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6.第1216章 我有救治的方法
「貧道所行的禳星續命之法,今夜已全無效用。」
我聽著不由心中一震,抬頭看著他,卻見言無欲的眼神非常的平靜,望著裴元灝。而裴元灝,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即使在這樣的燈火照耀下也掩飾不住,身子顫了一顫。
沉默了一刻之後,他皺著眉頭說道:「那,道長可有解救之法?」
言無欲也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這就要看太上皇的造化了。」
他這話沒有說死,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裴元灝顯然對這種模稜兩可的回答有些不滿,微微的皺起了眉頭,但言無欲卻像是不願再說,只沉默的站在那裡,突然,他眉頭一皺,剛要伸手捂住嘴,卻已經來不及了,我清楚的看到他咬緊牙關,嘴角卻還是湧出了一絲鮮紅的血。
他這是——
裴元灝一看他這樣,頓時也有些僵住了,言無欲急忙用手指一抹,將那一絲血紅抹去,低誦一聲:「無量天尊。」
然後,便退到一邊,從一扇小門走了出去。
裴元灝皺了一下眉頭,沒有說話。
我一直沉默的站在旁邊,這個時候也有些不安的,看了看躺在一片燈火當中,一動不動的太上皇裴冀,然後抬頭看著裴元灝,輕聲說道:「皇帝陛下讓民女來這裡,不知所為何事?」
他倒也沒有看我,一直看著他的父親,說道:「當初,太上皇身中劇毒,混沌之間,只留下了你。」
「……」
我的心不由的一跳。
他還記得當初裴冀在病重的時候,所有人在商議讓誰留下來服侍他,他偏偏指向我,也是因為那樣,將我徹底的扯進了當初那一場奪嫡大戰當中,也幾乎讓我的前半生徹底的淪陷在了這皇城裡。
可是,他指的並不是我,而是那個時候,我身後的那幅畫。
或者說,也不是那幅畫,而是畫卷後面,他隱藏的聖旨。
但現在,說這些都已經沒有用了,我看著此刻一動不動的太上皇,回想起這些日子來,打聽到的,言無欲所說的,關於高皇帝,和他的那些往事。
如果那些都是真的,那眼前這位老人,一定曾經和我的母親經歷過許多的事,他為了江南之役的慘烈而曾經想要出家入道,卻最終還是沒有放下自己皇太子的身份;他想要保護我的母親,而請求高皇帝鑄造了那一面免罪玉牌,而最終,我的母親和他站在了兩個敵對的陣營里。
他們,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是什麼樣的人呢?
我靜靜的看著他,裴元灝也看著他,兩個人這樣長久的沉默著,只剩下火焰撲閃的聲音,好像身邊有一股一股的熱浪在澎湃洶湧著,幾乎將我的汗水都逼了出來。
但這時,我的身體里突然透過了一陣寒意,讓我整個人都打了個寒戰。
我轉過頭去看著裴元灝。
他立刻感覺到了我的眼神,也回過頭來看著我,帶著一點疑惑:「嗯?」
也許,是我這些年來已經從來都不肯這樣直視他了,所以此刻讓他感到有些不解,問道:「你在看什麼?」
我想了想,說道:「民女想起了過去的一些事。」
「什麼事?」
「民女想起皇帝陛下當年跟太后說過的一些話。」
「……」
「那個時候,太后想要剃度出家,陛下苦勸太後放棄那個念頭。陛下說,雖然太上皇病重,到底還在皇城養病;太后雖閉門不出,到底也還在皇城內修行,所以這個皇城,還是皇帝陛下的家。」
他微微有些動容,張大眼睛看著我:「你還記得?」
我淡淡的抿了一下嘴角。
記憶中,我對他怕得很,就算在當初懷孕,他對我最溫柔的時候,我的心底深處也仍舊是有恐懼感的,惟有那個時候,聽見他對太后說出那樣的話,讓我感覺到,皇帝雖然是皇帝,也終究是一個有血有肉,也有感情的人。
那是我第一次,似乎也是唯一的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所以,那個時候,我主動插了他們的話,幫助他說服太后不要剃度,而繼續留在臨水佛塔修行,也是在那之後,太后對我一直都非常的疼愛,甚至視我為知己。
裴元灝看著我的臉龐,沉默了許久,長嘆了一口氣:「只可惜,朕想要留下的,真正留下的,已經不多了。」
說完,他的目光映著燭火,變得有些炙熱了起來。
我沒事說話,只轉過頭去,避開了他的目光。
他還是看著我,目光竟似有些流連,我被這樣的目光看著,加上周圍的熱浪滾滾,越發的汗流浹背,和心底里的那一股寒意卻越來越深,我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想要靠近一點看看太上皇的樣子,誰知自己的衣衫重重疊疊,只往前走這一步,一邊的衣角就覆上了一盞燭火。
「小心!」
裴元灝一邊喊著,一邊一把將我往回拉。
我猝不及防,幾乎被他拉得跌到,整個人都摔進了他懷裡。
他的衣衫厚重,當我跌進他懷裡的時候,一時還有些回不過神,但立刻就感覺到他堅實的胸膛,在厚重綿軟的衣衫下劇烈起伏著。
我像是撞到了針尖一般,一下子彈了起來。
他的手卻抓著我的胳膊不放:「輕盈!」
我的臉在這樣的燈火下幾乎慘白,望著他的時候眼神透出了說不出的惶恐。
對上我這樣的眼神,他像是也被針扎了一下,那種鮮明的顫抖也映在了近在咫尺的,我的眼中。
他沉默了一下,然後手腕輕輕的放鬆了一點力道,卻也沒有完全放開我,只是說道:「你不要這麼害怕。」
「……」
「朕這一次,不會強迫你。」
「……」
看著我完全戒備的眼神,他似乎也有些淡淡的無措,畢竟,就在之前的晚宴上,他還那樣試探過我,甚至要用南宮離珠來壓我,如果不是這一次,我已經有了顏家大小姐身份的庇佑,只怕現在也已經沒有和他這樣還算等對相待的機會了。
他沉默了一下,然後說:「朕,只是很高興。」
「……」
「那些事,你還記得。」
「……」
「朕以為,過去的事,你全都不記得了。」
「……」
我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看著他,卻沒說話。
我不是一個記性太差的人,雖然不太願意去記取不好的記憶,可對我們這種人,記憶是一種本能,不管快樂還是痛苦,越是細節,越是要記憶。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淡淡的笑了一下。
看見我的笑容,裴元灝一時有些愕然,但立刻,他就看出了笑容中那一縷掩飾不住的冷意。
我平靜的說道:「多謝皇上。可是有的時候,民女寧肯自己什麼都不記得。」
他的臉色一僵。
如果可以都忘了,就好了。
他看著我,說道:「如果一個人全然沒有記憶,那她還是她嗎?」
「……」
「如果都忘了,那你還是你嗎?」
「皇上,」我望著他,平靜而淡然的說道:「在你面前的,本來也不是當年的岳青嬰,而是顏輕盈。」
他眉頭一擰,僵在了那裡。
一時間,那雙漆黑深邃的眼中的神情——驚訝,愕然,甚至那一絲掩飾不了的驚怒映,都在我的眼中,我心裡已經有了警惕,這個時候默默的後退了一步,謹慎的看著他。
好像一隻全身豎立起針刺的刺蝟。
他頓了一下,彷彿我全身無形的針刺也已經刺傷了他,他眼中怒意漸消,卻像是有了一絲傷痛,沉默了一會兒,輕嘆了一口氣:「你,你燙到了沒有。」
我怔了一下,順著他低下頭的目光一看,我的裙擺被燒出了一個小小的洞,但幸好沒有燃起來,也並沒有燙傷我。
我也在心裡暗暗的鬆了口氣,說道:「沒事。」
雖然我是真的沒被燙著,但他的目光反而炙熱的,似乎要燙傷我一般。
我將目光別開,看著滿地的燭火。
我說道:「陛下,我能過去看看太上皇嗎?」
他點頭,便陪著我一起走了過去。
滿地的燈火,像是火海將我們兩個人都吞沒了,我走到太上皇的身邊,看著他毫無知覺的,蒼白的臉龐,裴元灝卻看著我。
不知過了多久,我說道:「皇帝陛下,民女有一句話想要問皇上。」
他說:「你問。」
「當初,皇上對太后說,宮裡只要還有太上皇,還有太后,就還算是一個家,現在,皇上是否還是這樣認為。」
他看著我,沉默了一會兒,眼中的光芒隨著滿目燈火閃爍,彷彿一時間閃過了無數的情緒,讓我也辨認不出,他到底是什麼想法。
過了一刻,他說道:「如果,朕說,還是呢?」
我抬頭看著他,全身都有些微微的戰慄,說:「那,民女可能要說,太上皇的造化,還不錯。」
這一刻,他的呼吸都窒住了,整個人有些震驚的看著我:「你說什麼?」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這時,言無欲已經穿戴整齊,從另一邊走了進來,平靜的說道:「看來,顏小姐是知道,如何救治太上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