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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9.第1309章 我要見,護國法師!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第一個,在皇帝面前毫無遮掩的說「不」的人了,但我想,這麼說的人一定沒什麼好下場。


  但意外的是,裴元灝倒一點都不意外,甚至都沒有發怒,也許是因為疲倦,從第一眼在這裡看到他,我就看到了他的眼睛里全是紅血絲,大概這兩天南宮離珠的病情,也著實讓他頭疼了一把,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又慢慢的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我下意識的挑了挑眉毛。


  他這是準備要發火?還是……


  安靜的站了好一會兒,他仍舊一點反應都沒有,好像對我說的那個「不」字,他就這麼安安靜靜的接受了。


  有點匪夷所思。


  這個時候我甚至在想,我現在不同意,他是不是真的就不會強迫,而南宮離珠,會不會真的就因為得不到任何外來的支撐,而……


  這時,他慢慢的說道:「朕也知道,你不會同意。」


  我勾了一下嘴角:「妙言只是一個普通孩子,不是什麼靈丹妙藥。貴妃娘娘如果真的病重,讓太醫院的那幾位用用心,好好的開幾服藥就行了,一個孩子什麼都不懂,能管什麼用呢?」


  裴元灝沉默了下來。


  他的臉色很沉,倒不像是要生氣,反而像是沒有力氣生氣,而這個時候,更有幾分說不出的黯然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的說道:「她的病,不是藥石能醫治的了。」


  「什麼?」


  「你也知道,她是沒有孩子的。」


  「……所以呢?」


  「那一次,妙言在她面前,其實也是無意識的,喊了她一聲娘之後……」


  似乎感覺到我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他的話也沒有說完,但有沒有說完都沒有關係,因為事情已經說清楚了。


  果然,就是因為妙言那一聲無意識的呼喚。


  算起來,南宮離珠比我還大,雖然出身世家,有「天朝第一美人」的美譽,但她的婚嫁也並不順利,這半生,不能不說是很坎坷的。我不知道之前她嫁給裴元修的時候有沒有過身孕,又經歷過什麼變故,但算起來到現在,我雖然受了不少苦,也曾經流產過一次,至少還有一個妙言承歡膝下,但她——年紀一天一天的變大,後宮新晉的美人一個比一個嬌艷,她卻依然膝下空空。


  紅顏老去,所剩下的,不過是對月興嘆的寂寞罷了。


  好幾次,看到她看著妙言的眼神,我也不是什麼都看不懂,我知道,她的渴求,大概已經讓她快要瘋狂了。


  我要的,就是這個!

  我沉默了很久,慢慢的說道:「貴妃娘娘的事,民女當然知道,但貴妃娘娘當初是如何對待二殿下的,民女也是親眼目睹的。」


  裴元灝看著我,一時間目光里也滿是矛盾掙扎,說不出話來。


  我說道:「陛下的膝下,兒女雙全了,但民女,只有這一個女兒。若她有什麼意外,民女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裴元灝的臉色突然一沉:「你胡說什麼!?」


  我被他驚了一下,後面的話也沒說出來,就聽見他的氣息也沉重了幾分,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她的病還沒鬧清,你不要再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妙言能有什麼事?你又做什麼會活不下去!別讓朕再聽到這些話!」


  「哦……」


  我癟了癟嘴,沒再說下去。


  我的話其實說得輕鬆,答應得也輕鬆,畢竟——現在我的身體壯得跟牛一樣,而那一位,是真的病重瀕死了。


  過了大半輩子才明白,原來什麼心機謀算,都比不上一個好一點的身體,許多事情都能好度過一點。


  兩個人又沉默了一會兒,我說道:「如果貴妃娘娘病得真的那麼重,見不到妙言就不行的話……」


  他抬起頭來看著我。


  「民女先去探望一下吧。」


  「嗯……?」


  「請陛下見諒,對妙言的事,民女還是要親力親為的,給貴妃娘娘一個念想也不是不可以,但民女先要保證孩子的安全。」


  「……」


  「二殿下身上發生過的事,民女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它再發生在妙言的身上。」


  聽著我一口一個二殿下,裴元灝就算再不願意去回想,再相信南宮離珠已經痛改前非,這個時候也有些說不出話來,更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默了許久,慢慢說道:「若你要去看,就去看吧。」


  「多謝陛下。」


  他一開口,事情就好辦多了,玉公公立刻就帶著人過來,我剛走到門口,玉公公又回頭問道:「皇上,皇上要和顏小姐一起去玉華宮嗎?」


  我的腳步停了一下,回頭看著他。


  裴元灝坐在那裡沒有動,過了一會兒,輕輕的說道:「朕就不過去了。朕就在這裡陪著妙言。」


  「是。」


  我轉過頭去繼續往外走,沒走幾步就聽見裡面妙言已經換好了衣裳跑出來的聲音,似乎很快就跟裴元灝膩成了一團。


  而我看向前面,嘴角勾起了一點淡淡的笑容。


  其實,我沒有想到他會答應得那麼輕鬆,但他不一起去,倒也省了一些麻煩。


  免得,真的當面把南宮離珠給氣死了。


  我離開景仁宮往玉華宮來的時候,這裡門口守著的幾個太監宮女都驚住了,聽說我是奉旨過來,也不敢說什麼,有幾個匆匆的進去報信,而剩下的幾個還得客客氣氣的送我進去。


  進了南宮離珠的屋子,一眼就看到了一幅病美人的圖。


  說起來,老天有的時候也是有些不公平的,這位美人即使現在已經不像當初那樣豆蔻年華,青春艷麗,但容貌還是美得一如天人,即使這樣病重了,躺在床上,也是乾乾淨淨,清清爽爽,一頭青絲垂落在枕邊,就像是一大片黑亮的絲綢,越發襯得她膚白如玉,也更加的憔悴堪憐。


  怎麼我過去生病的時候,就那麼蓬頭垢面,病怏怏的樣子,自己看一眼也厭煩呢?

  不過,上天終究也有公平的時候。


  當初我在冷宮被關了兩年多,有的時候神志不清,甚至發瘋癲狂的時候,是她趾高氣揚的來看望我;現在,她病得奄奄一息,只能靠著我的女兒的出現給她一點生的希望的時候,又輪到我來看她。


  上天的安排,有的時候比人想的還有趣。


  我剛一走近,一直守在屋子裡的她的侍女蕊珠立刻站起身來,一臉警惕的表情看著我,眼神也非常的不友善。


  「你來做什麼?」


  「奉旨,來看看貴妃娘娘。」


  「你會這麼好心?」


  我笑了一下:「我也覺得不會。」


  這麼一說,蕊珠的眼睛都紅了,幾乎要落下淚來,但也不能說什麼,畢竟,我是「奉旨」來看她的主子,她也只能由著我慢慢的走過去,一直走到床邊。低頭看著那張曾經傾國傾城,讓我驚為天人的臉,這個時候安靜得像是沒有風的湖面,不僅沒有漣漪,連生氣也沒剩下多少了。


  看起來,是真的病得很重。


  蕊珠緊張的站在床邊,一半的身子還攔在我的面前,謹慎的看著我,像是擔心下一刻我就會抽出一把刀來捅了這位病美人一般。


  我心裡不由的覺得有些好笑。


  這時,不知是因為感覺到了我的到來,還是被我的目光看得,一直昏迷的南宮離珠突然有些不安起來,她眉心微蹙,臉上浮現著痛苦的表情,蒼白乾涸的嘴唇不停的開闔著,喃喃說著什麼。


  蕊珠回頭一看,急忙跪在床邊:「娘娘,娘娘你怎麼了?」


  「唔……唔嗯……」


  南宮離珠無力的掙扎著,臉上滿是細密的汗珠,濡|濕了一縷青絲黏在臉頰上,聽到蕊珠的呼喚,她反而更加不安的,掙扎了許久,終於從沒有血色的嘴唇里輕輕的吐出了兩個字:「妙言……」


  我的眉頭立刻微微的一皺。


  可是,她還毫無知覺的喃喃道:「妙言……妙言啊……」


  這一下,蕊珠眼中的淚再也止不住了似得盈眶而出,吧嗒吧嗒的落在她的枕邊。蕊珠回過頭來瞪著我:「顏小姐,你看夠了嗎?殺人不過頭點地,你看著娘娘現在這個樣子,你覺得很開心嗎?」


  我沒說話。


  她繼續憤憤的說道:「在你看來,大概娘娘真的是快死了,遂了你的願了。但你可知道,每一次妙言公主在玉華宮的時候,娘娘對她有多親,恨不得拿自己的肉給她吃,病了,連人都認不清了,就只念著妙言公主……」


  「……」


  「你是不是,拿她當一個笑話看啊?」


  「……」


  我無話可說。


  我到底不是狼心狗肺,看著一個好好的人病成這樣能開心,只是,我也不願意讓自己為她付出憐憫和難過。


  畢竟,這不是一個笑話,卻是一個警示,告訴我這一生該怎麼過,怎麼活。


  果報,有的時候來得就是這麼快,自己大概看不出來,但別人卻一眼就能看透。


  想到這裡,我輕輕的嘆了口氣,伸出手去,蕊珠嚇了一跳,以為我要對南宮離珠動手,立刻抓住我的手腕:「你要幹什麼!?」


  我的手還差一點撫到她的額頭,看著蕊珠忠心護主的樣子,平靜的說道:「我只是看看她現在怎麼樣了。我的手上沒有東西,你看。」


  說完,把掌心給她看,沒有夾著針,也沒有任何的毒藥抹在上面。


  蕊珠這才將信將疑的放開了我的手,我摸了一下南宮離珠的額頭,汗膩膩的很不舒服,果然如妙言所說,很燙手,她一直在發燒,可奇怪的是,她的肌膚雖然滾燙,卻感覺下面還有一點不易察覺的,莫名的涼意。


  我想起之前南宮錦宏在我屋子裡找到那條方子的時候就說過,南宮離珠的病是血寒之症。


  所以,她現在這個病情,其實還非常的棘手。


  想到這裡,我默默的縮回了手,蕊珠立刻拿著絲帕,輕輕的擦拭她的額頭,大概還是不放心,以為我會弄什麼,我淡淡的嘆了口氣,然後後退了一步。


  然後,退出了那間屋子,也離開了玉華宮。


  回到景仁宮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小福子他們站在門口,提著燈籠接我,將我送回自己的院子時,看到屋子裡燈火通明的,裴元灝正抱著妙言坐在桌邊,兩個人你一勺我一勺的喝著一碗甜湯。


  一看見我回來,妙言立刻高興的從他懷裡跳起來,跑到我身邊:「娘去哪兒啦?」


  「出去玩了一會兒。」


  「為什麼不帶我?不帶爹?」


  「那你們喝甜湯怎麼不叫上我。」


  妙言立刻嘻嘻的笑了起來:「是爹說,娘再不回來我們就把甜湯都喝了,其實我知道還留了一碗的。」


  裴元灝坐在桌邊,看著我們兩這樣,臉上像是要浮現出笑影來,但終究心裡還有些沉重,也沒有辦法笑出來,只說道:「好了,喝過東西要去漱口。來人,帶公主殿下去漱口。」


  吳嬤嬤他們急忙過來了。


  等到妙言被帶下去漱口,我也向他請過安了,裴元灝這才接過玉公公奉上的絲帕擦了擦嘴角,說道:「看過了?」


  「是。」


  「如何?」


  「貴妃娘娘,的確病得不清,剛剛民女過去的時候,她還一直在叫妙言的名字。」


  「……」


  裴元灝沒說話,只是呼吸更加沉重了一些。


  我說道:「不過,娘娘病得這麼重,為什麼不找之前那位為她診治的高人呢?」


  裴元灝的目光一閃。


  「畢竟,生病嘛,對症下藥就好了,叫一個孩子過去,只怕還沒有良醫的妙手管用呢。」


  他沉默了一下,說道:「那個人已經說了,貴妃的病,藥石罔效,過得了這一夜,她也就過了這一關了。」


  「哦。」


  我點了點頭,然後笑道:「其實,如果真是這樣,讓妙言過去,也不是不可以。畢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裴元灝反倒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看著我。


  似乎,連他也感覺到,那句話之後,我還有后話。


  我繼續微笑著說道:「只是,民女有個不情之請,想請陛下恩准。」


  他沉默了許久:「什麼?」


  「民女想見見那個,為貴妃娘娘施診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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