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0.第910章 白髮

  第910章 白髮

  寅時。


  別院。


  正常的中間是棺材,棺材邊上是一溜排的地鋪。


  頂著兩隻巨大黑眼圈的小裴爺盤著腿,眼睛乜斜看著黃芪,恨不得把手裡的茶盅砸他腦門上。


  「讓你倒盅茶,倒半天你給爺端來一盅冷的?」


  「我提醒了爺五六回,爺的魂都不在身上,這茶擱的時間長了,可不就……」


  「怎麼著,還敢挑起爺的不是來了?」


  黃芪委屈的想哭,目光掃過自家那一臉滄桑的爺,心說還是把眼淚憋回去吧。


  滄桑的小裴爺哼一聲站起來,用腳踢踢一旁的丁一。


  「睡睡睡,一天到晚就知道睡,心裡頭連個主子都沒有,刁奴一枚!」


  丁一無語問青天。


  他八個時辰沒合眼,剛躺下眯一會,怎麼就成刁奴了呢!


  「還有你,姓朱的!」


  小裴爺的手指都快戳到朱青的鼻子上了。


  「你家爺生的,死的都不知道,你這兩天還有心思去兵馬司繞繞,繞你娘的繞!」


  朱青臉色一陣青一陣紫。


  爺丁憂,兵馬司來了新的指揮使,他替爺辦交接去了啊!


  小裴爺罵罵咧咧,圍著棺材轉一圈,轉到李不言那頭,李不言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他坐下。


  小裴爺看著她瘦兮兮的臉,二話不說,一屁股坐她旁邊。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長長嘆出一口氣。


  「小裴爺?」


  「怎麼?」


  「你夜裡睡覺磨牙是怎麼一回事?」


  「心裡恨的唄。」


  「恨誰?」


  「還有誰,短命鬼唄。」


  閉眼的丁一一聽這話,直接炸屍:「小裴爺,就不能盼我家爺點好?」


  「好你妹!」


  裴笑剛剛消下去的怒氣,又往上涌。


  「十年壽命都沒了,我不叫他一聲短短短命鬼,就已經是看在往日做兄弟的份上。」


  丁一往後一倒,撅了個屁股表示對小裴爺的強烈譴責。


  裴笑用腳尖碰碰李不言,口氣軟下不少,「你夜裡說夢話罵人,又是怎麼回事?」


  李不言:「我罵啥了?」


  「冤種!」


  裴笑:「罵的誰啊?」


  李不言偏過頭,看著裴笑嘴角邊一溜排的大水泡,「還能有誰,咱們倆唄。」


  一個,好姐妹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另一個,明擺著最好的兄弟有一大堆的事情瞞著他。


  裴笑一聽這話,心頭那個氣啊,都快把屋頂都掀開了。


  「那香快滅了,呆會姓謝的要是回來,但凡小爺我給他半分好臉色瞧,小爺我就……」


  話剛說到一半,一陣陰風從院子里穿堂而過。


  香,熄滅。


  白光倏的從天而落,五人下意識用手一擋的同時,白光驟然消失。


  五人慢慢睜開眼睛——


  棺材邊,倚著整整消失了快六天的謝知非。


  這人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一雙桃花眼緊緊的閉著,眼淚從他的眼角不斷的湧出來,落在他半新不舊的衣裳上。


  一雙大手無力的耷拉在膝蓋上,露出的手背下,一根根青筋分外明顯。


  他右手的掌心還抓著一支香,那香比普通的香長一些,粗一些。


  裴笑一步一步走過去,蹲下,看著謝知非,看得眼睛比針扎了還要疼。


  這人兩鬢上的白霜是什麼?

  裴笑顫著手摸過去,用指腹捻了捻,然後如夢初醒一般的抬起頭,沖李不言哽咽道:

  「白頭髮,他竟然長白頭髮了。」


  李不言從來沒見過三爺有這般傷心落魄的神色,吸了吸鼻子,「冤種就冤種吧,我認了,你也給我認!」


  必須認啊!


  裴笑一把抱住面前的人,輕聲軟語的哄道:「祖宗啊,這世上沒有什麼坎是過不去的,你別哭啊,好歹還有我呢?」


  懷裡的人依舊閉著眼,無聲流淚。 裴笑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怎麼辦?

  哄啊!


  「我這幾年做官,還暗戳戳的貪了點銀子,不多,就一萬八千兩,你不是喜歡銀子嗎,統統給你!」


  「……」


  「那啥……不管你瞞著我什麼,我都不和你絕交,你往東,我絕不往西,你說香,我絕不說臭。」


  「……」


  還沒反應?


  裴笑咬咬牙,硬生生從嗓子里擠出一句話。


  「乖啊,我還有五千兩的私房銀子就藏在床底下,一併給你,不哭了,啊,咱不哭了!」


  「阿彌陀佛!」


  「大師,您來得正好!」


  裴笑忙鬆開手,往邊上一閃,「您快瞧瞧他,他這是怎麼了,怎麼跟丟了魂似的。」


  老和尚走進堂屋,二話不說,抄起巴掌便往他頭頂一拍。


  謝知非身子一顫,如夢初醒般睜開眼,呆愣地看著老和尚半天,突然身子往前一撲,整個人又伏倒在老和尚腳下,失聲痛哭。


  那哭聲,聽得五人頭皮都麻了,一個個不由自主的流下淚來。


  「孩子!」


  老和尚蹲下去,手摸著他的腦袋,眼裡露出慈悲,「這世上所有的事,鑰匙都在自己身上,在自己的心裡。」


  心?

  我的心早就碎成了一片一片,血流成河。


  我的身是謝知非,我的父親害了鄭家一百八十口;


  我的魂是鄭淮右,我的娘親手殺死了小淮右。


  累累血債與深深罪惡,如同附骨之疽,將伴隨他往後的日日夜夜,別說找到鑰匙,便是活下去都艱難。


  謝知非淚流更凶。


  「孩子,她還等著你呢,沒時間了。」


  對!

  淮右還等著我呢!

  謝知非抬起頭,聲音嘶啞道:「大師,我找到她的心魔了。」


  話落,一屋子倒吸涼氣的聲音。


  老和尚:「那就點香吧!」


  香?

  謝知非這才看到自己的手上,握著一支香,驚詫道:「這香哪來的?」


  「自然是從來處來。」


  老和尚說完,目光看向那五個。


  朱青反應最快:「我去準備沐浴的水。」


  丁一:「我去拿乾淨衣裳。」


  黃芪:「我去找祭台,準備瓜果點心。」


  三人離開,小裴爺才回過味來,用胳膊碰了碰邊上的李不言:


  為啥是謝五十點香啊?」


  李不言:不知道!


  小裴爺:他和晏三合既沒婚約,又沒成親,按理說無牽無掛啊?

  李不言:沒錯。


  小裴爺:會不會跟他瞞我的事有關?

  李不言:有可能!


  小裴爺:我是現在問了,還是等謝五十緩緩再說?

  李不言:緩緩吧,三爺瞧著可憐呢!


  「咳咳……敢問……」


  老和尚不知何時,笑眯眯地看著兩人:「你們是在眉來眼去嗎?」


  你才眉來眼去呢!

  小裴爺瞪了老和尚一眼,把頭扭向左邊。


  你們全家都眉來眼去呢!

  李不言瞪了老和尚一眼,把頭扭向右邊。


  「阿彌陀佛!」


  老和尚雙手合拾,低頭朝謝知非看過去。


  「孩子你看,這世間有對,就有錯;有悲,就有喜;有忠,就有奸;有幸,就有不幸;有支離破碎……」


  老和尚看看那兩個,蒼老的面容上徐徐綻放出柔和的笑容。


  「……也有花好月圓!」


  ————


  今天只有一更,我寫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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