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8章 他，夠格嗎？
「你不會是，還想回去吧？」
「……」
他看了我一會兒，只笑了笑：「也沒有。」
「那你做什麼老是往後看？」
「我只是在等溫如玉的消息。」
「他的消息？什麼消息？」
「我之前讓他在三江口巡邏，三江大壩坍塌之後，江陵的兵馬都被洪水衝散了，我跟他說過，那邊有任何情況都要回報給我。」
我說道：「那你這是在等什麼。若沒有情況，應該是一件好事啊。」
「……」
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低頭看了我一眼，然後笑了笑：「是啊。我也只是，只是有點不放心罷了。」
我看了他一會兒，慢慢的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柔聲說道：「我連顏家都可以全都交給衛陽，一個小小的三江口，你為什麼不能放心的交給溫如玉？你這樣事無巨細的什麼都要擔心，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放得下這一切？」
「……」
他沉默了許久，才輕聲說道：「好，我知道了。」
雨淅淅瀝瀝的一直下著，數日不停，等我們終於到了劍閣附近的時候，雨終於停了，可道路仍舊泥濘難行，馬車只能棄之不用，讓車夫趕著回成都，我們沿著那崎嶇的山路慢慢的往前走。
雖然沒有雨，可是叢山峻岭之間霧氣卻很濃，幾乎數步之外就看不到前面的人影，我們走在裡面，好像走在仙境當中。
可這樣的仙境不是看起來那麼舒服，周圍的荊棘叢又濃又密，不時的刮過我們的衣裳和腳踝，不一會兒我的胳膊上都被扎了好幾下，地上滿是泥濘，非常的難走，我好幾次都差一點滑到。
幸好，輕寒一直抓著我的手。
雖然是中午到的，可等我們登上裴元豐的那座軍寨的時候，也已經是傍晚了。
這裡還是和之前來的時候一樣，守衛森嚴，他提前得到消息知道我們要來，先派出了一隊人馬來迎接。
我們在前來迎接的人群當中，倒一眼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楊金翹。
時隔多日再在這裡見到她，不能不說很意外，我以為她在裴元灝進入西川之後，應該就要離開這裡去西安府了才對，卻沒想到她居然還在這裡，而且衣衫也已經從之前寧妃娘娘那樣柔美華貴的衣裳，換做了相當樸素的外衣，站在人群當中，乍一看還真沒認出來。
倒是裴元灝，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疾步走了過去，楊金翹一看到他，眼睛也亮了一下，上前幾步，然後對著他俯身行禮：「皇上。」
裴元灝一直走到了她的面前才停下來，低頭看著她，沉默了一下才說：「你們么有離開？」
楊金翹低聲說道：「眾位姐妹都已經離開了，到達西安府，陛下可以不必擔心。」
「那你怎麼還在這裡？」
「可陛下孤身進入西川，臣妾始終不放心，所以留在這裡，多少，也可以有個照應。」
裴元灝微微有些動容的看著她。
那些嬪妃可能不知道，但楊金翹不可能不知道，在裴元灝跟顏家家主確認和談之前，甚至，和談成功之前，西川對他們而言都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潭，甚至敵友難辨，她留在這裡，萬一裴元灝真的在西川出了什麼事，她是很難全身而退的。
可是，她竟然還是留在了劍閣，為「照應」裴元灝。
這一舉動，可以說是將身家性命都付在了這裡。
裴元灝安靜的看了她一會兒，才伸手握著她的胳膊扶著她站直身子，然後說道：「辛苦你了。」
「臣妾不敢言苦。」
我看著楊金翹憔悴的面容，似乎這些日子也沒有休息好。
而一轉頭，就看見葉雲霜牽著靈公主站在我們身後，她當然也看到了這一幕，神情顯得十分的複雜。
這個時候，旁邊的一個參軍模樣的人走過來說道：「各位，公子已經給各位安排好了住所，請各位隨我等進村。」
看來，裴元豐並沒有打算出來見我們。
我們幾個人對視了一眼，也沒有多說什麼，跟著那人進了村子，這裡還是和之前來的時候一樣，給我們安置了住處之後，天色就黑了下來。
我和輕寒累了一天，都沒什麼胃口，隨便吃了一點東西，就有薛慕華身邊的侍女過來請我們，我們兩個人跟著過去，還是在之前那個宅院，剛一走到門口，就聽到了小小的聲音，格格的笑聲彷彿銀鈴一樣，有一種沁人心脾的甜美。
我立刻回頭對輕寒道：「是小小。」
他點點頭，臉上也露出了一點笑容，屋子裡的人聽到了我們的聲音，一陣腳步聲響起，薛慕華已經帶著孩子走到了門口，微笑著說道：「你們來了。」
「夫人。」
我們一起走過去，雙方見了禮，我又低頭看著已經明顯比之前長大了不少的小小，微笑著說道：「才多久不見啊，孩子就長高了不少。」
薛慕華笑道：「是嗎？我都沒覺得。」
「那是因為你天天都看著孩子，才會沒感覺的。」
我俯下身去平視著孩子的眼睛，微笑著說道：「小小，還記得我嗎？」
這孩子不知記不記得我，但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我一會兒，忽的一笑，便害羞似得躲在了她母親的身後，看到她這樣天真可愛的模樣，我們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時，裴元豐從我們的身後走了過來，道：「你們來了。」
他應該是剛剛出去過，而從我們來的路上沒有見到他，想來，他應該是去了另一邊，也就是，安置裴元灝和他的妃子們的地方。
我微笑著說道：「好久不見。」
他點點頭，也跟輕寒打了個招呼，大家便脫了鞋走進房間里。
雖然雨已經停了，但山裡的霧氣還是很重，不知道他出去了多久，回來的時候身上都沾著水汽，薛慕華不讓他立刻抱孩子，先進去換一件衣裳再出來，裴元豐也默默的聽了。
薛慕華陪著我們坐在桌邊，一隻手牽著不斷在地上爬動的孩子，怕她撞到桌角牆角傷到自己，一邊對我們說道：「聽說你們這一次入川，發生了很多事啊。」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
「家主他——」
「……」
心裡的悲傷雖然已經慢慢的平復，可是別人一提，還是會覺得痛，薛慕華見我的眼睛都紅了，立刻住了嘴，遲疑的看著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這時，裴元豐從裡屋換了衣服出來，說道：「這件事，這裡知道的人還不多。」
我回頭看著他。
他說道：「只有我，和我身邊幾個親近的副將知道，我們一直在等你來，就是想要問問你，顏家那邊現在是什麼情況。」
我將如何跟衛陽託付，把顏家的事務交給他的事情告訴了裴元豐。
裴元豐的眉頭緊皺，過了很久，才慢慢說道：「你做事，我並不是不放心，不過我還是想問一下——他，夠格嗎？」
他不是問品性，也沒有問這個人的能力，而直接是問「夠格」。
這句話，說得已經相當不客氣了。
不過，我也能明白他的心理，尤其他剛剛說這件事直到現在，這裡的人都沒有多少知道，只有他和他身邊的幾個副將知道，顯然，是擔心輕塵過世的消息會造成人心惶惶，若只是成都城內，人心惶惶一下，還有辦法安撫，但這裡是軍中，而且是鎮守西川最要緊的劍閣，如果這裡的人心一亂，很容易發生軍中嘩變。
我沉默了一下，然後鄭重的說道：「他，不能說完全夠格，但在輕塵過世的那段日子，是他穩定了顏家的局勢。」
「……」
聽了這句話，裴元豐的眉心微微的鬆了一點，但他又立刻問道：「那，將來呢？」
「……」
「你把顏家交給了他，你卻離開了成都。」
他顯然是在擔心顏家將來的走向。
於是，我告訴他：「在皇帝跟顏家剛剛和談完，我離開成都去太和辦事的那一次，輕塵預感到自己時日無多，把家主印信交給了我，直到現在，這個印信還在我的身上。衛陽向我承諾，什麼時候，家主印信出現，他就會在什麼時候，離開顏家。」
裴元豐道：「那，他的身邊可有監督的人？」
輕寒坐在一旁，說道：「我在璧山的人，會隨時監督顏家那邊的一舉一動。」
聽見我們這麼說了，裴元豐這才輕輕的吐了口氣。
顯然，這麼長時間以來，他都沒有安心過，直到這一刻，他才終於放下了一點心來。
我看著他，輕聲說道：「元豐，多謝你。」
「……」
他抬起頭來，神情複雜的看著我，過了許久才說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顏輕塵既然把這裡交給了我，我就要守在這裡。只是——如今的局勢，我不能讓西川不戰先亂。」
我微笑著道：「我知道。」
其他的，我也沒有多說，如果裴元豐剛剛是從裴元灝那裡回來，那這些日子西川發生的事，他應該大體都知道了才對。
慕華讓下人送來了熱茶，大家喝了一點，都暖和了不少。
氣氛也緩和了一些，裴元豐抬頭看著我們，說道：「你們接下來，是打算去——」
「隴南，我要去接回妙言。」
他點了點頭，又轉頭看向輕寒：「你的身體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