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9.第1139章 一杯不同尋常的酒
之前我就一直在擔心，也曾經跟楊金瑤說起過這件事，吳彥秋的個性沉穩內斂，如果他真的對這門婚事不滿意，不會拖延到現在，一定在提出的時候就立刻會拒絕；可是，他卻是在前幾天，在楊金瑤已經有些回心轉意的時候才推掉這門婚事，這根本不符合他平日里的行事風格。
所以，我猜測，他是受到了一些壓力。
可是，他已經是戶部尚書，又是當朝太師常言柏的得意門生，他背後的勢力是皇后一系，有誰能夠給他造成這樣的壓力。
現在，這件事就說得通了！
是皇帝！
是裴元灝，這個富有四海，威服八方的九五至尊，他對楊金瑤有了心思！
這件事顯然還沒有完全成形，所以連楊萬雲他們都不知道，但常晴身為六宮之主，常伴在裴元灝的身邊，對於他的一舉一動，她當然是瞭若指掌，她應該是了解到了皇帝的一些心思，或者說將來的舉措，知道他對楊金瑤有意，而這樣一來，吳彥秋和楊金瑤的婚事自然就要擱淺！
難怪，吳彥秋會突然推掉這門婚事了！
作為臣子的他，怎麼敢跟皇帝搶女人？
回想這些年來，劉輕寒跟裴元灝之間所保持的，那危如累卵的平衡，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做到的，吳彥秋不願意冒那個險，況且他跟楊金瑤，至少在他看來，一切都還沒有開始，當然是可以揮劍斬斷的。
只是——
我看著他慢慢的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知是否我的錯覺，他的臉色微微有些蒼白。
而這時，楊金瑤已經慢慢的走過去，坐到了裴元灝的身邊。
常言柏當然也立刻另調了座位，一切顯得那麼平靜無波的就這麼過去了，但我看著楊金瑤蒼白的臉，還有漆黑的，幾乎不見一絲光亮的眼瞳，也明白，此刻她的心裡一定是驚濤駭浪，甚至是狂風驟雨。
再是天真爛漫，再是不通世事，這一刻，她多少也明白了。
只是這一刻，她過去的莽撞乖張也都消失了，坐在裴元灝身邊，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小兔子，雖然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眼角已經微微有些發紅，半晌，她抬起頭來，看向了不遠處的這一頭，吳彥秋的所在。
而吳彥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也看了她一眼。
這一刻，我不知道他們兩之間是不是有話要說，又還能說什麼，只是這一回，是楊金瑤先低下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看著這一幕，我只覺得胸口好像壓上了一塊沉重的巨石一般。
對這一切，坐在主位上的裴元灝卻似乎毫不知情，雖然楊金瑤坐在他的身邊，他卻並沒有真的跟她有任何的交流，說起來，畢竟那還是個未出閣的小姐，他只是舉起面前的酒杯，對著楊萬雲輕聲說了什麼，楊萬雲雖然神色凝重，但還是立刻低下頭，恭敬了回了他幾句，然後兩個人舉杯飲酒。
在裴元灝要喝酒的時候，一旁的常言柏微微一抬手，輕聲說了什麼，裴元灝卻只是淡淡的一笑，將酒喝了下去。
我也立刻會過意來，常言柏還是有些擔心皇帝的安危。
平時在宮中他用膳的時候，還會有小太監試菜，現在出了宮，在臣子的宅邸用膳，應該更加小心才是，不過說起來裴元灝今天會突然出現，只怕除了能預料世事的神仙之外，任何人都猜測不到，要說有人來給他下毒加害，那除非真的是神仙了。
所以，裴元灝毫不避忌的喝了一杯之後，又喝了第二杯，然後旁邊的侍從奉上了鑲嵌著銀塊的象牙箸，他又吃了幾口菜，也是讚不絕口。
主桌上的人開始用菜了，大廳上其他的人也才敢舉筷。
只不過這個時候，不管是什麼樣的山珍海味，珍饈佳肴，吃到嘴裡也沒那麼好的滋味了，畢竟跟一個這樣的大人物一起吃飯，稍有不慎就是大罪，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夾在筷子上的東西掉下來，就落個欺君之罪，也怕自己咀嚼的聲音大了，落個御前失儀，這樣一來，這些賓客哪裡還有什麼心思去品嘗菜肴的滋味，一個個將菜夾嘴裡，草草的嚼了兩下就立刻吞咽下去，味同嚼蠟，苦不堪言。
這種情況下，還能好好用餐的，也只有裴元灝一個人了。
我站在屏風前看了一會兒，卻見到他們君臣你來我往，觥籌交錯，和所有賓客小心翼翼用餐，似乎裴元灝此行還真的只是過來看看這位老臣，又或許，再順便，看一眼那位楊家二小姐。
沒有什麼事情發生的樣子。
我慢慢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這時上面已經擺上了不少的菜肴，也跟外面的桌上一模一樣，其實倒是琳琅滿目，格外的誘人，我坐下之後，採薇又看了我一會兒，看我不像是有什麼動向的，這才小心翼翼的給我布菜。
她輕聲問道：「夫人，那個人是——」
「不要亂說話。」我淡淡的說了一句，她立刻低下頭，斂聲不語。
過了一會兒，就看見主桌上你來我往的，一壺酒很快就喝空了，裴元灝微笑著說道：「早就聽說楊府藏了一些好酒，也有些年頭了。不知今天，有沒有這個口福。」
楊萬雲一聽，急忙說道：「不敢隱藏，萬雲自當奉上所有！」
說完，他回頭看了身後的含玉夫人一眼。
含玉夫人一直坐在他身邊，即使周圍的人都舉杯暢飲的時候，她也一直安安靜靜的，沒有什麼反應，這個時候倒是立刻清醒過來一般，抬頭看了楊萬雲一眼，又看了看裴元灝，立刻點頭答應了一聲，然後起身走了出去。
應該是去取他們家珍藏的美酒去了。
我坐在椅子里，透過鏤空的雕花靜靜的看著外面，過了很久，大廳正前方左邊側門的珠簾被一隻手撩開，含玉夫人又款款的回到了大廳上。
她的身後跟著一個侍女，手裡捧著一隻精緻的銅壺，慢慢的走了過來。
等到她走到楊萬雲的身後，楊萬雲低聲問了一聲，含玉夫人也答了一句，應該是回答自己拿的是什麼就，楊萬雲倒是沒有說什麼，只一揮手，吩咐道：「趕緊給貴人斟酒。」
「是。」
那名侍女一聽，急忙走上前去，可剛剛走到裴元灝身後，含玉夫人突然說來：「你退下，我來。」
楊萬雲抬頭看了她一眼。
說起來，作為他堂堂皇商楊萬雲的正妻，含玉夫人是不應該來作這種事的，不過既然今天來的是九五至尊，而楊萬雲他們又礙於他「微服私訪」的行徑沒有行禮，想來心中也一直有些忐忑，讓夫人來為他斟酒，倒也是為皇帝盡了一份心了。
所以，裴元灝也沒有說什麼，只微笑著輕輕的垂了一下肩膀。
含玉夫人低語一聲「冒犯了」，便走上前去，拎起銅壺往桌上裴元灝的酒杯里斟酒。
裴元灝原本在跟常言柏和楊萬雲談著什麼，這個時候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眼，看著那隻銅壺，倒是微微的挑了一下眉毛。
看到這一幕，我也下意識的傾身過去。
一看之下，才發現那隻銅壺非常的精緻，壺身渾圓，中央是一個太極的圖案，四周呈圓環狀上雕琢的祥雲花紋，又用筆細細的描摹了一番，顯得格外的細緻秀麗，而長長的壺嘴形狀非常的流暢自然，酒水從裡面潺潺流出，不一會兒，酒杯里便倒了七八分滿了。
七分茶八分酒，這個時候，應該停下了。
可不知為什麼，含玉夫人卻像是失神了一般，她漆黑的眼睛定定的看著那隻酒杯，還有壺嘴裡流出的清亮的酒水，完全沒有反應，頃刻間，酒水已經越來越滿，幾乎就要溢出來了！
這個時候，楊萬雲伸手一碰她：「夫人！」
不知是那一碰，還是那一聲，含玉夫人突然像是驚醒過來一般，低頭一看，酒杯中的酒已經斟滿了，甚至微微的高出了酒杯的平面一點，她低呼一聲，急忙撤開了酒壺，只是為時已晚，酒水已經斟滿了。
雖說酒水斟滿了一杯，但那酒水卻張力十足，閃爍著流光不斷晃動，卻沒有真正的溢出！
我皺了一下眉頭。
含玉夫人，似乎有些反常。
不僅是我，楊萬雲也感覺到了什麼，看向自己妻子的目光充滿了疑惑和警醒，含玉夫人大概自己也被嚇到了，急忙道：「貴人恕罪！」
裴元灝看了她一眼，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卻沒生氣，只淡淡的擺了擺手。
含玉夫人的額頭上冷汗滴落，轉過身去對上了楊萬雲略帶責怪的，也有些疑惑的眼神，畢竟身為朝廷的四品誥命，她不應該如此驚慌失措才對。含玉夫人卻也沒有說什麼，只走過去，又給自己的夫君斟酒。
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斟第二杯酒的時候，她伸手輕輕的扶了一下酒壺的蓋子。
裴元灝淡淡的看了一眼。
不一會兒，楊萬雲的酒也斟上了。
含玉夫人後退了一步，輕聲道：「貴客請用。」
裴元灝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眼前那杯過於滿的酒，沉默了一下，慢慢的伸手去拿了起來。
酒水晃漾著，映著一道流光，寒冷如冰，閃過了他的眉眼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