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8 安得雙全法(1)
我知道,自己在某種程度上是有一些殘忍的,江山與愛情是兩種意義的東西,沒有道理將它們徹底分開,可是就像許多事情一樣,這個世上沒有雙全的主意可想,盡管江山美人同樣重要,可是到了無法兩全的時候,無論是誰,無論再艱難,都要從中做出選擇。
所以從結果上來看,我選擇了自由,而他選擇了江山。
“雪時,你非要這樣逼我才開心嗎?”他這樣質問我,手指幾乎要陷進我的肉裏,眼睛裏是難掩的哀傷。
“你的心難道是鐵做的嗎?”他最後這樣說,我從他的眼神裏讀出了他的無力,也知道這些日子他已經消耗太多,以至於沒有力氣去表達自己的憤怒,可是,可是……
又過了些日子。
我雖然清醒著,可是身體卻沒有好轉的跡象,精神一直不大好,何況我又將所有的精神力都用在了對喝藥這件事的抗拒上——大概是因為我的不配合,白梓軒每每從我這裏出去,臉色都不大好。
我很善解人意地想,遇到這種事大概是個人都會窩火,所以我理解他,並且大度地不想與他計較,隻不過我不想喝藥的時候還是會不喝,於是他每次見我,似乎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而南雲,雖然出於種種緣由被白梓軒留了下來,可是卻一直被監視著——白梓軒並不信任他,從一開始就不。對於我來說,奇怪的是,南雲竟然一次也沒有想主意接近我。
我為此有一些生氣,不配合喝藥,也有一半是在同他賭氣。
我有許多話想對他說,卻一直沒有機會。到了後來,我開始一個人想很多,漸漸地,整個人更加沉悶少言,而惹怒白梓軒的次數就愈加頻繁。
後來,他來看我的次數也漸漸少下去,我覺得這樣很好,可是後來聽父親說,最近白梓軒要準備南下事宜,自然抽不出身。
我在心裏盤算,大概再過一陣子,碧落怕是要有大的變動。白梓軒也總算要為打破碧落這些年僵持許久的局麵,而采取行動了。
又過了幾天,我在病床上見到了許久不見的師父——前些日子師父被派去京都打探情況,此番回來,他老人家果然不負眾望地帶回了一份很重要的京都兵力部署圖和防禦圖。
對我來說,師父他老人家的偉大之處,並不在於那份關係到天下形勢的圖紙,而在於他帶回了我關心的消息。
“這次去京都,返程的時候繞去了嵐山一趟。”師父坐在我床邊,一邊剝桔子給我,一邊漫不經心地提起了這件事。
“師父,你去看姐姐了?”我有一些激動。
“先把桔子吃了。”師父掰開一瓣遞到我嘴邊。
我這些日子不好好吃飯,白梓軒便每日差人送各種水果過來,蘋果香蕉葡萄之類,也不知他是怎麽在春寒時節搜羅到這些水果的。隻是我心情不爽,自然也沒有心思吃,想想還挺浪費的。
我啊嗚一口咬下去,忙不迭地問:“師父快說。姐姐怎麽樣?”
於是我從師父口中得知,姐姐這些年在嵐山山腳下開了一家醫館,雖然亂世行醫不比尋常,再加上這個開醫館者又是個獨身女子,開始之時自然有一些艱難。可是姐姐個性比我堅強許多,無論是醫術還是驅使言靈的手段都不能同我那種小兒科的技術相提並論,不到一年,就在嵐山立下了“妙手神醫”的威名,當地人對姐姐也很是敬重。
聽到這裏,我無比欣慰,心中的一塊大石就這樣放了下來。
“子棲托我帶話給你。”師父將手中的桔子悉數喂給我吃之後,這般道,“她說:‘我知道雪時這孩子自小便容易鑽牛角尖,也容易將簡單的事情想的複雜,可是,事情的答案往往隻有一個——所以,你告訴她,大部分時候都隻需要思考,她所希望的,那僅有一個的答案,它究竟是什麽。’”
我透過師父眼睛,看到了姐姐漸漸清晰起來的麵容,溫和而寂靜,有一種洗盡鉛華之後的素樸。
我所希望的,那僅有一個的答案,它究竟是什麽。
我開始夜以繼日地思考這個問題,也開始漸漸做起了這樣的夢,夢中有一個白衣錦袍的男子,眉目冷淡的像是一縷塵煙,可是麵上的笑意卻無比真實。他站在一片蒼茫中衝我招手,聲音清澈:“雪時,過來。”
我在夢裏流下眼淚來。於是我終於在某一天,找到了這樣一個答案。
難道,我真的希望那拈花微笑的一夢,僅僅是一個夢嗎?我果然是個貪心的人,希望就算不是在夢中,也時常能夠見到他。
不管他是傾月,還是南雲。
那是我午夜夢醒的一次,窗外落了好幾聲悶沉的雷鳴,不一會兒,紙窗上就響起“啪嗒啪嗒”的聲響,房間裏燭火早已燃盡,電閃之時,可以就著那轉瞬即逝的光,看到屋內森然靜默的事物。
我心間突然有些害怕,倒不是怕打雷下雨,而是源於一種莫名其妙的孤獨。少年時代一遇到雷雨,我就總要借口害怕擠到姐姐的被窩,姐姐雖然無奈,卻總是一邊為我讓出個位子,一邊握緊我的手。
少年時代的我,其實隻是想借雷雨之機多同姐姐親近,而長到了20幾歲,卻沒有這樣任性撒嬌的機會了。
我將被子拉至頭頂,將自己完全包裹住,那一狹小的空間其實是悶沉無比的,讓人呼吸不上來,我卻無比安心,一邊粗重地呼吸,一邊努力的忍住眼淚。
不知道什麽時候,床邊突然一沉,有什麽人坐到了我跟前。
然後,有雙手隔著被子,輕輕拍了拍我的頭。
他就那樣坐在我床邊,仿佛要開口講長長的一個故事,聲音輕地像是一縷沒有歸所的塵煙,夾著雷聲,透著一股神秘和妖嬈。
“雪時,這些日子怎麽那麽不聽話呢。藥也不按時喝,飯也不好好吃……你難道是在怨為夫嗎?”
我心裏憋著一口氣,倔強地不去回應他,他的那副耐心卻突然變得極好,也不理會我的反應,這樣繼續說下去:“你可知樞棉那孩子,如今馬騎的比為夫都要棒,為夫嫉妒他,便將他扔在了客棧——你若是怨,便連這個也一起怨吧。”
黑夜裏,我一邊聽雷聲,一邊聽他隔著被子絮絮叨叨地說。
“你曾經問過為夫,究竟是看上了你哪一點,這個問題為夫一直答不上來,如今為夫想好了答案,你可還願聽?”又道,“還是日後再講給你聽吧,我們還有那麽多時間……”
他一直坐到外麵雷收雨住時才走,走之前這樣告訴我:“雪時,好好睡一覺吧,等睡醒了,我們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