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意外之人
白梓軒自那之後一直在車中閉目養神,我甚是無聊,便不時挑簾觀望,可周遭風景依舊是那繁華街市,我沒過一會兒,便興趣索然,隻覺得馬車行了將近一個時辰,徐徐轉入一個窄巷後,那車外的喧嘩,才霎時收入清幽裏,最終我們停在了一個幽寂的宅子前,一支紅梅,正從那宅院的牆頭,伸出枝杈。
“主子,到了。”趕車人用不冷不熱的語調報告行程。
我對麵的白梓軒緩緩睜開一雙杏眼,對我道了聲:“下車。”
我萬萬沒有想到,白梓軒帶我去見的人,竟是我家師父。我在那宅院的涼亭裏看到我家師父昀端,那日他穿的正經,月白色長袍,銀色束腰,青色玉佩懸在腰際,平日裏總是滿布胡茬的臉幹幹淨淨,淩亂的長發也服帖地束在腦後,從來不把過多精力放在衣著打扮上的師父,邋裏邋遢隨遇而安的師父,竟變身成如此俊逸的一個青年!我有些迷糊,心裏暗想,這是我家師父的雙胞胎兄弟不成!。
“雪時!”昀端見我一時啞然,便走上前來,有千言萬語想說一般,可他又看到我身邊跟的人,立刻斂起臉色,嚴肅地拱手行禮,並道:“六皇子。”
白梓軒一抬手:“多餘之禮免了吧。”說著,繞到涼亭裏的石凳上坐好。
“師父?你怎麽在此?”我把昀端拉到一邊,急急問了這樣一句,隨即又想到自身慘狀,立刻眼睛酸澀難忍,眼淚就要下來。
“雪時,慕容府之事……師父知道了。”他說著,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背,“這些日子,難為你了。”
我自小依賴昀端和姐姐勝過常常外出的父親,故雖拜他做師父,心裏卻隻把他當做兄長來對待。昀端眼裏依然滿是柔和的光影,我抬頭定定看著他,察覺到那眼神裏流露出對我的心疼。
“師父!”此時我滿腹委屈,幾日來一直在白梓軒麵前偽裝出的堅強,卻像是決了堤的洪流。
“想哭就哭好了。”昀端露出個稍稍帶了無奈的笑來,他眉頭皺起的樣子,煞是好看。在昀端眼裏,我終究隻是個孩子。
聽到他的話,我立刻撲入他懷中,哭了片刻之後,突然意識到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便紅著眼圈抬起頭來,昀端似乎看出了我眼裏的疑問,便對我講了以下的一番話。
“雪時,事情還要從三日前說起……”
原來,第二日慕容府被滅門的傳言便散布到草籮鎮的每個角落,昀端聽聞之後,立刻帶著鎮上百姓,前往慕容家,一行人卻隻見到那被一夕燃盡、滿目瘡痍的廢墟。他更是拚命尋找著那個他愛著的女子——“慕容子棲在何處?還有我的徒兒,慕容雪時呢?”他大概是帶著這個念頭,在那廢墟之上找了一遍又一遍吧。
“一共13具屍體,有兩個廚師因為夜間外出飲酒,而幸免於難。”昀端幽幽說。
“鴛鴦和香蘭,全都……”我一想到那兩張稚嫩的臉,便很是難過,“那師父是怎麽來到這裏的?”我調整好心情問。
“幾日前,有個京都之人來到草籮,說是他家主人召我入京,雖沒說什麽事情,但我心想大概與慕容家有關,便動身過來,沒有料到,這召我之人,竟是六皇子。”師父說到這裏時重重歎了口氣,“雪時,慕容府得罪的人,竟與白家有關,即便是為師我,也是沒有辦法的……我隻勸你一句,還是早些斷了某些念頭。”
師父的話裏有話,我不知是何意,可是看到他突然虛無飄渺起來的眼神時,我立刻便明白了:昀端一族也是被這白家給滅了滿門的,而他大概早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並放棄了反抗。
我不知如何表達,隻下意識捏緊了衣角。
“姐姐呢,師父可知,姐姐的近況?”我突然想到,便急急問他。雖然白梓軒說姐姐在他手上,但我有預感,那句話隻是為了控製我而撒下的謊,對麵的師父痛苦地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那師父,白梓軒找你,是為何事呢?”我接著問。昀端在聽到這個問題時,低垂下眼睫,他突然拉了我的手,朝白梓軒坐的地方走去。
“你們師徒二人,敘舊可是完了?”白梓軒一挑眉,冷冷問道,他從剛剛開始,雖聽不到我們的談話,卻一直眯眼望著這邊。
“讓六皇子久等了。”昀端說著,拉著我坐下,我有些驚訝於師父對他的恭敬態度,昀端與白家也是結下過深仇大恨的,可他望向白梓軒的眼神裏,卻仿佛是將一切感情都過濾掉一般,什麽都沒有。
難道時間,連恨意都洗滌幹淨了嗎……又或者,師父的個性中,原本便沒有“仇恨”這類需要耗費能量的物質,師父那崇尚一切從簡的心,就連多餘的感情,都容不下。
“六皇子,無論雪時犯了什麽錯,我這個自小教導她的師父,都是要為這錯誤承擔大半責任的,所以請皇子無論如何不要再為難這孩子。”他對白梓軒說,“至於皇子前幾日的提議,昀端,願意有條件地接受。”
白梓軒眯起眼睛,手指在腿上輕輕敲打,像是在盤算什麽一般,我覺得此時氣氛有些怪,正不知所措間,看到他突然將臉轉向我,可說出的話卻是針對昀端的:
“我知道你口中所說的條件,其中之一應該是想讓我放過你這個徒兒,是嗎?”
昀端緩緩點了點頭。
“這倒是不難,我早不想取她性命。”白梓軒道,“隻是,我要留她在身邊,你可否放心?”
我一愣,卻隻見白梓軒看我的眼神極其認真,昀端似乎也是一愣,但隨即正色道:“六皇子可知,段錦沆將軍是為何人所殺?”
“我自然是知道的。”沒有料到,白梓軒竟然這樣答,“炎君,傳說中的王者,倒是很有意思……”
我心一驚,難道他早知我與炎君之事不成?
“那麽,六皇子是已決心要和炎君對抗了嗎?”昀端壓低聲音,眼神也嚴肅起來,我極少見到如此認真的師父。
“這終將歸來的王者,我早想見識。”白梓軒的嘴角稍稍揚起,眼裏也蓄滿洶湧澎湃的殺氣,我頓時覺得仿佛是那個周身纏繞無邊寒意的修羅,又重現人間。
“……嗬嗬。”師父竟然笑起來,“這麽看來,我這第二個條件,皇子你也是符合了。”
我不知道兩個人之間做了怎樣的約定,隻覺得此時的師父有些不似往日,一種陌生與疏離之感霎時從我的胸口升起,我呆呆望著師父柔和的側顏,有很多問題想問,卻最終被白梓軒接下來的話給打斷了。
“那麽,你的第三個條件呢?”他問。
“帶我和雪時進一次宮,我要去見見慕容元靖,也就是雪時的父親。”昀端說著,把臉轉向我這邊,我愣在那裏,喃喃對他道:“父親他……”
“元靖大人此時應在天牢之中。我說的是嗎,六皇子?”昀端又把眼光從我臉上移向白梓軒。
“……好,我答應你。”白梓軒微微閉上眼睛,像是下了很大決心。
原來父親幾日之前被召入京後,在哪紫宸殿上,白帝因為段錦沆之事大怒,於是下旨,將父親押入牢中,此事距今,已經過了七日。
父親大人,隻怨女兒不孝,沒有想到我一次無心的偷窺,竟讓事情發展到這般地步!隻是想來世間之事大抵是這樣無常的,可憐父親憂患之命,人到中年還要顛簸至京都的牢中,看京裏那缺了半麵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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