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龍翎台不見梁燁
“現在上菜開始……”
一嗓門如天籟之音的朝廷比賽司儀，間闊著大嘴震破天際般的喊了出來。
匏笙齊奏，管弦籥音，銅鉦鍠鍠……
一陣窾坎鏜鞳、麴樂敖嘈後，宮女蹁躚而來，恣儀姝孌，特別阿娜多姿，長袖飄飄，酥脖涔香，臀腰無岐，芙蕖翡光。
“這舞真好看，皇宮裏的宮女真是不一樣，個個身材頎長，並且豐腴如脂。”
“有什麽好稀奇的，我看還是府上的丫鬟樂婢親切，這些跳舞的動作僵硬，麵無神色，所謂曲樂有情，而舞者無意，這能有什麽感人的。”
劉斐一時安耐不住白茵的這些無端崇媚，心中頓起齟齬不平。
“劉斐姐，你這麽認為嗎？其實仔細看還真的如此啊！現在看個個都精神萎靡，如花有嬌美，但實則東風無力，曲樂空靈，卻袖舞平淡。”
如果換一種角度去觀看，白茵發現這些宮女果然如此，都心不在焉，神舞畛畦。
“不遑論於此了，今日主要來看國子監的大才子梁燁和王玠的。”
“可是又見不著他們，沒看見他們出來！”
“如果見不著，就回館驛好了。”
不一會兒音樂舞蹈過了，從禦膳房的正門一次出來的是小太監，還有一些穿戴漂亮的宮廷侍女。
手上都端著一盤一盤的禦菜，並且盞盤上有禦膳房裏的牌子，上麵寫著各個庖子的名字。
這盤子在墊著綢緞錦布的桌麵上一放，並且每人放下盤子後就直接繞過桌子的另一側，從翬簷下的另外走廊直接步入禦膳房門桯。
桌子當然是長長的、鏤漆鑣鑣的雕木桌駢列起來的，直接從龍翎台的一側擺到另一側。
這菜熱炙騰熏，麴豉散馥，色絲韲臼，更有上午的蔚空煦日，溫凊心闕。
菜還真的令人眼花繚亂，有胡椒醋鮮蝦，頹翅燒鵝，火賁羊頭蹄，鵝肉巴子，鹹豉芥末羊肚盤，蒜醋白血湯，五味蒸雞，元汁羊骨頭，糊辣醋腰子，清蒸京湖魚，五味蒸麵筋，羊肉水晶泡，大燒香菇、蟠龍進菜、火炙蛤蜊、燜炒大蝦、郭田雞腿、油筍雞脯、田野三事、寥烹河豚、酒糟蟹蚶、怒燒鹿肉、蔥鑲肚子、凍薑醋魚、純生爨牛、皮花珍珠、果烹虎肉、薈炙泥鰍、醢酢韶腐、輕水母燴、克油煎雞、擎手炙鴨、摸一撚珍、鹵水煠肉……
龍翎台簡直菜滿為患，朱見深坐在菜桌的正前麵，雖然也有幾丈之目距，但飄過來的煙菜味還是如湝湝流水、香氣四溢，或許令其饜饗初開，旨酒酬酢。
“哈哈……，真是盛宴呢！你看馮太師，這國子監出來的，就是不一樣，不論做什麽，不論把他們置於何處，依然發揮出了驚人的能力！”
“是啊！這些國子監太學府裏的學生，本是操觚梁翰的大才子，如今卻據位做了窶陋的庖子，不知以後誰可為皇上寫文章、寫曲寫詩、這些宮廷內的文學編撰曆來帝王都很重視，現在皇上你可不要偏頗這些小弊詬，如若這些國子監學生青黃不接，致使翰林院缺了那些文學士，那以後也可就麻煩的，以後皇上立太子咋辦，誰來做太子的太傅，有誰可以為皇上圖事揆務、考慎國策、獨當一麵，能擔任國家的重任……”
馮莫齋其實當初對付德高的這破天荒之舉，是非常的憤慨的，簡直可以說貽笑大方。
這種低俗的勾當也隻有付德高想的出來，而卻被憲宗視如奇謀，乃有弸中彪外、古今一揆的才能。
“國輔，則國強，國不輔，則國衰！”
隻會尾巴搖晃，費勁心思巴結憲宗帝的付德高，每天就盡想著如何會使憲宗帝開心，如何能使自己的權力與野心得逞。
“太師啊！朕當初也有這個疑慮的，不信你可以問一下旁邊的白寇都禦史，那天白寇也是在場的，這主意嘛，當然是付德高想出來的，朕最後也是點頭誇讚允諾的……”
一旁的白寇見皇上在意會自己，心裏頓時“咯噔”一跳，顙泚的意識急遽掠過眼皮，鎖眸一瞬：
“當初小的是點頭讚成，但這也是奸佞付德高的荒唐主意，再說自己也是被迫的，屬於無奈，因為這閹臣付德高實在權力太大！”
“白都禦史，皇上說的那是事實……”
關鍵是馮莫齋也相信了憲宗帝的有所揆指。分明是把白寇也推向了付德高的那一陣營。真是啞巴吃了黃蓮，有苦難吐。
“可是皇上已被那卑鄙無恥的付德高挑唆蠱惑，但你馮太師不會不明就裏，而也一同上這個道吧！”
白寇有口難辨，反倒有點被馮太師的那一覷視，感到慚怍萬分、麵浼赬然。
“太師，你也知道，上次因為禦廚禍及宮廷蕭薔之內，致使太後薨難，權當是尚膳監出了叛逆，現在吳敢伏法後，但是其後續影響深大，這馮太師你也是親眼所見，印象深刻的……”
太師稍微捋須點了點頭，他的那烏紗帽的兩邊橢圓形的粲翼，也有頻率的瑟抖了幾陣。
“嗯……，這尚膳監可是重中之重，必須嚴加管理，否則再起蕭薔之弊，那將遺臭萬年！為朝當官，理應效忠朝廷，耿耿棐諶於皇上啊！”
“是的，這次其實也沒有辦法，也是下策的下策，再說朕實在離不開那個白庸，他的菜朕已經是上了心的，如若棄了他的職務，那朕心即死，這不是危言聳聽呢！朕當初離開幾日白庖長的飯菜便心如刀割，萬箭穿心，那是相當的難受，所以……”
“付德高啊！朕已抉除了尚膳監之亂，可是連日來朕心如刀割難捱，仿佛眼前盡是荒山野嶺，岑嶅嶔崟、險巇禽獸，朕實在感到惶惶不安，非常恐懼！”
朱見深說著好象還重重咳嗽了幾下，感覺有一口惡痰在喉嚨處堵住了咽管。
非常的憋抑難受，一陣急促咳嗽，把那黑色的惡痰給吐了出來。
“朕感覺大限也將至，一起去陪伴先帝與剛薨的母後……”
付德高急的跺腳哇哇大哭……
“快給我傳光祿司的徐順侍郎，還有都禦史白寇，把原來的庖長白庸立刻從地牢中釋放，並且立刻令他回尚膳監的禦膳房做禦膳，越快越好……”
一小太監聽了這慌急的傳話，就屁顛著從寢宮急跑出殿，往光祿司內廷衙署而去。
“皇上你暫且忍忍，沒事的……”
安慰著命垂一線的朱見深。
“沒事就好，朕隻是心痛，失了母後，原因竟然是自己喜歡的一道名菜魚躍龍門，想不到此菜劇毒，能致人於死地，太後這次也是代朕受過啊！”
“如若當初朕不貪念此惡菜，也不會如此，所以朕心口一直無法釋懷，難以安寢，致使胡言亂語，精神恍惚啊！”
付德高佇帷帝側，隻會焦急的六神無主，驚慌失措。顙汗泫渥成湝湝流水，珠如玉脂。
“剛才一口惡痰著實讓朕緩和了些許，這幾天積貯的怨氣都在這裏，但後續將仍會如此……”
“還是白庸從牢裏放出來後，一下廚就把朕從這九層幽冥般的混沌裏給解救了出來……”
這時候馮太師才明了此理，當時自己由於不在宮殿中，陪太子去了金陵，所以也不知道此事，隻是後來回了皇宮才知太後已薨，原因是一道魚躍龍門的菜譜。
後來這事也不了不之，所以也沒有過多的去關注這些。
“既然如此，老朽也明白了皇上的苦心，還有白都禦史的那片赤膽棐諶。”
儻閬杳窅，萬象森然，衝漠無朕，未應而有先，玉卮盛筵，山麓南風韶。
鬥轉星奇遭瓊藏，釀酒琥珀京城光。
看來不湛梁翰楮，舞雩獻斝珩珮光。
“各位評判官員請入場！”
間闊大嘴的嗓門，還是那樣的玉藻蓬葆，可刺破九霄雲漢。
白寇和一些評判官員都爵弁官袍、紅襴帽翼，精神抖擻的魴鱗一般走出了評委席，沂水絃歌，恣儀?若乘兮雲輅，恣意盎揚的在宮女端過來的盥洗銀盆裏淨了手，然後祇恪腰臀的用帨布擦幹。
櫛比般緩緩的各自在菜案前駐足諦觀，不過這菜譜的評判無非就從幾個方麵評判：第一是菜的搭配，第二是菜的顏色搭配……，還有最後必須親自品嚐啖噬幾口，所謂菜就是用來吃的，不能光看外表色絲虀臼、麴豉散馥，還要細細品味它的口感回味。
“這菜不錯，是好菜啊！”
幾個評判官員搖頷振抖著帽翼，發出嘖嘖稱奇，由衷的表達著從嘴裏和心裏出來的那份美的享受。
白寇就佇立在旁邊，因為他所品嚐的幾道菜都平淡無奇，雖然外表薈萃光華、萬象森然，但由於過於注重肉眼顏色，實則是贅替浮躁輕佻，華而不實，所以白寇沒有表現出一絲的霄壤何啻。
而順著眾人匯聚的眼光方向一看，那道菜是群英薈萃，旁邊的牌子是梁燁，牘撰著是普通庖子。
“這菜果然做的好，看來白庸庖長嘔心瀝血的也沒白教他們！”
“所謂台上一分鍾，台下三年功啊！這一晃不到一個月，能有這樣的禦膳做出來，真是奇才啊！”佼佼者，翡翠無瑕般，柧棱隸屬，能有無平庸的創舉，慨當抱樸立新，擢能縱橫捭闔，朝任國之輔材。
梁燁本來就是國子監的第一高材生，皇宮官員的重中儲備，如今卻墮入菜譜，不過砥礪前行，還算欣慰，在本次的大賽中奪得頭魁，而第二名就是王玠，他的菜名是巧笑倩兮。
如今都贏得了憲宗帝和纓蕤搢紳的肯定和讚賞，禮部特地還嘉獎他們許多金銀財寶，並且特封為庖鼎王，攜四品侍郎。
各自親友團們最後在皇帝退場後，也掙著上前來看熱鬧，仔細觀摩著這些眼花繚亂的盛宴，這皇家禦膳筵席的盛宴。
“嗬嗬……，這次禦膳房端出來的菜果然色香味俱全，簡直令人脾胃大開，潤心爽肺的。”
“就你會說了，剛才我看著各位官員那評判的表情，可謂各色各樣，有噘嘴的，有覷視的，有惡心的，有焦躁的，有欣喜的……，簡直讓我噴鼻大笑！”
“不過後來的白叔叔做為評判的組長，宣布那梁燁的菜得第一名時，頓時全場屏氣凝神，鴉雀無聲，懸著的心好象有一塊巨大的石頭似的……”
“可最後花落誰家，是梁燁，是國子監太學府的高才生，還是白庖長的大徒弟！”
白鈺輕武重文，一聽自己父親介紹著這位第一名的庖子梁燁是國子監出來的，並且是操觚梁翰的高才生，頓時心生歆羨，心裏若有小鹿碰撞。
高山靈台，周王雲輅巡視，見靈台下百鳥朝鳳，幽翅絢爛，並且築起的那千層觀台，如與蒼霞同暈，岩麓南灃，不禁蕩胸層瀾。
悅而一詩：“蒼茫有靈台兮，同日月光輝。量玉池於嬌美兮，規中晟以天闕……”
“乃麋鹿遊此靈台兮，心甚蒼生。至靈台於深淵兮，憧王之輝煌。”
……
“是不是在想象著梁燁，這個玉樹臨風，氣宇軒昂的國子監青年才俊?”
白茵見一旁的白鈺在看菜時心不在焉，身在曹營心在漢，就馬上發覺了這個不太正常的白鈺，索性就來個調侃，試探她的那番別樣的走神。
“你盡胡說，這個梁燁，本小姐都看都沒看見的，怎麽會去想他，你這白茵這樣欺負你姐姐的……”
“我看王玠的這道菜不下於梁燁，由於比賽一定要分出個高下，所以王玠暫屈第二，這也是王玠運氣差而已！”
最後是白霂給分叉了那青春懵懂的臆想，白日已在巳時，皇宮內的日晷底部的大石盤下深深鐫刻著：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這十二個篆書大字。
而光的投影正好落在巳字的正中間。
既然來了這皇宮，那我們過了這龍翎台，穿過前麵的一道走廊，去禦膳房看看如何？”
還是劉斐提了出來，她見現在這比賽也已接近尾聲了，剩下的一些小閹宦和宮女都會把這台上的禦膳給撤下去，如果等會直接回館驛也沒多大意思，不如跟著一些小太監端菜時跟進禦膳房去算了。
“這個主意不錯，順便去看看白庸庖長，和國子監的小囉囉，剛剛奪魁的梁燁和王玠他們，到底長的是怎麽樣的，是瘦的還是胖的，還是高的矮的……，讓本小姐的遐想是否可以成真！”
白茵首先跳起來支持劉斐的看法。
正說話談笑間，柳夫人走了過來，看了看還一直不肯散去的白茵和劉斐，還有故作深沉、一臉歇斯底裏的白霂。
敷開著一薄薄雲翳的綦色在臉上，白茵蜚襳垂縭，麵容韶秀，但對於這種場合，卻不管三七二十一，來了瘋瘋癲癲的模樣，這更使柳夫人發起火來，“都給我滾回館驛，等會你爹爹回府，一起坐輈軫回去，在這裏吵吵鬧鬧的，象什麽樣子！”
一時都俱寂不言，用手揜麵斂首的轉過身軀，背對著柳夫人，而劉斐則心如止水，一旁看著變了樣子、乖如小貓的白茵，心裏卻覺的一陣揄笑。
“我不回去，反正我不回去，我跟劉斐她們一起去禦膳房走走，我再不吵鬧便是！”
“是的，母親，就讓白茵跟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白霂也冀望柳夫人給白茵遊曆宮殿的機會。
“是的，柳夫人，白老爺也隨皇上回宮了，一時半會也回不了館驛，就這空隟時間，還是讓她們有伴一起在皇宮走走，這也是頭一次進宮，就依了她們這份好奇吧！”
唐管家也幫著說開了腔，這使柳夫人稍微感覺心寬了些，她看了看這日頭光照，感覺時間也尚早，就帶著白鈺和白蕖（剛滿六歲）、及管家先回了館驛。
後來一問端菜的小閹宦，那個今日的禦膳房對外開放一天，因為禦膳大賽剛剛結束，龍翎台的旨肴散馥還不曾消弭，所以憲宗帝特地下詔：“凡事來觀摩這次盛大比賽的各官員親友團，都可以隨意進出禦膳房，還有皇宮內的可以參觀的地方，但除了禦膳房其它地方需要經過各署衙的同意。”
這宮殿的建築大多是殿宇榆宇式結構。雖然瓊宇疊嶂，璀瑋昱耀，玳瑁為壁，魴鱗為瓦，翬簷玉甓，但都高牆深院、阡陌畛畦，每個殿宇的通衢行止，似乎感覺雲漠無朕，門廷闇閤、楹桯大殿讓人黯然失色。
殿內的主體為木結構，雕榱鏤桁，榫卯穿插緊湊，極其富有強烈的藝術美感。
這禦膳房在宮內也可謂星羅棋布的，並不是就一處是禦膳房，有時都按照皇帝的行止而設禦膳的，如皇帝在寢宮，則裏麵一般也會安排一處設置了禦膳房，不過規模不會很大。
朱見深做皇帝時候紫禁城內的膳房也謂眾多。
如景運門外的膳房，稱“外膳房”，又稱“禦茶膳房”。
另一座膳房是專為皇帝服務的膳房，位於養心殿正南，稱“養心殿禦膳房”，又稱“大內禦膳房”，為一獨立院落，院內有一座東西走向的排房，其南側為南庫。此外，皇家園林等等禦園內，也設有膳房，稱“園庭膳房”。
在熱河、濼河、張三營等行宮設膳房，稱“行在禦膳房”。
紫禁城內還設有膳房庫，其位置在熙和門西南。
這裏為尚膳監庖長的主理禦膳房，這裏也是最靠近皇帝行營宮殿的禦膳房。
所以這裏的空間最大，庖子最多，技藝也最高，裏麵一進去就有漢白玉雕砌而成的玉屏鸞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