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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9章 是巧合?是意外?還是——

  他說道:「我來這裡辦點事。」


  「哦……?」


  我看了看他身後那一大隊的人馬,也的確像是他的身份,以前他到西川的時候,也是這樣前呼後擁,多的時候身後要跟上百人,連上馬都有人跪在地上給他做馬凳。我最可憐那個骨瘦嶙峋的做馬凳的人,似乎小時候還跟斯郎降措因為這件事而打過一架,我把他從那個人的背上推下來了。


  等我的視線收回來,卻發現他也在上下的打量著我,那雙原本就很亮的眼睛這個時候更是閃著光似得:「你還是這麼漂亮!」


  「……」


  這種話,要是別人來說就輕浮了,而他——我多少也知道他的性情,只不咸不淡的說道:「我老了。」


  「唉!」他大手一揮:「我是說你漂亮,沒說你老不老!」


  「……」


  「再說,你就是真的老了,也比那些小姑娘好些!」


  「……」


  「我家裡的那些,沒有一個比得上你!」


  「……」


  我覺得兩個人已經沒有辦法再聊下去了,於是淡淡的笑了笑,伸手牽著妙言的手,說道:「斯郎降措,今天能遇上你也真是有緣。不過呢,天色太晚了,我要回家了,再晚一點的話恐怕——」


  話沒說完,他一個箭步上前就攔住了我要轉身離開的路,伸手攔著我,說道:「哎,我還有很多話想要跟你說哪!你先別急著回去,咱們——」他轉頭看了看周圍,正好就看見一旁街邊有一個茶攤,說道:「走,咱們去那邊喝茶!」


  這個人倒真是,少爺當慣了,跟誰說話都頤氣指使的。


  我微蹙的眉頭透出了一點不快,但還是微笑著:「這麼晚了,我不想喝茶。」


  「我記得你小時候喜歡喝茶,我現在也喜歡。」


  「……」


  「而且,我喜歡喝的都是好茶!」


  「……」


  「碧螺春,鐵觀音,龍井,還有毛尖,我都是讓他們去中原給我帶最好的茶回來。」


  這種事有什麼好顯擺的?

  他一個土司的兒子,我是顏家的女兒,喝茶這樣的事還用得著說茶的好壞么?


  他卻絲毫沒有感覺出我的不耐煩,還認真的說道:「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你看,你的女兒都這麼大了,我家裡也有好幾個小崽子,咱們難道不應該在一起好好聊聊嗎?」


  「……」


  我不知道女兒這麼大了,他家有好幾個小崽子,跟在一起聊聊有什麼關係?而且他突然念出一句詩來,沒有風雅的感覺,反倒因為他一身汗酸味,過於魁梧粗糙的相貌,讓我覺得有一點附庸風雅的僵硬感。我勉強的笑了一下,說道:「真的不用了,已經太晚了,我想帶著女兒早點回去。」


  對我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他除了堅持,倒是很耐心,絲毫沒有不快的情緒,但他身後那些侍從的臉色已經有些不好看。其中一個便上前來指著我道:「你可不要不識抬舉!」


  我挑了挑眉毛,一瞬間也來了精神——怎麼,到這兒了還遇上強搶民女的戲碼啦?!

  說實話,我現在別的不好說,還就不怕有人來欺我。


  但是,不等我對著他們開火,斯郎將措先呵斥住了那個人:「混蛋,還不給我閉嘴!你知道她是誰嗎?」


  那個侍從也愣住了,這個時候哪還真的敢問我是誰,立刻低著頭退了下去。


  斯郎將措回頭對著我,倒也沒有什麼尷尬,只說道:「你別生氣啊,他們平時也沒這麼粗野的。」


  我忍不住心裡想笑——他居然也會說別人粗野。


  但他這樣的態度我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淡淡的道:「沒關係,但天色已經太晚了,我真的要帶孩子回去了。」


  他想了想,說:「那,我送你吧。」


  「……」


  我有些無奈的看著他。


  說實話,兩個人不過是小時候見過幾面,打了一架,有過婚嫁的考慮,但現在已經過去二十多年快三十年了,我有多好多壞他全不了解,他有多好多壞,我也並不關心,況且各自都有各自的歸屬,不知為什麼,他卻好像老是要擰著我跟他呆一塊兒的感覺。


  是我的錯覺嗎?


  我說道:「不必了,我家的馬車就在前面等我,你要再送我?不太方便。」


  他立刻說:「你相公要凶你?」


  我想了想,又低頭看了一眼妙言,然後說道:「呃……,她爹的脾氣不太好。」


  妙言立刻說道:「他凶!」


  斯郎降措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看著我:「你相公真的凶你?」


  「呃——」


  我正考慮有沒有必要把自己的事情告訴一個二十多年沒有見過的人,畢竟,我的經歷算不上光榮,而他的眉頭擰得更緊了,說道:「那我更要去見見他了。」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這時,他身後另一個侍從模樣的人走了上來,低聲說道:「少爺,我們還要去見——」


  他的聲音很低,而且每說一個字就比前一個字更低沉一些,說到後面的時候我幾乎已經聽不清了,而斯郎降措原本皺起的濃眉又挑了一下,那雙明亮的眼睛咕嚕的轉了轉,然後再看向我。


  我說道:「你還有事要辦啊?那我就不打擾你了。」


  說完,趁著他愣神的功夫,立刻帶著妙言便轉身離開了。


  走開了好遠,確定他沒有再跟上來,我才隔著中間來往的人群回頭一看,那個侍從似乎又上前說了幾句什麼,斯郎降措便上馬帶著自己的人一路絕塵而去,遠遠的,馬蹄聲還在夜空中迴響著。


  這個時候,才終於鬆了口氣。


  妙言問我:「娘,他是你小時候認識的人啊?」


  「是啊。」


  「他說,你原本要嫁給他?」


  「幾十年前的事了,他爹跟你外公提的,娘可沒答應。」


  「幸好娘沒答應,」妙言心有餘悸的揉了揉鼻子:「他身上那個味兒哦!」


  我被她嫌棄的表情也逗得忍不住笑了起來,斯郎降措他們和我們不同,認為洗澡是一件不潔凈的事情,但衣服卻換得很勤,他又是土司的兒子,經常一天要換好幾套衣裳,換下來的衣裳也從來不用漿洗,再好的都隨手扔掉。這種浪費的習慣我也非常的看不慣。


  不過,看得慣看不慣,那也是人家自己的事。


  我笑了笑,牽著她的手:「走吧,咱們趕緊回去了,不然——他們該出來找咱們了。」


  妙言跟著我往前走了一段,然後說道:「可是娘,父皇現在真的不會凶你了,他跟我保證了的。」


  我低頭看了她一眼,只笑了笑,沒說話。


  剛剛斯郎降措的出現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對這個熱鬧的集市上所有閑逛的人來說也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而已,但是,就在我找到了馬車,已經帶著妙言坐上去的時候,心裡卻突然有一點小小的想法冒了出來——


  斯郎降措,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有什麼要緊的事要辦嗎?


  他在我們到了青唐城的時候也來到這裡,是巧合?是意外?還是——


  我知道這個青唐城,雖然說起來還是中原王朝的轄地,但因為地處偏遠,而且處於幾方勢力的交界處,朝廷對這裡的控制是非常的薄弱的,相反,斯郎降措,甚至在武威駐守的草原的兵馬,如果他們要進入這個地方,朝廷是沒有任何抵抗能力的。


  他此行的目的……是什麼呢?


  我帶著這樣的疑惑隨著搖晃的馬車回到了府衙,這個地方還是燈火通明,外面還看不出什麼特別,但走進去的時候發現道路已經打掃得乾乾淨淨,地上還有灑過水的痕迹,屋檐下的燈籠,也明顯都換上了新的,甚至連府衙內服侍的侍從侍女,也全都換上了不算合身的新衣裳。


  兩個侍女提著精緻的燈籠走在前面給我們引路,一邊走一邊說道:「兩位總算回來了,剛剛皇上已經問起了好幾次,差一點就要派人出去找了。」


  「是嗎?」


  「是的,皇上和那位公子,現在正在偏廳喝茶,讓兩位回來了就先過去。」


  「哦,好的。」


  我原本也想著今天的事情需要跟裴元灝稟報一聲,既然他已經在等著了,那就正好,我帶著妙言去了偏廳,那裡的燈火比外面還更亮一些,裴元灝坐在正上方,輕寒坐在他的左下手,兩個人手裡都捧著一碗熱茶,輕寒還搭了一件風氅在身上,這個地方的夜晚,的確冷得有點不可思議。


  我帶著妙言走進去,先向裴元灝行了禮,他抬眼看了我們一眼,然後擺擺手:「吃夠了吧?」


  妙言抿了抿已經擦乾淨的嘴,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裴元灝就說道:「從明天開始,就要齋戒了。你也不能例外,知道嗎?」


  「兒臣知道了。」


  我坐到一邊的椅子里,說道:「陛下,南宮貴妃應該是到了青唐,我剛剛在外面打聽到了她的消息。」


  「哦?」


  他眉心微微一蹙,轉頭看向我,我便將自己從店家那裡打聽來的話都告訴了他,聽著,眉心慢慢的出現了幾道懸針紋。


  我說道:「南宮貴妃到這裡來,不知道是有什麼打算——」


  他的臉色,微微的有些陰沉。


  一時間,我也不好再說什麼,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深吸了一口氣:「朕知道了。」


  「那她——」


  「朕,會讓人找到她的。」


  「可以嗎?」


  這件事事關輕寒的性命,我不由的就多問了兩句,裴元灝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又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朕一定會找到她!」


  「……是。」


  聽見他這麼說,我也就不好再多說了,而且眼角瞥見旁邊的妙言,嘴巴已經撅的老高。


  她心裡還是不希望南宮離珠出現,就跟她無法接受輕寒一樣。


  我擔心她這個樣子又要引起裴元灝的不快,幸好裴元灝現在似乎也是在想著自己的事,並沒有注意到她,正好侍女給我們奉上了熱茶,我立刻將茶杯端到她手邊:「喝點茶吧。」


  剛剛喝了胡辣湯,又吃了炸牛尾,其實我心裡也燒得慌,斯郎降措請我去喝茶的時候,我倒是真的有點想喝一碗茶解解膩,這個時候茶水一送上來,我立刻喝了一大口,心裡那種火燒火燎的感覺才稍微被壓下去了一點。


  抬起頭來看著對面的輕寒,他正瞧著我,目光中帶著點探究的意味。


  怎麼了?

  我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身上,並沒有什麼不妥,正想要問他,而這個時候,裴元灝說道:「你們就只是在外面吃了一點東西,打聽了消息,怎麼回來得這麼晚?」


  「……」


  我稍微的遲疑了一下,才說道:「也不是只吃了東西,打聽了消息,原本想要早一點回來的,結果——遇上了一個故人。」


  「故人?」


  輕寒也抬頭看向了我:「什麼故人?」


  對著他們兩灼灼的目光,雖然夜裡的溫度已經比白天涼了不少,可我還是有一種烈日灼心的感覺,遲疑了一下:「呃,就是以前,我小時候在西川認識的人。」


  「到底是什麼人?」


  「呃,青川才讓土司的兒子——斯郎降措。」


  「斯郎降措?」


  「斯郎降措?」


  他們兩這一次幾乎是同時開口,說了這個名字,然後,我看見他們兩的眼睛里閃過了一點光,像是頃刻間就從記憶里找到了某個熟悉的點。


  裴元灝道:「青川土司?」


  「是的。」


  「是不是就是——曾經向你提過親的?」


  輕寒沒有說話,也直直的盯著我。


  妙言在旁邊立刻說道:「那個人才不好呢,說話就跟打雷一樣,也不害臊,一來就說娘要給他做老婆!」


  「什麼?!」


  「什麼?!」


  他們兩同時看向了妙言。


  妙言撇著嘴:「他長得像個大黑熊,有那麼高——」她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抬手比劃著:「有這麼壯!一直吹噓自己有錢,還一定要扯著娘去跟他喝茶敘舊,還直誇娘漂亮!哼!」


  「……」


  偏廳里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我抬起頭來,看見他們兩個人,倒是無比的默契,都看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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