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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2.第1312章 有一些人,可以放下

  他,怎麼會來?


  我的腦子裡嗡了一聲,一時間都懵了——今天凌晨南宮離珠才剛剛從鬼門關逃回來,我滿以為今天一天的時間他都一定會守在玉華宮,但怎麼會,這個時候跑到我這裡來?

  那剛剛素素說的話——


  我猛地一下站起身來,因為起得太急,撞到桌沿,桌上的杯碟都震得跳了起來。


  我說道:「陛下!」


  裴元灝站在門口,臉色有些沉,一言不發的看著我。


  這一下,吳嬤嬤的臉也白了,素素雖然不是宮女,但進宮這麼久,大概也懂得些規矩,更知道南宮離珠在宮裡是個什麼地位,也緊緊地閉上了嘴,小心翼翼的看著裴元灝。


  一時間,大家都安靜得,連呼吸都聽不到了。


  他一句話都沒說,卻把屋子裡的人都嚇得夠嗆,我一時間也有些無措,雖然這些日子他對我是相當客氣的了,可事涉南宮離珠,就很難說,萬一他一怒之下要懲治素素——我可不能讓他動我的人!

  想到這裡,我往素素的面前挪了一步,將她擋在我的身後。


  這時,他開口了:「休息好了嗎?」


  「……」


  我們幾個人全都呼吸停滯了一下。


  我的心裡也咯噔一聲,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平靜的從外面走進來,慢慢的坐到我面前,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沒有一點生氣和憤怒——他,沒有發火?

  我還沒回答他,而他又抬起頭來看著我:「有沒有回來補眠啊?」


  「……」我還有些懵,但這個時候也直覺的點了一下頭:「有。」


  「頭疼嗎?」


  「不疼。」


  「嗓子……嗯,聽你說話,好像好多了。」


  「嗯。」


  我還是謹慎的看著他,也不敢多說話。


  剛剛素素的話,我知道肯定被他聽到了,但他聽到了之後為什麼沒發火,我不知道,是暫時要穩住我?還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不用再計較?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打算的,但現在,小心一點總是沒錯。


  素素和吳嬤嬤還有些無措的站在他的身後,大氣不敢出一口。


  我想了想,對他們說道:「你們快去,給陛下送熱茶來。」


  素素一看我猛給她使眼色,也小心翼翼的,跟著吳嬤嬤走了出去,裴元灝背對著她坐在那裡,頭也不回,只輕輕的撫弄著手腕上掛著的那一塊玉蟬。


  素素踮著腳走了出去。


  再過了一會兒,吳嬤嬤便奉上了熱茶,我和裴元灝還安安靜靜的,一個站著,一個坐著,直等到她退下之後,裴元灝才又抬起頭來看著我。


  這一下,我才看清,他的眼睛里滿是血絲,雖然昨晚是我念了一夜的心經,但補了這麼會兒眠已經舒服很多了,倒是他,看樣子也沒怎麼休息,還累得很,這樣發紅的眼睛看著人,讓人莫名的有些心悸。


  我的心又提到了喉嚨口。


  然後,他低下頭去。


  可就在我還沒來得急緩過這一口氣的時候,他又抬起頭來,說道:「你——」


  我立刻全身汗毛都立了起來:「啊?」


  「你……你怎麼會誦心經的?」


  「……」我只覺得自己這一口氣快要給他吊死在這裡,冷汗都出了一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才說道:「妙言又不知道該說什麼,誦一段心經,比說些閑話要好。」


  「朕不是問這個,」他的眉心微微的皺了起來:「朕是問,你為什麼會誦心經。誰教你的?」


  「啊……」


  「是不是當初在臨水佛塔的時候,跟著太後學的?」


  「不是,從小就會。」


  「從小?傅八岱教的?」


  「不是。」


  「誰教的?還從小就教你!」


  我聽著他好像心裡還有氣似得,也不知道這件事有什麼值得生氣的,倒像是昨晚我誦一夜心經擾了他的夢一般,累了一夜還落下不是了。不由的自己也有些生氣了起來,聲音立刻就冷了一個腔調:「我娘。」


  他撫弄著那枚玉蟬的手指突然停了一下。


  半晌,他抬眼看了我一眼:「你的,母親?」


  「是。」


  「就是當初,和嬪說的,顏家的大夫人?」


  「是。」


  「她被你父親——」說著說著,就是在說我的家醜了,他猶豫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微蹙著眉頭:「她好好的,為什麼會教自己的女兒念佛經?」


  「……」


  我癟了癟嘴——其實我母親從小教我的東西多了,也不止《心經》這一樣,不過在普通人看來,一個母親教自己的女兒念佛經也的確有些匪夷所思,但回想一下我母親的身份,就不奇怪了。


  她在嫁給父親之前,是個比丘尼。


  我也有些明白,面對那些登高跌重,她所有的清冷和淡然,是從哪裡來的了。


  不過,這些事情,我還不想跟他說。


  畢竟,是我自己的身世,而且——母親跟朝廷,跟皇族到底有什麼關係,我現在還沒弄清楚,更沒必要說出來駭人聽聞。


  便淡淡的說道:「西川有很多貴婦人,嫁人之後都會信佛。家裡如果有什麼大事,還會請青川土司掌管的那些寺廟的僧人到成都做佛事。」


  他聽著,突然目光閃爍了一下,說道:「是啊,朕想起來了,那個時候和嬪還說,顏家大小姐從小就名滿西川,曾經還有那些土司上門向你提親的,是嗎?」


  我皺了一下眉頭。


  什麼意思?現在來跟我說這個?

  眼看著我眼中的神情越來越戒備,他沉默了一下,像是自己也覺得自己可笑似得,輕輕的笑一下,然後拿起茶碗來喝了一口,然後慢慢的說道:「罷了,其實也都是過去的事了,朕問和不問,都已經過去了。」


  「……」


  不知為什麼,我覺得他今天有點莫名其妙的。


  南宮離珠剛剛從鬼門關逛了一圈回來,照理說他應該一直在玉華宮守著她才對,但現在卻跑到這裡來,而且一會兒問我為什麼會念心經,一會兒問我娘,還問起當初青川土司向我提親的事,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總不會是昨夜沒睡,人也糊塗了吧?

  我微微蹙眉的看著他,卻見他站起身來撩開珠簾走進了裡面,床上,妙言對這裡發生的一切還一無所知,仍舊睡得天昏地暗的,口水從嘴角留下來,看起來又邋遢,又好笑。


  裴元灝站在床邊,看了她好一會兒,嘴角微微的勾著一點笑意:「昨夜,也實在是累著她了。」


  我勉強笑了一下。


  「她吃過東西了嗎?」


  「吃了點東西才睡的。」


  「那就好。」


  他低頭看著妙言,說道:「昨夜她為貴妃誦經的事,今天一大早已經傳遍京城了,你知道京城的人都怎麼說她的嗎?」


  「怎麼說?」


  「那些老百姓都說,朕的這個女兒,妙言公主不是普通的人,她是菩薩身邊的玉女下凡,能普度眾生的。」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頭也不回,繼續說道:「可是,朕不想讓她普度眾生,朕只想讓她好好的做朕的女兒,把過去那些年沒有給她的,都給她。」


  我蹙了一下眉頭,剛要說什麼,他已經截斷我的話頭,說道:「朕知道你要說什麼,孩子要少疼一些……朕也會聽你的。」


  我聽著他這話,覺得味道有點不對,於是也不接他的話了。


  他背著手站在床邊看著妙言,看了好一會兒,才又轉身走了出來,坐回到桌邊,茶已經有些涼了,在陽光下騰起了最後一點的輕煙。他端起來喝了一口,也並不抱怨,反倒像是喝了什麼蜜糖水一般,甜得眼角眉梢全都是笑意,嘴角也微微的勾著。


  我隱隱感覺到有些不對。


  他今天跑到我這裡來,到底是要幹什麼?

  難道,我想要見護國法師的事,他想要反悔?可早上的時候,他還跟我說了,答應的這件事他不會食言的。


  那他是什麼意思?

  我不太喜歡面對這種一切都不在把控的局面,想要打破這個僵局,可一時間也不知道能做什麼,想了想,正好看到他手邊那已經涼下來的茶,便說道:「茶涼了,民女替陛下添些熱水吧。」


  「不用。」


  他伸手籠著茶碗,說道:「這樣喝著,滋味也挺好。」


  「……哦。」


  我不知道他還有這個嗜好。


  說著,他抬起頭來看著我,嘴角還有一抹沒有退去的笑意,過了好一會兒,他柔聲說道:「昨夜,你為貴妃誦了一夜的心經,朕很高興。」


  終於說到這個了。


  我客客氣氣的,也假模假樣的笑道:「貴妃娘娘能安然無恙,也是民女的福氣。」


  「不是,」他說道:「朕說的不是這個。」


  「……」


  「朕很高興,你能放下過去的事。」


  「……」


  他抬起頭來看著我,門外的陽光照在他的背上,讓他整個人彷彿都在散發著淡淡的光,我一時間有些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覺得他的笑容很溫柔,也很溫暖,甚至連聲音都帶著說不出的溫柔來:「有一些事,你能放下,那麼有一些人……朕也可以放下。」


  ……


  我站在那裡,一時沒了動靜。


  他這話……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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