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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帝君入浴

  我不知他曾與父親做過怎樣的約定,隻隱隱決定,再怎麽是父母之命,也決然不能無端接受一個15年來一直不存在,卻要在我最青澀純粹的年華突然來到身邊的人。


  “雪時隻知世人尊稱您為炎君,卻不知您的真實姓名,敢問帝君,將來雪時該如何喚您呢?”我自知無法反抗眼前的人,便換了種口氣,盡管這種口氣使我胸中立刻充滿了自我厭惡——我原不是那種見風使舵之人。


  可是“好漢不吃眼前虧”,“宰相肚裏能撐船”,“臥薪嚐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等詞都共同說明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忍耐能解決很多事情。


  “這也算作疑問嗎?” 他勾起唇角,淡淡道,“既然你我是夫妻關係,那麽自然應該喚為夫做夫君罷。”


  “……”我窘迫地立在那裏。


  “玩笑而已。本王倦了,吩咐人準備熱水,本王要入浴。”


  之前還說自己已拋棄那虛名,現在卻已是一副帝王的口氣。


  “……是。”我為終於可以暫時從他身邊走開而鬆了口氣。


  “一會兒雪時你來侍奉。”他卻似乎看透了我的心,並預備將故意刁難進行到底,幾乎可以稱作是惡意盈盈地下了這個命令。


  “……是!”我說著退了出去,在關上門的瞬間對裏麵的他露出厭恨的表情,我猜他大概是看到了。


  這就是我未來的夫君來著。怎就是這樣一個人呢?見過臉皮厚的,卻沒有見過這麽厚的。


  可是我知道,自己對他的抗拒,有一大半是源於簡兮。


  七年前,經過姐姐的介紹,我開始隨昀端學習言靈之術——姐姐在某種程度上是年幼的我違逆父親的幫凶——那時昀端還不是這草籮鎮的神主,所以還沒有現在的宅邸,隻寄身在西邊的竹林之中,我原本在辨識方向上便有些缺陷,但是性格卻自大而頑固,於是不顧姐姐的反對,定要一個人前往昀端那裏,結果就真的在林子中迷失了方向。


  夜幕降臨,正心生畏懼之時,從那林間突然傳來鈴鐺的聲響。


  斷斷續續鈴鐺的聲響,在空曠中漸漸膨脹出震耳欲聾的寂靜,隻聞鈴響,不見來人。一些白色的火焰卻有靈性一般,突然沿著山路追來,仿佛有人“嘩”的一聲,將整個銀河傾倒而下。我瞪大了眼睛,看著林間突然升起的白火,和著那空靈的鈴鐺之聲,內心突然被抽空了一般。


  好美。心內寄生著仿佛追著光奔跑的野獸。不想停下來。


  而且好溫和,像是充溢著陽光的棉絮。


  有什麽東西,來了……


  “不要看。”後方突然響起一個淡漠的聲音,我感到自己的眼睛突然被什麽人從身後蒙上,那是一隻帶著適度涼意的手,我稍稍一愣,那被抽離的意識便仿佛從腳底順著經脈重新回歸身體。我這才驚覺,剛剛的自己差點就迷失在那火焰中,於是倒抽一口涼氣,心中滿是僥幸。


  “那是狐嫁的隊伍。”少年的聲音在我耳後幽幽響起。


  “狐嫁……的隊伍?”我重複著他的話,內心滿是驚奇。


  “簡單點講,就是你誤入了狐狸的婚嫁隊伍,若是被那狐火迷惑心智,你便再也走不出這林子。”少年的聲音仿佛帶著清冷的色澤,他一邊說著,一邊把覆在我眼上的手緩緩拿開,那時我的眼前已隻見蔥蔥鬱鬱的竹,再沒有半點火光。


  “誒?怎麽不見了……”我喃喃道。可是身後之人對這個問題卻沒有回應,我疑惑著扭過頭去,便倏爾看到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年的背影。


  “這座林子妖氣甚重,虧你敢隻身前往。”那個背影的主人說著這些話扭過頭來,一張淡漠的少年的麵孔。


  “你就是慕容雪時吧,我是昀端派來接你的人。我姓夏,名喚簡兮。”


  “夏……簡兮。”


  “不要愣在那裏,快跟上來。”


  對簡兮的印象,往往經由那狐火的記憶,而變得仿佛帶上了些那晚見到的白色火焰的溫度。那樣的他在我年少時便成了我的憧憬,那個扮成少年模樣的少女,一直都默默站在可以看得到他的地方,微笑,沉寂。


  盡管還不能完全確定那便是愛,但是我想,我起碼是喜歡著那樣的他。


  我是個死心眼的姑娘,盡管早在幾年前已經被他以“你還小”為由給拒絕掉了,仍然鍥而不舍地喜歡著他。


  可是直到去年,我才意識到原來這裏麵還存在著一個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在我向簡兮表白的時候,他都一直以為我是個男孩子來著……


  可是又想起我家師父的話來,不管是男是女,喜歡就喜歡了嘛,大可不必計較那些塵世的規矩。在這方麵來講,昀端是個很好的師父。於是也就輕易地釋懷了,想著就算以男孩子的身份,也要喜歡他到底。


  想到這裏,我的臉開始微微發燒,意識到自己又想起簡兮來,立刻抬手拍拍臉頰,以確保能保持清醒。


  我一出門,兩個丫頭便迎了上來,大概是父親吩咐她們在這裏等的。


  “蘭香。”我對其中一個吩咐,“去燒些熱水來,‘某個人’要入浴。”


  “二小姐說的是帝君吧,帝君長的可真好看。”她笑得眯起眼睛來,我瞪她一眼,她便立刻掩嘴笑著跑開,蹬蹬噔,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


  “鴛鴦,父親大人呢?”我把臉轉向鴛鴦。


  “老爺他說在書房等你。”鴛鴦低著頭懦懦看我一眼,我看到她紅了眼眶,猜測這孩子大概已被訓斥,於是憐惜地看她一眼,“你下去休息吧,今天發生了太多事,難為你了。”


  “二小姐,都怪我,若不是我……”她捏緊了衣角,自責道。


  “怎麽能怪你呢。”我上去按住她的頭,“下去休息吧,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倒是那將軍,白白送了性命……”


  “小姐,你也別自責了……這事原本就怪不得小姐。”她說著便默默退了下去。


  看著她嬌小的身影走遠,我不由得歎了口氣,鴛鴦在5歲那年便被家人賣到青樓,父親的一個友人在青樓中看到那身上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孩子,心生憐憫,便將她買下,但又苦於無處安頓,想到慕容府上剛好缺個使喚丫頭,便將她送來,父親看她跟我年紀相仿,便讓她跟隨我,那事距今已將近9年。


  這孩子性格很是乖巧,麵容清秀姣好,心地善良,隻可惜生錯了地方。


  我一邊感歎著,一邊向父親書房走去。姐姐總說我閑事管的慣了,遇到自己的事倒不上心,想起姐姐的話,覺得如今確實不是為閑事分心的時機。


  父親大概早等在那裏,我推門進去,看到他背對著我站在窗前。


  高大的,代表著權威的父親大人。


  “父親……”我喚他一聲,隨後低垂著眉眼看自己的腳尖,實在站得局促,腳尖於是抵著地麵輕輕畫著什麽奇怪的生物。“雪時錯了,雪時不該在麵壁思過期間偷偷溜出去更不應該偷聽客人講話也不該對炎君不敬請父親大人責罰,雪時再也不敢了……”


  多年的經驗告訴我,無論發生什麽,懷著一顆謙卑的心,以良好的認罪態度請罪鐵定是沒有錯的。


  “知道錯就好。”父親冷淡地看我一眼,走到我身邊,我立刻將頭低的更低。


  “不過,你又何罪之有呢……”原以為父親要大發雷霆,他卻隻這樣歎口氣,我訝異地抬起頭來看著他,發現父親的眼睛裏滿是我猜不透的光景,聽到他說,“15年轉瞬即逝,這一天終究是來了。”說著一雙大手壓在我頭上。


  “到底是怎麽回事呢?”我一邊捏著衣角,一邊遲疑著問出口,“您在一年前告訴我這個婚約的存在,卻沒有告訴我其中緣由,今日是否可以將一切告訴女兒呢?”


  可又是一個深深的歎息,不似尋常的父親。


  “雪時。”父親低頭看著我,我從他那張剛毅的臉上,看到歲月深深淺淺的痕跡——眼波溫柔,但卻對我隱瞞了什麽的父親。


  “雪時。”父親將手放到我的臉上,仿佛有千言萬語想說,但最後他挑了這一句,“15年前定下這婚約的時候,我便有了讓你恨我的覺悟。隻是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


  “此話怎講呢?”我不解。


  “……因為我慕容元靖,竟曾拿女兒一生的幸福,換自己摯愛的命啊。”父親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才說出這些話來。


  那個時候的我第一反應便想到了母親,盡管我對那個女人毫無印象——那個傳說中絕美的女子,在我出生後不久,便過世了。


  “是母親嗎?”我問道,心裏想,若是為了母親,我又如何會恨呢?可我看到對麵的男人平靜而鄭重地搖了搖頭,內心突然翻江倒海起來,怎麽會……父親大人的摯愛,竟是別的女子嗎。


  “我知道,自己對不起梨若……”父親幽幽說。梨若,是我母親的名字,我甚少有機會聽到父親提起母親,隻知道每到梨花盛放的時節,父親便常常提一壺酒去花園中的那顆梨花樹下,一坐就是半天,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麽。


  “雪時,為父隻要你記得,無論何時都不要違逆那個人,你是帝君的女人,從出生起便已注定。”父親說。


  “可父親難道不知道女兒已經有了意中人了嗎?” 我眼裏含著淚光,“一年之前您告知女兒這件婚約時,女兒已經清清楚楚地講明白,女兒心裏,已經有人了呀……”


  “夠了!”還沒等我說完,父親便粗暴地打斷我的話,“為父不願聽你再重複這無謂之事,把那個人忘掉……”


  “那麽父親告訴我,當初為何定下這毫無道理的婚約呢?”我心裏有難以壓抑的火氣,不由得對父親喊道。


  父親欲言又止,終於下定決心要說些什麽時,我卻打斷他。


  “……還是不要說了。”對於真相的期待,此時已消隱地無影無蹤,眼前這個男人變得陌生起來,我猜不透他。可是內心卻長了這樣的毒草——我的整個年少時代,原來是他為了某一個男人而準備的,孤獨,絕望,與世隔絕,不被承認,隻為有一天我要成為那個男人的新娘,而這竟全部出於他的私心,為了另外一個女人……


  “雪時……”父親堅硬的眼神霎時間柔軟下來。


  可我不顧他濕潤的眼眶,默默轉過身去。


  “父親大人,女兒先行告退。帝君他說讓我服侍,大概要等得著急了……”


  我摔上門,狠心留下那個頭發開始斑白,麵目也不再豐潤的中年男子一個人,站在昏暗的書房,仿若站在冰冷的舊日時光裏。我想自己倔強的性子應該也是遺傳於眼前這個人的吧,後來的我揣測,他那時的心情,必定同我一樣,甚至比我更要蒼白。


  我邁著大步,走向炎君所在的地方,不是讓我嫁給他嗎,這又是什麽樣的難事?我的命都是父母給的,為了父親的願望,又有什麽不可以割舍!畢竟,我早已經接受了啊,內心早已經接受了自己與別人不同,自己早被給了另外一個人,那個人在我成長的15年間一直不存在,卻要在一夕之間接收我在這15年裏努力積蓄的一切,可那又怎麽樣!不過如此而已啊!

  我用衣袖抹了抹淚,“嘭”地一聲推開門,跨進了那人所在的臥房。那人稍稍驚了一下,隨後裸著半個身子望向我。


  “來得這麽晚,本王衣服都要自己脫完了。”他眯了眼睛衝我招手,“快過來,為本王寬衣。”


  我慌忙轉過身捂住臉:我何曾見過男人衣不蔽體的樣子,呃,當然之前見過某隻狐狸裸體的樣子,但是想來那次應該不算的,既然是狐狸幻化的人形,和真正的男人還是有差別的。


  “難道還怕羞不成?”他說著走到我近前,絲毫不避諱。


  “你快快到浴桶裏去!”我從手指間打開一個縫,看到他已脫得什麽都不剩,立刻衝他喊道。


  “噗……”他嘲笑了我一陣,我隻覺得所有的血液都湧到了麵部,臉發燒的厲害。過了一會兒,我便聽到嘩嘩水聲。


  “我已進來了,你可以睜開眼睛了。”聽到他的聲音,我於是猶豫著打開指縫,看到他果然浸在水裏,這才放心地把手拿了下來。


  “愣在那裏幹什麽,過來為我搓背。”他浸在水裏,淺淺閉上眼睛,一副享受的神情。


  整個房間水霧繚繞,我稍稍有些恍惚。在他的命令下,無奈地抬腳走近一點,卻不知該如何下手。他後仰著頭看我,我立刻把紅了的臉轉向別處。


  “帝君可以自己洗的吧……”我說。“留我在這裏反而礙事。”


  “難道雪時是想和本王一起洗嗎?”他卻這樣說。


  “一點也不想。”我說著,決定不在此刻開溜我就是傻子,可是還不等我抬腳,身後突然伸出一雙巨大的手拉住了我的衣領,幾乎是將我提溜著扔到水裏去。


  “咳咳!!你,你要做什麽?!!”


  “要你和本王一同入浴。”水霧中,一雙漆黑狹長的魅惑雙眼,仿若黎明前的晨星,幽幽注視著我。


  我掙紮了許久,可他的力氣大的驚人,我背對著他在他懷裏越陷越深。


  “放開我,如若不然我要叫了!”被水浸濕的衣衫貼在身上,非常地難受,身後那個男人一邊將我摟得緊緊的,一邊在我耳邊吐著熱氣。


  “你大可放心地叫,要叫得好聽一些。”水霧中的清冷聲音仿佛也裹了層水汽。


  “帝君……” 我絕望地叫他一聲,帶著哭腔,“你我還未成婚,請你顧念禮節……”


  他卻這樣道:“哦?本王可是在這15年裏,都一心認定你是本王的妻子,所以不覺得夫妻之間舉止親密有什麽不妥,難道在雪時的心裏,本王還什麽都不是嗎?”


  “你自然什麽都不是!”我掙紮著大喊,“你快放開我!”


  “還真是冷淡呢。”他歎一口氣,然後沉默片刻,卻把我摟得更緊一些,並換上蒼涼而傷感的語調,委屈道:


  “你竟然不愛我嗎?”


  我被困在他的懷抱裏,睜著大大的眼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個人的厚臉皮果真是絕世無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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