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梅娘

  梅娘臉上哪還有半分浪色,垂首站在謝知非的麵前。


  “三爺是中用的,隻是梅娘不中用。”


  “怎麽說?”


  “這個月又有幾筆帳沒收回來。”


  謝三爺直起身,輕輕拍了拍梅娘的肩,臉上尤帶三分笑。


  “沒長牙口嗎,不會托人給三爺帶個話嗎?三爺幫你辦了。”


  “是漢王世子的。”梅娘低聲道。


  “這……三爺也沒轍。”


  謝三爺一笑,“要不,咱們就先忍著?”


  “是!”


  梅娘又道:“上個月的帳已經盤出來了,爺……”


  “交給朱青。”


  “是!”


  謝三爺擺擺手,梅娘恭身退下去。


  就像誰也料不到賭場的大掌櫃是個女人一樣,京城又有幾人知道梅娘身後真正的東家,其實就是謝三爺。


  “謝五十。”


  裴笑走近,腳尖踢踢謝知非的,“你說那晏三合會不會猜出我們……”


  “就算猜不出全部,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


  “你篤定?”


  “朱青。”


  朱青暗處走過來,“裴爺,今兒個我在晏姑娘身邊,聽她說了一句話。”


  “什麽話?”


  “她說三爺藏得深。”


  裴笑身軀一震,心說菩薩啊,謝五十那個演技還能被人看穿?


  這,這,這……


  這姑娘火眼金睛啊!


  謝知非雙手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以後和她說話小心些,她這人不說廢話,每句話都有用意,一不小心就被她帶勾裏去,鬼著呢!”


  裴笑歎口氣,“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比她更聰明的女子。”


  難道我就見過?


  謝知非腹誹一句,又道:“她的身份,季家的事情,呆會咱們是如實說,還是……”


  這一問,裴笑的太陽穴也隱隱作痛。


  “瞞好像是瞞不住,否則也不會約在今晚見麵,說不定等咱們一走,就查上了。”


  謝知非眼中糅雜著一抹異樣。


  裴笑:“怎麽,你還想幫晏三合瞞著?”


  謝知非發了一陣呆,“不知道為什麽,我竟不太願意讓他知道這些。”


  “為什麽?”


  “晏三合太聰明!”


  裴笑驀地一驚,“你是怕她……”


  “我不是怕她,她那個性子又冷又淡,我們是誰的人,幫誰做事,她就算猜出來,也不會多說半個字。”


  謝知非歎了口氣,“我就是覺得不要把她扯進這些爭啊鬥的,人家清清白白一姑娘。”


  “不扯進來也容易啊,你們謝家放她走啊,否則……”


  裴笑冷笑:“還不是早晚的事。”


  謝知非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得了,別想這些有的沒的。”


  裴笑又踢了他一下,“就算你想放人,季家的事情不解決,我死活是不會同意的。”


  話音剛落,朱青突然咳嗽一聲,“爺,清風碼頭到了。”


  謝知非:“靠岸,接個朋友。”


  “是!”


  船坊緩緩靠岸,岸邊已經等著兩人。


  船板落下來,兩人便一前一後上了船。


  朱青等他們到了船上,立刻將船板一抽,前前後後不過片刻功夫,船又往慢悠悠在永定河裏飄著。


  其中一人披著青灰色的鬥篷,他沒有在艙外逗留,而是徑直進了船艙。


  謝知非和裴笑跟進去。


  那人將身上的鬥篷摘下來,露出一張玉白般光彩沛然的臉。


  李不言如果看到這一幕,定會衝她家小姐傲然豎起大拇指,誇一句:料得不錯。


  來人,正是趙亦時。


  他衝兩人莞爾一笑:“坐!”


  謝知非和裴笑也沒客氣,一個坐在他右側,一個坐在他左側。


  謝知非翹起二郎腿,“說,皇上為什麽派你來?”


  裴笑哼道:“連我都瞞著,你他娘的還是人嗎?”


  趙亦時:“……”


  謝知非左手一伸:“我要的雨前龍井,拿來!”


  裴笑右手一伸,“我要的十年陳桑落酒,拿來!”


  趙亦時笑出聲來,“我怎麽會有你們兩個活寶。”


  李不言如果再看到這一幕,定要擰著細眉,咂著嘴來一句:不對啊,什麽時候狗能威脅主人了?”


  “沈衝。”


  趙亦時喊:“趕緊把東西拿出來,再不拿出來,他們倆非生吞了我不可。”


  孔武有力的男子聽到喊聲,走進來,把東西放在桌上,正要轉身,手被謝知非一把抓住。


  “你今天那一箭,貼著人家姑娘的臉過去了,你是想嚇死我還是怎麽的?”


  “三爺對不住。”


  沈衝臉色微變:“實在是那姑娘的身手太快,這一箭我本來算計好的,如果……”


  “得,得,得……”


  謝三爺最怕聽到沈衝說起射箭啊,功夫啊之類的事,頭疼,“去和我家朱青說。”


  “是!”


  沈衝一走,屋裏頓時靜謐無聲,空氣也漸漸凝固起來。


  苦中作樂,樂也隻是一時。


  三人心裏都很清楚,接下來他們要說的話,要麵對的事,絕對不會輕鬆。


  半盞悶茶喝完,趙亦時先開了口。


  “今日由我主事季府抄家,是昨日我在禦書房跪了兩個時辰,才求來的。”


  他苦笑:“沒通知你們,是因為來不及通知。”


  謝知非和裴笑麵麵相覷,後者勉強扯出笑意:“這又何必呢,你的腿本來就……”


  “父親不替季家說話,已讓他失信於人,我再不來,隻怕寒的是更多人的心。”


  趙亦時看著裴笑:“更何況季家不是別人,兩個時辰算什麽,一宿都該跪。”


  “趙懷仁!”


  裴笑隻覺得一顆涼了好幾天的心,嗖嗖嗖地暖起來。


  朝延在查季陵川貪府的事情,前兩天謝五十就得了點訊兒,謝五十能得到訊,太子、張家那頭不會不知道。


  兩天了,太子和張家毫無動靜,可見舅舅已然是一枚棄子,卻不曾想,這個節骨眼上太孫站了起來。


  趙亦時拍拍他的肩,似在對他說,又似自言自語。


  “從小到大,我不知道聽過見過多少回抄家滅族,破鼓萬人捶,我隻是不想連張飛那樣的人,都來捶上一拳。不忍心,也看不得。”


  裴笑偏過臉,不想臉上的失態被人瞧去。


  “不說這些。”


  趙亦時收回手,低低的“咳”了聲,“你們知道季家抄出來多少銀子嗎?”


  姑娘們,如你們所願,三爺這個短命鬼是個見過豬跑,聽過豬叫,但還沒有吃過豬肉的雛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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