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0.第1470章 再見劉輕寒
那,劉輕寒呢?
他在人群里的什麼地方?他此刻的心情,又是如何?
我望著眼前每一張陌生的面孔,看著每一個悠然自得的身影,當我再回頭的時候,看到河邊那個中年人已經站直了身子,消瘦的背影映在一片燈火輝煌當中。
我突然震了一下。
那個背影——
我以為自己看錯了,下意識的伸手揉了揉眼睛,但的確沒錯,周圍的燈光照亮了他的背影,即使是背影,我也能看出那些熟悉的地方——寬闊的肩,細瘦的腰,筆直修長的腿,一身藏藍色的長衫被他穿得非常得體,即使在這樣燈火燦爛的地方,也有幾分深沉感。
但是,我還是覺得自己看錯了。
因為周圍的燈火映亮了他的身影,也映亮了他兩鬢的銀霜。
怎麼可能?
我想要站起身來,但剛一撐起身子,發軟的雙腿就讓我跌坐了回去,我伸手扶著身下的石墩,再用了一點力氣,才讓自己站了起來。
然後,我慢慢的走了過去。
他背著手,看著腳下潺潺的流水送那個河燈晃晃悠悠的往前流去。
我走到他身後,離他還有幾步的距離便停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正要叫他的名字,他卻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微微的側了一下臉,然後慢慢的,轉過身來。
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龐,一般掩藏在冰冷的面具之下,轉向了我。
……
我沒有看錯。
就是他,乾淨深邃的眸子,挺直的鼻樑,抿成一線的唇。
還有兩鬢斑白的發。
熟悉的,陌生的,都在這一刻,完全的映在了我的眼裡。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
而他,也不是完全平靜,有些詫異的睜大眼睛看了我一會兒,才用沙啞得幾乎不正常的聲音說:「輕盈?」
「……」
我沒有說話,還看著他的兩鬢。
而他愣了一下之後,下一個動作,是立刻回頭,看向河裡那盞河燈,已經晃晃悠悠的隨著水流,融入了從上游飄下來的一群河燈里,只是這一盞河燈格外的大,即使已經融進去了,也看起來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他再回頭看向我的時候,目光已經清醒了很多,只是還是有些不敢置信:「你怎麼來了?」
我看著他的鬢角:「你讓人來接我的。」
「我以為,你會先去成都。」
「你讓人來接我,就該有我會立刻來的準備吧。」
「……」
他沉默了一下,然後說:「抱歉,我的確有些意外。」
「沒想到我會來?」
「沒想到,你會那麼快來。」
「那你把房間都準備好了?」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可你的心情,好像沒有做好這樣的準備。」
「……」
論耍嘴皮子,他顯然還不是我的對手,沉默了一下之後,他又回頭看了一眼河裡的河燈,已經漂得更遠了,這一下,他像是徹底的清醒過來似得,便上前一步:「顏大小姐,有失遠迎,恕罪。」
我笑了一下,目光仍然沒有移開我一直看著的地方:「輕寒公子比起上一次分別的時候,似乎意氣風發了很多。」
他道:「慚愧。」
「不過,怎麼會如此呢?」
「……」
這一下,他才像是回過神來,我想他已經習慣了自己鬢髮半百的樣子——那至少,已經白了一段時間了,白得他都習慣了。
他笑了一下,說道:「人嘛,總是難有清靜的時候。愁成這樣,除了急著過昭關的伍子胥,大概就是在下了。」
「那你在愁什麼呢?」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那,你在憂什麼呢?」
我說著,偏著頭看著他背後那些河燈,似笑非笑的說道:「難道因為遠慮近憂,輕寒公子這樣的人也要寄希望於放河燈許願了?」
他伸手輕撫了一下額頭,像是有些羞赧的:「見笑了。」
他的手撫過額頭的時候,似乎也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自己的鬢角,但,那跟其他的東西不同,怎麼也藏不住,所以一撫過後,他的手還是放下來了,平靜的看向我。
我上前一步,終於沉聲說道:「到底,怎麼了?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我們分別,連一年都不到。不到一年的時間裡,他到底因為什麼,能愁得頭髮都發白了?
他才三十多歲,比我還小的年紀。
我想過我們分開這段時間,他肯定經歷了很多,也肯定改變了一些,但所有這些猜測,都沒有具體到這一點上。
甚至比當初,他臉上的疤,更讓我難以接受。
劉輕寒沉默了一下,又伸手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然後笑了笑:「今天這樣的佳節,又是這麼好的風景,說憂慮的事,實在有點煞風景。你剛來,也不該就說這個。」
「……」
「晚點再說吧。」
「……」
「好嗎?」
「……」
他難得有這樣的口氣,倒像是在哄著我一樣,我自己反倒有些不習慣了,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輕輕的點了點頭:「好。」
他笑了笑,然後走到我的身邊,指著熱鬧的街道說道:「走吧,你剛來,我帶你看看風景。」
「嗯。」
我應著,跟他一起走上了石階,沿著河邊慢慢的走著。
風景是真的好,身邊還有人陪著,也讓我暫時忘記了這一次入川的目的,晚風帶著涼意,吹得周圍的花燈不斷的晃悠著,連同整個城裡那些人的歡聲笑語都在蕩漾,但他卻沒再說話,背著手,沉默的陪著我走著。
走了一會兒,我終於抬起頭:「我——」
他說:「你——」
兩個人愣了一下,他眨眨眼,立刻說道:「你先說吧。」
我想了想,說道:「我下午就到了,先去你府上歇了一會兒。」
「哦。漪瀾別院,是輕涵公子的產業。」
「現在,是你的。」
「是。」
「我聽說你很喜歡這裡,常住在這裡。」
他笑了一下:「是趙二哥跟你說的吧。不過你堂弟似乎不太喜歡這裡,聽說他很早就修了這個別院,卻幾年才來一次。」
「他不常來?」
「嗯。」
「那修了這裡,住著誰?」
他的目光忽閃了一下,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回頭看了我一眼,我的目光在花燈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他沉默著,說道:「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