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六十五章接踵而至
第六十五章接踵而至
陽光滿山崗,風卻起,斑駁的樹影落在小木屋上,小木屋仿佛在搖動。
唐詩詩吃過湯藥,本是練功去的,不知為什麽今天內心有幾份不安與企盼,也許是屋外風聲的驚動吧!唐詩詩走到琴房,取下琵琶。一曲深沉而意境高遠的《高山流水》從指尖流出,似乎與風和曲。
門咯吱一聲開了——
是宋義?直到今天還沒有他的消息……
是那個可惡的盧波?師姑已警告他這裏是清淨之處……
是她——
一位眉目和善,留著齊耳短發,穿著藍色短袖襯衫,肩上挎著米色舊包的中年女子。
又是一名不速之客!
唐詩詩一臉茫然。
中年女子神態拘謹,怯生生地看一眼唐詩詩,小聲道:“唐姑娘,您不記得我了……”
唐詩詩:“……”
中年女子說:“唐姑娘,對不起……是朱醫生叫我來找您的……”
唐詩詩明白今天她又重新扮演姐姐的角色了,隻是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姐不知還藏著多少秘密?莫不會又出現一個盧波式的人物吧?
唐詩詩淡淡一笑,說:“您請坐。”
中年女子說:“不打擾了,我說完就走……”
唐詩詩也不再客氣,兩人都站著說話。
“那天,我帶您去了朱醫生家的第二天,朱醫生就回來了。”中年女子說,“因為,那個博士生家屬得知朱醫生的家庭遭遇後,十分同情朱醫生,後來,由醫院出麵和他們達成和解協議……最後,公安局也沒有立案……我把你的情況告訴了朱醫生,朱醫生萬分愧疚……”中年女子說到這裏,咳一下喉嚨。
唐詩詩急忙倒了一杯茶,端到她麵前。中年女子仍站著一口氣喝完,說:“謝謝,唐姑娘!”
從中年女子的話裏可以判斷這個朱醫生不可能是盧波式的人物了,那到底是什麽人呢?唐詩詩一時難以揣度。默默等候是上策。唐詩詩又倒了一杯茶,放在桌子上,說:“請自便吧。”
中年女子又說聲謝謝。
這時候,唐詩詩坐下來,別過臉,不看中年女子,以示自己對朱醫生的憎恨,抑或就是對眼前這個“使者”的冷漠。
“唐姑娘……朱醫生說您是她所‘做’的姑娘中受傷害最嚴重的,您沒去告她,她真不知如何感謝……”中年女子說到這裏,熱淚盈眶,“朱醫生說,任何人遇到這種事都不會寬恕她的……可您原諒了她……唐姑娘,朱醫生說她無臉見您……唐姑娘,你知道我隻不過是醫生的一名清潔工,可朱醫生像對待家人一樣對我好……你也知道她在杭州沒有別的親人……唐姑娘……就讓我替朱醫生給您跪下了……”
也許是受中年女子的真情實意感染,唐詩詩仿佛真的進入角色而悲憤交加,含淚道:“什麽都別說了……你走吧……”
中年女子連忙站起來,哆嗦道:“對不起……對不起,我把朱醫生送您的東西給您就走……”
唐詩詩轉過身子,背朝中年女子。中年女子打開拎包,掏出一隻用紅綢布包著的盒子,小心地放在桌子上。
唐詩詩瞟了一眼,說:“什麽東西?你打開吧……”
中年女子應聲“噯”,急忙扯開紅綢帶:盒子裏放著一張銀行卡,一卦信,還有一尊小女孩的蠟像。小女孩臉帶笑容,一雙烏黑烏黑的大眼睛仿佛在向你問好……
唐詩詩用疑惑的眼神瞟她一眼。中年女子雙眼盯住“小女孩”說:“你知道,朱醫生的女兒已經病逝二、三年了,可在她心中女兒一直活著……那天您去她家裏,您也看到她家裏掛滿女兒的照片……她說她現在唯一能對您作出彌補的就是把女兒送給您,讓您可以做母親……這卡裏有二十萬塊錢……作為撫養孩子的費用……這卦信……朱醫生要您在我走後再看……”
唐詩詩終於聽出了眉目,聯想到姐姐做假“懷孕”的事,不覺心疼起姐姐來了,同時,也對這個朱醫生產生惻隱之心。她把目光落到可愛的“小女孩”上。
中年女子悄然向門口走去。唐詩詩突然喊住她,說:“你把銀行卡帶回去!”
中年女子說:“唐姑娘……這是朱醫生的一點心意,您務必收下……我要是帶回去,怎麽向她交代……”
唐詩詩看她一眼,拿起信件,說:“你待我看完信再走……”
中年女子猶豫一下,又應一聲“噯”,站在門口。
朱醫生在信中寫道:
唐姑娘:
我沒臉來見你,因為我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是我毀掉了你的幸福人生。自從你走出手術室那天起,你就失去做母親的身體了。你與我無冤無仇,可我為什麽會對你下如此毒手?我自己都感到可怕。也許是因為你太漂亮了,太像年輕時的我了……而我卻變得如此不幸:愛人因勞累過度去世了……不到一年時間,七歲的女兒也因患白血病離開了我……我崩潰了,我想死,可女兒有天夜裏悄悄來到我床前對我說:“媽,地獄太可怕了……”有人勸我重新生活,在他們看來,我有房有車有工作……又漂亮……可他們不知道我的情和愛隻屬於唯一的丈夫和唯一的女兒!因為我在一次交通事故中,造成的創傷使我再也不能做母親了……
可你為什麽不要做母親呢?好吧,既然你不想做母親,我就成全你,讓你一輩子都做不了母親!這樣,我的內心就多了一個伴,少了一份痛苦!不,不是的,我是幫助你避免遭受我這樣的痛苦——做了母親——卻又不能做母親!因為你像我一樣漂亮,我特別愛護你……多少次在夢裏,我們一起分享痛苦的欣慰……是的……苦痛是火鍋,是沙冰,是玫瑰,是蘆薈……是我們生活的部分!
是的,有夢相伴多幸福啊!你瞧,我愛人和我女兒興高采烈地向我跑來……我們三個人,又擁抱在一起。我們都喜歡大自然,喜歡旅遊。我們從美麗的錢塘江出發,上長江,下黃河,穿過泰山秦嶺,暢遊東海南沙。我們飛越浩瀚的大海,在英國皮特凱思群島,陶醉於水中珊瑚的絢麗多姿;在澳大利亞藍色山,我們沐浴著“尤加利”桉樹那夢幻般的藍光……我們用愛的笑容在上海的東方明珠塔與巴黎的埃菲爾鐵塔之間架起彩虹!
啊!我們多快樂!多幸福啊!我多想快樂,幸福永遠……
可是,天亮了,我要走了……女兒要留在這個世界……她眷戀這個世界的一切美好!可她不能沒有母愛……
那天,孫阿姨帶你到我家,你都看到了,我女兒多乖巧,多聰明,她做你女兒吧!她對我說,她也非常喜歡你這個漂亮媽媽!
唐姑娘,你不要恨我好嗎?!你把唯一的女兒都送給你了……從今以後,你沒有我,也不痛苦了……
唐姑娘,當你看完這封信,我是真的走了……我的靈魂穿越千山萬水,飛向吉林烏拉的鬆花江畔,那裏有我的爸爸媽媽,有我的兄弟姐妹……
唐詩詩看完信,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沉吟片刻,她驚叫一聲:“不好——”
中年女子直愣愣地望著唐詩詩。
師姑從禪房走出來,說:“去杭州,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朱醫生家。屋裏依然是幹幹淨淨,明亮而寬敞,牆上也仍掛著朱醫生丈夫和女兒的照片。
朱醫生穿著一件白色的連衣裙,化過淡妝,麵容姣好,姿態優雅地坐在沙發上。這世界在她眼裏隻有一種顏色:或白如她的衣裙,或黑如她的雙眸……
當唐詩詩和師姑出現在她麵前時,她永遠定格在這個平靜而優雅的坐姿上了!
師姑低頭,合掌,念念有詞。
唐詩詩抽泣道:“為什麽……為什麽……”
“我的靈魂穿越千山萬水,飛向吉林烏拉的鬆花江畔,那裏有我的爸爸媽媽,有我的兄弟姐妹……”唐詩詩耳邊突然響起朱醫生,這個從未謀麵的女人的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