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膽大包天
黎鳶乜了眼一臉禁欲從容的寒琛,默念了一句斯文敗類。
安德魯的助手抱著一個白色的箱子走上前,展開後是一副特製的國際象棋,本來應該是黑白兩色的棋盤格,變成了粉白兩色,材質也是也是晶瑩剔透的天然水晶,看起來奢華而少女心。
黎鳶將棋子在對應的初始位置一一擺好,心裏有些酸澀。
年過半百的父親花了這麽多的成本和心力,為心愛的小女兒打造一副特殊的國際象棋,可是棋子還如嶄新的一般,對麵下棋的人卻永遠離開了人世。
做父親的白發人送黑發人,終日將女兒的心愛之物帶在身邊,任誰看到這樣的畫麵,都會為之惻隱。
“我用白色,你用粉色。”安德魯做了個請的手勢。
執白先行,黎鳶看著布滿皺紋的手指將士兵朝前推了兩格,隨即做出反應。前麵幾步都大同小異,但很快兩人的戰術跟行子風格便發生了分化,安德魯不愧是老將,打法沉穩,在國王周邊部下堅實的防禦壁壘。
黎鳶打法要激進很多,為了追求攻勢一路棄子製造殺局,滿臉都寫著急功近利。
隻不過她有些不理解,白方先行明明可以先占先機,但是安德魯看起來卻像完全不想贏一般,一步步跟著自己的節奏走,隻守不攻。
“黎小姐,你已經連丟了四分分。”安德魯輕輕落下一子,王車易位——一旦這樣的局麵形成,正麵白方的國王已經被放置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而被調換了位置的車(騎士)就可以正式投入戰鬥。
安德魯的防線已經布好,下一步的目標,就是化守為攻。
黎鳶的棋術遠超過他的預料,他本來以為寒琛不過是拉個各方麵都還過得去的女人來碰碰運氣,但是麵前這個二十多歲的少女麵容沉靜,舉手落子間似有雷霆之勢,每一下招式都直逼敵營,讓他不敢掉以輕心。
但是這麽激進的打法,難免後防空虛,一旦前期的犧牲沒能獲得實際的收益,盤中的對壘就會逐漸落到下風。
“一個人的目的和野心如果都寫在臉上,其他人就算再怎麽遲鈍,也會加倍提防。”老爺子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黎鳶的裝束,渾濁的眼裏情緒複雜,雖說有些動容,但更多的卻是蔑視。
安德魯又把目光轉向袖手旁觀的寒琛——把一個會下棋的女人打扮成自己已故女兒的樣子,再來引起自己的注意,這樣的招數未免過於顯眼,以至於有些低級。
對於寒琛,他一直抱著一種後生可畏的尊敬,但是他今天的行為,卻讓自己反感至極。
黎鳶好似聽不出他話裏的嘲諷,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棋局上。
“野心不管在臉上還是在心裏,本質都是一樣的,與其放在心裏讓人猜忌,不如寫在臉上讓人提防。”她將最後一個兵走到白方的底線,“你看,我死了這麽多的士兵,不還是有一個能走到最後?”
寒琛放下酒杯,目光掠過棋局,黎鳶打得莽,雖然吃了安德魯不少棋子,但是自己的死傷也頗為慘重。
安德魯看著那個粉色的小兵,突然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幹澀的笑。
“兵升變,”他目光停滯,仿佛看到了過往的時光,“我那小女兒也喜歡走這一步,用騎士和皇後開道,犧牲無數個士兵,然後試圖用一個小兵挺進底線,變成皇後來將我一軍。”
黎鳶沒有吭聲,任由安德魯沉浸在對女兒的回憶中。
安德魯抬著手,手指在棋盤上方劃拉了兩下,“兵到底線後可以轉變角色,通常變成戰鬥力最強的皇後最為有利,但是就算這個兵挺進底線,但是場上的棋子已經所剩不多,這麽打下去,最後不過是一盤和棋,正如我們今天的這場交易,誰都別想得出結果。我很高興寒總請來了這位漂亮的小姐,讓這副棋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但是——一個人的妝容可以改造,行為可以模仿,卻永遠改變不了自己的身份。今天的這盤棋注定是平局,沒有什麽繼續下去的必要,我們之間的對話,也到此為止。”
安德魯朝助理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把棋局收好。
“請稍等一下,”黎鳶叫住他,“我從未說過這個兵要升變為皇後,請您陪我把這局棋下到最後,如果結局如您所料不過是徒勞一場,那我替寒總向您許一個承諾,日後您和ME直接但凡出現利益分歧,寒總無條件讓您一步。”
黎鳶說完偏過頭,看向旁邊寒琛,大有一副恃寵而驕的架勢。
他不是拿她當餌釣魚麽?她可不是那魚鉤上的蚯蚓那麽好聽話。她也要拿他的合作利益點去賭,賭贏了寒琛得好好謝她,賭輸了安德魯還欠她一個人情。
安德魯聞言一愣,轉頭去看寒琛的反應。寒琛今天帶來的這個女人,他以前從未聽說過,他不相信這個女人在寒琛麵前有這麽大的話語權,連公司合約的事情都可以插手。
黎鳶趁安德魯不注意,衝著寒琛眨了眨眼。
寒琛頷首應允,嘴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這女人,真是好大的膽子!帶她上遊輪,果然是個明智的選擇。
安德魯重新落座,對黎鳶做了個請的手勢。
黎鳶捏起底線上的那個士兵,替換成馬。
“我從來沒說過要把這個兵變成皇後。”
安德魯微微一愣,隨後用剛才進攻用的騎士迅速回防,這才發現為時已晚——原來她早就布好了局,看似過於莽撞的打法其實粗中有細,為的就是這最後一步。
三步之後,白方大勢已去,黎鳶用那個最後的馬將白方的國王逼近角落,嘴角揚起一絲誌得意滿的微笑——“將軍”。
安德魯苦笑了一下,“黎小姐棋藝精湛,是我輸了。”
黎鳶站起身,將那個粉色的馬輕輕捏在手裏,“安德魯先生,你之所以會認為剛剛會平局,是因為您的小女兒每次都會將士兵變成皇後。其實我相信你們下了這麽久的棋,她不會看不出您的破綻。”
安德魯聞言猛地抬頭——“你的意思是,她每次都在最後幾步故意讓我?”
黎鳶輕輕拉起老人顫抖的手,將粉色的棋子放進他的掌心,隨後將他的掌心合攏。
“我曾看過您小女兒的專訪,她提過她的國際象棋是跟您學的,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她才故意不讓您輸吧。永遠是平局,就永遠想分出個勝負,她心裏,隻想和父親下一盤永遠不會結束的棋。
正如你所說,不管再怎麽模仿,身份永遠無法代替,但是我從未想過要讓您把我當成您的女兒,正如我不會在最後一步讓您一樣,永遠是平局的話,永遠都沒有一個讓人滿意的結果,我們之間分了勝負,但是您和您女兒的這盤棋,永遠都不會結束。”
黎鳶的話音落下,安德魯瞬間老淚縱橫。
早已青出於藍的女兒,故意露出破綻,隻是因為希望可以與父親下一盤永遠不會結束的棋。可是人總有生老病死,誰也沒想到,最後守著這盤棋的,是送走女兒的老父親。
安德魯深深吸了一口氣,用紙巾擦掉臉上的淚水,隨後囁嚅著將棋子放回棋盒之中。
“謝謝黎小姐告訴我,這盤棋永遠都不會結束,正如我親愛的女兒永遠都不會離開。至於寒總想要的粉鑽,我會按照您給的價格出售。”
黎鳶目送安德魯先生與助手離開,有些驕傲地轉向身旁的寒琛,正準備興衝衝地邀功,他卻忽然伸手撐著自己身後的位置,古龍水和酒精味一同侵占著她的嗅覺空間。
“誰給你的膽量,讓你拿ME集團跟安德魯的合約去打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