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鮮血和欲望
當呼喊聲和槍炮聲悄悄停止,當腳步聲靜靜響起,當喘息聲不絕於耳,當身上有了第一絲的暖意。
狗剩睜開雙眼看著圍在身旁無數的戰友,他們身上被鮮血染紅。一雙雙的眼睛中,都是敬畏的神色。
天,終於亮了。
火光熊熊,在禁魂監獄廢墟邊的空地上,圍在火堆旁的眾人的臉被映成了紅色。空氣中有股惡臭味,是火堆中的屍體正在火化。
戰爭必將會帶來死亡,這是誰都知道的常識。
曆史永遠記得勝利者頭上的光環,沒有人會想起他們腳下的枯骨。然而,它們卻是客觀存在的事實。在勝利的喜悅過後,人們就要麵對失去親人的痛苦。
人們圍在火堆旁邊,沒有人說話,隻有靠近火堆處一些死者的至親好友在輕聲哭泣。人們臉色沉痛,雖然早在他們做出決定的那一刻起,就都知道要麵對這種場麵。
狗剩站在人群中,望著失去生命的軀體漸漸化為灰燼。那些死去的人的臉上絕不是後世傳說的那般平和安詳,他們殘留的是恐懼,是悲傷,是痛苦,是絕望和不甘。
站在這片獲得新生的土地上,狗剩眺望遠方。
他恍然間想起了一些事情,那一閃而逝的記憶中,也有火光,也有屍體,也有驚駭的表情和哭泣的聲音。雖然他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發生了什麽事情,但燒屍體的一幕卻和眼前的情形如此相像。
腳步聲響起,狗剩看見侯亮向他走來。不知是因為激烈的戰鬥還是別的原因,侯亮看起來有些疲憊,但他臉上的神色卻帶有滿足和興奮。
“狗剩先生,”侯亮說道,“我的傭兵很快就能夠到這裏集結,大概有三百餘人,他們一來就能立即投入戰鬥。”
狗剩覺得自己開始越來越關心這些事了,軍隊、戰爭、權力……以及生死。
“現在我們有多少人了?”他問。
“經此一戰,從監獄裏逃出來的重裝戰士兄弟犧牲了兩百多人,除去身負重傷無法繼續戰鬥的,這支隊伍還有五百人左右的。”侯亮回答,“達維那邊,估計有兩百人左右能夠參戰。”
狗剩點了點頭,說道:“這麽說來昨晚慘烈的大戰過後,我們還有一千人的兵力。”
侯亮妖異一笑,說道:“準確地說是一千個重裝戰士的兵力,我剛才的統計不包括普通的作戰人員在內。”
“侯先生,”狗剩背過身去,“我喜歡你這樣的統計方式。”
“戰爭便是如此,沒有分出勝負之前雙方都是在不斷地失去。”侯亮說,“盡管昨晚我們同樣失去了很多同伴,但是羅家比我們更慘。羅家的七大使徒死傷過半,水之使徒豪瑟站到了我們這一邊,金之使徒霍爾被我們俘獲。失去了中堅力量,執法衛兵損失慘重,剩下的普通軍隊已經不足為懼,如今的羅家可謂不堪一擊了。”
狗剩看向了行政大樓的方向,問道:“那麽接下來我們是要向那座象征著權力的建築發起總攻嗎?”
“或許我們可以打一場不流血的戰爭。”
冬季的寒風從山坡上吹過,刮得狗剩的黑袍咧咧作響。侯亮從一旁看著這高瘦的神秘東方人,隻覺得在他冰冷的外表下,連照在他身上的陽光也變得嚴寒。
“侯先生,你想不想知道我的過去?”狗剩突然問道。
侯亮一愣,盡管他跟隨狗剩相識至今時間也不算短了,卻從來沒問過狗剩的過去,他覺得這似乎是狗剩的逆鱗,輕易不能觸碰。
狗剩也不等他回答,自顧自地說道:“我是一個失去了記憶的人,要不是卡多瑞救了我,我怕是活不到現在。要不是遇上了先生你,我恐怕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這麽說來,你對你的過去也並不了解。”侯亮若有所思地說道。
“是的。”狗剩輕歎一聲,“以前是的。但這段時間以來每當我入夢,許多零星的記憶碎片在我夢境中出現,我感覺自己或許有著一段非常肮髒痛苦的過去,我便開始反思和審視自己。”
侯亮一時無語,隻得沉默的站在一旁聽著。
“如果我真的是那樣的一個人。”狗剩頓了頓,繼續說道,“那麽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刑罰用在我身上都不為過。”
“你這樣想未必是好事。”侯亮說道,“一個人每天都背負著沉重的罪惡感,是極其可怕的。”
狗剩苦笑道:“我又何嚐願意如此。”
侯亮凝視著狗剩,半響,才鄭重地說道:“先生,我時日不多了,我剩下的時間扳著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所以——”
狗剩打斷了他的話:“你希望我繼承你的遺願,引領民間重裝戰士在沙歌國,在地球上乃至整個宇宙中取得他們應有的地位,開啟一個新的屬於魂之力的時代?”
侯亮點頭:“是的,我相信隻有先生能夠做到,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
“說實話,侯先生,我覺得你的想法太過宏大,就算我答應你也沒信心能夠將它實現。”狗剩說,“而且,你所描述的魂之力的時代,跟眼下的沙歌國又有什麽不同?站起來的民間重裝戰士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執法衛兵罷了。”
侯亮搖了搖頭:“不,不應該是那樣的。你心裏很清楚,先生,魂之力應該像衣服和鞋子一樣成為我們的生活日常用品,像燃油一樣成為工業的血液,像汽車一樣成為代步的工具……它可以在我們生活當中的方方麵麵充當極其重要的角色,而不是隻作為統治者手中的武器,更不是可怕的潘多拉魔盒。隻要引領的方向正確,站起來的民間重裝戰士不會成為另一種形式的執法衛兵。”
狗剩沉吟道:“是不是潘多拉魔盒還尚未可知,但是就目前而言,我看不到它給人類帶來了什麽好處,有得隻是爭鬥。而爭鬥,是最愚蠢的解決問題的方式,暴力是強者之間最無力的比拚。侯先生,你所謂的引領從第一步開始就充斥著暴力和爭鬥。”
“流血和犧牲在任何時候任何事情上都是最糟糕的選項。”侯亮說道,“但是比之更為糟糕的是因為害怕流血和犧牲而選擇放棄。先生,你已經在沙歌國境內見過民間重裝戰士的處境,也切身體會到他們的悲傷,如果我說你所見到的隻是冰山一角你信嗎?甚至地球上也不過是冰山一角,想想浩瀚的宇宙吧!”
狗剩的喉嚨有些幹涸,一時間心潮竟如此洶湧澎湃。
侯亮看著狗剩,繼續說道:“先生,你曾經很多次問我為什麽要選擇你,為什麽認為你有這樣的能力。你也曾經很多次捫心自問吧,問自己能不能做到,問自己該不該這麽做。”
說到這裏,侯亮沉默了片刻,然後才說:“現在我可以明確告訴你,你有這個能力,你應該這麽做,甚至你有義務和責任這麽做。”
“義務?”狗剩愣了一下,回頭看向了侯亮。
侯亮點了點頭,說到:“先生,我曾經跟你說起過紅葉國陸家和江家的事,提到了那個被陸偉和江楓從遠古遺跡中帶出來的嬰兒,他叫陸征,你應該還記得吧。但我沒跟你說的是,你長得和陸征一模一樣。”
狗剩大吃一驚:“什麽意思?”
“起初我也覺得是恰合,因此並沒有向你道明。”侯亮說,“但是後來我發現你不僅是真正的重裝戰士,而且還有著許多超越重裝戰士的能力,我便認真收集了一些關於陸征的詳細資料,發現你的這些能力跟陸征所擁有的能力幾乎一致。種種跡象表明你無疑就是陸征,但我還是不能輕易把你認定是他,因為你和他又有著很多不同。所以我一直都在暗自觀察著你,直到先前你說你失去了記憶,我便豁然開朗。”
狗剩說道:“所以你認為我確實就是陸征?”
“一個人失憶了,難道他就不是他了嗎?”侯亮笑了笑說,“我曾在地球防衛軍某個部門待過,也親眼見過陸征本人,你和他除了性格有所差異之外並無二致。”
狗剩眼中閃過一絲迷茫之色,說道:“如果我真的是陸征的話,那麽為什麽我對你說的那些事情一點印象都沒有?”
侯亮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失憶。”
“即便真如你所說我就是陸征。”狗剩說道,“這又跟我的義務和責任有什麽關係?”
侯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重重地歎了出來,說道:“因為你不是普通人,甚至有可能不是人。除了當事人之外,沒有人知道當年那支上百人的軍隊進入遠古遺跡後發生了什麽事情,隻有陸偉和江楓兩個人生還,但他們對此事絕口不提。然而,卻有人知道陸征被帶出遠古遺跡的真正目的。”
狗剩微微眯起了眼睛:“什麽目的?”
“通過陸征讓魂之力被人類所利用,造福於人類。”侯亮回答,“這是我爺爺去世前親口告訴我的,而他所知道的這些事是我父親在臨死前用電碼秘密傳達給他的。我父親是那支上百人軍隊的成員之一,為了把陸征帶出遠古遺跡,他和他的戰友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陸偉和江楓接下了最後一棒,但是他們並沒有完成預定的計劃和眾人的期盼,而是選擇將陸征雪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