986.第986章 黑夜中的那一箭
就在我們的船剛剛朝前行駛了一段距離的時候，突然，我聽見背後的渡海飛雲上傳來了一陣喧鬧聲。
船太大了，也太高了，好像一座大山矗立在眼前，所以上面傳來的喧鬧聲到我們耳邊也已經很微弱了，但卻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上面亂糟糟的光影，天色將暗，水手們已經點起了許多火把，當他們手持火把走來走去的時候，那些光影就變得混亂起來。
船上，發生什麼事了嗎？
會不會是我的出逃，已經被他們發現了？
想到這裡，我也有些急了，忙對蕭無聲說道：「我們快走吧！」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不僅一言不發，甚至連身下那原本緩緩向前行駛的小艇都慢慢的停了下來，在海面上晃晃悠悠的。
我大惑不解，望著他道：「怎麼了？」
「……」
他仍舊沒說話，只靜靜的立在艇尾，光線太暗，我已經完全看不清他有什麼動作，只直覺的感到他似乎在看著渡海飛雲那邊。
難道，他發現了什麼？
船上喧鬧的聲音越來越大，可時間也一點一點的過去了，就在我心急如焚，正要催促他趕緊離開的時候，突然，我也看到在前方，那巨大的渡海飛雲投下的陰影下，有一個黑影在海面上出現，正晃晃悠悠的朝著我們過來了。
那是——
我皺緊眉頭，正要仔細去看，那東西卻彷彿感覺到了什麼，晃悠得更厲害，靠近我們的速度也更快了，然後，我聽見一個很細弱的聲音遠遠的響起——
「等等我！」
這個聲音是——薛慕華？！
我驚愕不已，定睛一看，果然是她，正站在一艘小船上，手裡拿著船槳，奮力的朝我們慢悠悠的劃過來。
幸好，距離不算太遠，不一會兒她已經晃到了我們旁邊，我急忙起身，扶著她上了我們的小艇，兩個人都站立不穩，狼狽的跌坐下去。
蕭無聲已經靜靜的立在船尾，一句話都沒說。
我看著她，問道：「你怎麼來了？」
她劃了這麼一會兒船，也累得夠嗆，喘了幾下才說道：「我偷聽到你和大哥說話，知道他要做什麼。我想跟你一起去救元豐，可你被他們的人看起來了，我就跑到那個劉輕寒的房間里去，原本想在窗戶那邊跟你說話，商量一下，結果——」
她的話沒說完，下意識的看向了蕭無聲。
我立刻明白了。
她想到窗戶那裡去跟我取得聯繫，但正好遇上我召喚了蕭無聲，她不知是福是禍，就先沒有驚著我們。
不過——
我也看了蕭無聲一眼，以他這種人的武功修為，不可能察覺不到旁邊房間里有人在偷聽我們聯絡，但他卻一直放任，大概他已經知道薛慕華的身份了，所以剛剛薛慕華的船出現，他就立刻停下來等她。
我問道：「那，你是怎麼出來的？」
「他們派人看著你，但並沒有人來看管我。」薛慕華終於緩過一口氣，說道：「而且，我偷放下他們的小船的時候，好像聽見他們上面喧鬧得很厲害，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
「哦？」
「他們全都聚到甲板的那一邊去了，也沒有人發現我，我才順利的脫身下來。」
「……」
我皺了一下眉頭，抬起頭看向渡海飛雲。
天色越發的陰暗，那高大的渡海飛雲就好像一座巨大的高山矗立在眼前，此刻已經完全融入了漆黑的天色當中，我們仰頭看著，只能看到上面凌亂的光影，好像有許多人在來來回回的奔跑著，又大聲在說什麼，只是一句話都聽不清。
似乎真如她所說，出了什麼事。
到底什麼事呢？
不過，現在已經不是擔心他們的時候了，畢竟渡海飛雲這樣龐大的船隻，在海上已經是非常強大的實力了，我們現在要做的，是趕緊趕到天權島去，通知劉輕寒他們！
想到這裡，我回頭對蕭無聲說道：「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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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劉輕寒所說的那樣，可以窺看紅塵的天眼，但這一段漫長的路途，只有耳邊的海浪聲，和薛慕華沉重的呼吸聲，連綿不絕，我似乎也能感覺到，在這一片無邊無際的汪洋大海上，我們這一隻小艇，就好像一片無根的飄萍，在孤獨而力量微弱的前行著。
卻始終，沒有停下來。
夜幕降臨，天權島已經完全融入了黑夜的深海當中，而背後的渡海飛雲也早已不見了蹤影，在這樣前後無依的情況下，最容易讓人感覺無助。
薛慕華抓著我胳膊的手一直在不自覺的發抖。
其實，我也在發抖，但也許因為她內心的恐懼，根本感覺不到，我只伸出凍得冰冷的手，輕輕的拍了一下她的手背。
我們的小艇行進的速度不算慢，甚至，我感覺比之前在千秋湖看到的蕭玉聲御船出現的速度還要快很多。
這個人，他的修為絕對不在他的兄弟之下！
不知道為什麼，他有那麼好的修為，卻要走上這樣的路。
雖然他在西川可以說是凶名遠揚，令人談而色變，可現在我跟薛慕華和他相處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彼此接近的伸手可及，卻意外的並沒有任何讓我們感覺恐懼的氣息，他就好像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一個光明下無人注意的影子，靜靜的矗立在艇尾。
而我感覺到，他一直在看著前方。
黑暗裡，這樣無邊無際的海洋中，人對方向的感覺會偏差很多，我們的視線中天權島在慢慢的變大，也越來越模糊的融入漆黑的夜色當中，雖然沒有什麼感覺，但我隱隱的察覺到，我們已經繞到了島的東面。
但這個時候，至少已經過去了三個時辰了。
應該過了子時了。
之前我推測過，蕭玉聲他們就算提前到了天權島，也不會立刻行動，而是會等待天黑之後再登島，但現在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再是要伺機而動，也該動了。
我們還要加快才行！
我們離天權島的距離其實也不遠了，但因為是面對島的東面，一片漆黑的懸崖峭壁，完全沒有任何的燈火，也不知道那邊的局勢如何。
我的心裡煎熬著，忍不住回頭對蕭無聲說道：「能不能再快一點？」
他似乎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但船的速度，還是和之前一樣。
我知道這人強迫不了，只能嘆了口氣，扶著船舷極力的探身去看著前面，卻見烏黑翻湧的海水中，一大片銀色的粼光閃過，晃花了我的眼睛，定睛一看，是大群的魚兒，從我們的小艇下面飛快的游過。
和之前在渡海飛雲上看到的一樣。
我們的船接著往前行駛，又過了大概三刻鐘的時間，我們終於靠近了天權島！
而我一眼就看到，前面挺著蕭玉聲的船！
他們的船離島還有些距離，但因為靠近山崖的海里到處都密布著凸起的礁石，就像群狼在下面守候一樣，大船行不過去，只能停在稍遠的地方。
我立刻發現，船上幾乎沒有什麼動靜，顯然，他們已經登島了！
頓時，我的呼吸也急促了一些，站起身來看著那幾乎筆直垂入海中的山壁，還有上面那陡峭險峻的山崖，不由的越發緊張起來：「他們登島了！」
蕭無聲沒說話，腳下的小艇倒像是長了眼睛一樣，靈巧的繞過了前面那些密布的礁石，慢慢的行駛到了山壁之下。
漲潮的涌動一波一波傳來，我們的小艇也盪得特別厲害。
我說道：「我們要怎麼上＿＿」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感到一隻手抓住了我後背的衣裳。
緊接著，猛的一股力量將我提了起來，我幾乎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騰空而起，那隨著海水不斷搖晃的小艇在腳下十幾丈的距離了！
耳邊響起了薛慕華猝不及防，幾乎驚恐的低呼聲。
可是，她的呼聲幾乎還沒收住，我們的腳又已經踏上了堅硬的岩石，我正好踩上了一塊凸起的石頭，踉蹌了一下，被蕭無聲從我背後收回手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拉住了。
我感覺手腕好像被一塊冰觸碰了一下，可一等我站穩，他立刻放開了我。
站在他身邊，被嚇得花容失色的薛慕華還有些心有餘悸，看看我，看看蕭無聲，又低頭看了看那已經化為一片樹葉大小的小艇，半晌才回過神：「我＿＿我們＿＿」
「我們到了。」
之前經歷過黃天霸帶著我上天子峰，我還算見過些「世面」，現在這個也不算什麼「大場面」了，我緩過一口氣，然後看了看周圍。
天光晦暗，我只能勉強的看到這裡是一處凸起的崖壁，立在陡峭的山崖上，正像是一頭對天長嚎的頭狼。不過這個崖壁之上，山勢就沒那麼兇險，是可以攀登的了。
我凝神回憶了一下之前鐵面王拿出的那張假的地圖，從我零星看到的一些標記來看，他們應該是要從這裡登陸，然後沿著上面那條山脊往上。
我急忙轉頭，正要對蕭無聲說什麼，可一轉頭，就發現他雖然靜靜的站在那裡，一言不發，卻有些微微的喘。
「……」
我的話立刻堵在了喉嚨里。
這個時候，我才有些回過神來＿＿他之前在渡海飛雲上，應該是一直守在我的身邊，卻沒有讓我看見過，顯然他並不是待在什麼舒服的地方休息；而之後，從渡海飛雲停靠的那麼遠的海域御船行到這裡，船上還帶著我和薛慕華，之後又帶著我們兩登上這麼高的崖壁……
他不可能不累！
難怪，之前我在海上的時候催促他快一些，他卻沒有任何錶示，也沒有實施，現在想來，他應該已經快要到了體力的極限，但為了到達天權島之後，還要把我們送上島，所以沒有耗費最後的體力！
想到這裡，我不由的一陣愧疚，又有些心酸的看著他。
可那個黑影，卻仍舊沒有任何感覺，甚至也沒有任何溫度的，靜靜的站在那裡，任海風吹著他身上的風氅獵獵飛揚。
薛慕華也看著我：「我們接下來要怎麼做？」
「……」我頓了一下，然後說道：「為了不被他們發現，我們要小心一點，先上山吧。」
「好。」
說完，她已經轉身朝前方走去，蕭無聲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只是靜靜的跟上了我們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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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在我們耳邊呼嘯，粗礪的岩石很快將我們手磨破了，腳下也不知磕碰成了什麼樣子，但我和薛慕華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將所有的奮力都化作鼻腔里悶悶的喘息，極力的往上攀登。
可這座山，真的比在地圖上看到的，比想象中的還要高。
而且，也比之前那座無名小島上的龍脊山更加的險峻，山脊不僅陡峭，而且狹窄，幾乎沒有可以容人正常行走的地方，我們登上山脊之後，除了蕭無聲，幾乎都是手足並用，像動物一樣狼狽的往前攀爬著。
而通過山脊另一面那高聳的樹林，茂密的灌木叢，我們隱隱看到這座巨大的天權島的全身，的確龐大無比，如果說那個無名小島像是一頭猛獸匍匐在海上，那麼這座島完全就是一條巨龍，蜿蜒的山勢就是巨龍扭曲的身形，海浪拍打著礁石傳來的巨大的轟鳴聲，就是像是龍頭卧在水底，發出的嘶吼。
而在島的西面，我們果然看見了一些零星的，一閃一閃的火光。
雖然，已經離我們非常的遠，好像在天邊閃爍一般。
那應該就是海蛇幫，還有顏輕涵的人上島之後，佔了鐵面王之前在島上設下的一些關口，如今用作他們防備鐵面王回攻的堡壘了。
想到這裡，我不由的皺了一下眉頭，又下意識的抬頭看向遠方。
漆黑一片的天海，看不到渡海飛雲。
我不知道之前我們離開的時候，渡海飛雲上發生了什麼，又或者是海上發生了什麼，鐵面王會不會還依舊來攻打天權島，只是這一路上，我心中的那個疑惑一直沒有得到解答。
他把所有的人都引到了天權島。
他要殺所有的人。
可是，他要怎麼做？
就算渡海飛雲再大，也只是一艘船，比起這座巨大的天權島，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存在而已，就算他船上的火炮威力也不小，但他不可能毀滅整座島嶼吧？更何況，海蛇幫作為這片海域上一個巨大的勢力，實力也應該是不容小覷的。
他到底要用什麼方法，來殺掉這裡所有的人？
我一邊想著，一邊往前攀爬，山頂的風越來越凜冽，加上深夜冰冷的溫度，幾乎將我的手腳都凍僵了，我停下了一步，往凍得已經麻木的手掌心裡呵了口氣，薛慕華就在我前面一兩步的地方，這個時候回頭看了我一眼，輕聲道：「你還好吧？」
「我沒事。」
「這裡可真安靜。」
「是啊……」除了我們幾個人走路發出的悉悉索索的聲音，就只剩下了風聲。俗話說疾風驚鳥，這偌大的一座山，莫說野獸，連一隻鳥都沒見驚起。
耳聽見又是一陣凜冽的風吹來，山上那些樹木拚命搖晃起來，發出沙沙的聲音。
薛慕華下意識的縮了一下脖子，輕聲道：「好大的風啊。」
「是啊。」
「你小心一點啊。」
「我知道，你也是。」
幾乎是話音剛落的同時，後面那個冷冰冰的，一直一言不發的人突然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被扯得身形一滯，下意識的回頭。
只見蕭無聲站在我身後，漆黑一片，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和眼神，只有胳膊上那只有力而冰冷的手，緊緊的抓著我。
我問道：「怎麼了？」
前面的薛慕華也聽到了我們後面的動靜，也下意識的回過頭來看著我們：「怎麼＿＿」
可就在她回頭的一瞬間，她的腳正好踏在了一處凸起的石頭上，鬆軟的泥土承受不起這樣的重量，那石頭一下子翻了出來，而薛慕華頓時跌倒下去，整個人滑向了一邊。
「啊＿＿！」
「小心！」
我大喊一聲，還沒來得及伸手，她整個人已經翻滾著跌落了下去。
「慕華！」
我嚇得面無人色，眼看著她嬌小的身形立刻被下面的灌木叢吞沒，傳來了慘痛的呼聲，我急忙要下去救她，可還沒來得及直起身，就感覺那拖著我胳膊都手又用了點力氣。
我皺緊了眉頭，回頭看著蕭無聲。
這麼回事？
從剛剛開始，他的表現就一直有點奇怪。
可是，問他，他卻一個字都不說。
我有些急了，眼看著薛慕華這樣跌下去，就算不受重傷，也一定夠她受的，萬一傷經動骨的話——
這個時候，我也來不及去細想什麼，急忙就要掙脫他的手往下走。
可就在這時，就看見下面山腰上，幾道寒光嗖嗖的飛了過來。
我還沒有掙脫開蕭無聲的手，他擰著我的胳膊，猛地一用力，我頓時整個人在地上滴溜的轉了個圈，只聽噗噗兩聲，兩道寒光釘在了離我剛剛站立的不遠的地方！
定睛一看，那竟是兩支箭！
我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而緊接著，原本寂靜無聲的山腰上，那黑漆漆的灌木叢突然發出了沙沙的聲音，隱隱的看到無數的黑影從裡面鑽了出來，他們的動作極快，一部分奔向了之前薛慕華跌落的地方，另一部分直直的朝著我們飛奔了過來。
而在他們行動的地方，我分明看到了數點寒光，在漆黑的夜色中閃耀著。
那些人，是什麼人？！
我頓時心裡也懵了，沒想到這麼安靜的山上，竟然會突然出現這樣一批人，而且一來就用弓箭攻擊我們，天色這麼暗，他們居然也能射得這麼准，顯然不是普通的弓箭手！
是海蛇幫的人？
還是顏輕涵的人？
又或者——
我一時間也混亂了，呼吸急促，心跳如雷，眼看著那些黑影已經飛快的登了上來，離我們的距離不遠了，就感覺到身後，一陣冰冷的氣息彌散開來，彷彿突然之間周圍的溫度都驟然下降了，我一回頭，看見蕭無聲慢慢的放開了我的胳膊。
那隻在黑暗中蒼白得幾乎有些耀眼的手，慢慢的收回去，伸向腰間。
我立刻意識到，他的劍！
他要出劍了！
我一下子想起了關於他的那些傳言——生性冷酷，殺人不眨眼，而且嗜好以人血養劍！
如果現在動起手來，他無疑是要把那些人都殺光的！
可是——
我回頭看了一眼那些飛快移動的黑影，心裡也有些焦急，不管怎麼樣，蕭無聲那種殺人的方法都是不可取的；而且，即使這些人都是海蛇幫的海盜，但如果這樣打起來，終究也要花費一些時間，我們還不知道到底來了多少人，萬一人多了，蟻多咬死象，蕭無聲也難脫身，更沒有機會去通知劉輕寒和蕭玉聲他們了！
那，才是我們這一行來最重要的目的！
想到這裡，我一下子伸出手去，將他伸向劍柄的手按住。
他低頭看了我一眼，眼中寒光閃爍。
我壓低聲音說道：「你不要在這裡耽擱，趕緊去找你兄弟，還有劉輕寒他們！」
「……」
「告訴他們，馬上離開天權島，這是一個陷阱，鐵面王是要把所有的人都殺掉，讓他們趕快離開！」
「……」
「你快去！」
我的話音剛落，就感到他整個身形往後一移。
只見眼前黑影一閃，一陣冷風撲到臉上，他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好快……！
我都有些反應不過來，下意識的左右看了看，可還沒等我回過神，身後沉重的腳步已經近在耳邊。
幾個人將我圍了起來。
我的樣子有些狼狽，剛剛被蕭無聲拎著在地上滾了一圈，可謂灰頭土臉，一身狼藉，而抬起頭來的時候，只看著那些黑影一個個都壯碩無比，都是身材高大的男人，手中全都拿著刀劍，還有張著彎弓，雪亮的箭尖直直的對準了我的眉心。
我一時間，有些窒息。
但下一刻，就看見那些閃著刺眼寒光的劍刃、刀鋒和箭尖都停了一下，慢慢的垂了下去。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