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0——6.1
【防-盜-章-節】
吳氏見梅雪衣倉皇離開,全然沒了往日的綽約風姿,頭髮因為磕頭變得凌亂,竟像個瘋子似的,一時間覺得解氣,同時也對梓心心生畏懼,這個二小姐耍起橫來可不分人,難保她自己不會是下一個。
她腆著笑朝梓心道:「原本這是二房裡的腌臢事,不想拿來污了你的眼,今日真是太不湊巧了,竟讓你恰巧碰上,伯母在這跟你告罪。」
梓心搖搖頭表示不介意,她指著一旁的涼亭道:「既然難得碰上,不若二伯母就陪侄女聊聊天吧,我看那裡的風光就很不錯,不知二伯母肯不肯賞這個臉。」
吳氏知道她是有正經事要說的意思,也沒矯情,跟在她身後一道去了涼亭。
梓心使人送來一壺清茶一碟糕點,她親自給吳氏斟了一杯茶,遞到她手中,吳氏受寵若驚,連忙口中稱道:「這於理不合,我自己來便可以……」
梓心笑道:「這有什麼於理不合的?你是我的伯母,是長輩,受侄女一杯茶又有什麼。」
她雖這麼說,吳氏卻不敢當真,這一官一商,地位是千差萬別,哪裡就如她說的這麼簡單,何況這梓心向來驕縱,忽然這般和顏悅色,難保不是有什麼詭計,她須得更加謹慎才是。
吳氏接過那個白瓷杯,面上帶著盈盈笑意,「短短半年間,你眼見著長高了許多,也越發像個大姑娘了,行事更是穩重了許多,二伯母真是為你感到高興。」
梓心不置可否,她低頭抿一口茶水,等茶香在口中漸散,她才悠悠對吳氏道:「這是自然的,人總是要長大的,尤其是女孩家,總是有嫁人的一天。」
吳氏臉色一僵,說到嫁人她便想起自己女兒的婚事,雖說能和長公主府攀上親戚,在洛安城的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對日後經營生意有利無害,只是到底嫁的是一個傻子,外面的人難免不會說什麼難聽的話,什麼「攀附權貴」、「賣女兒」的難聽話都可以想到。
而且她悉心栽培十多年的嬌嬌女,就這麼被一個傻子糟踐了,她心裡難免不痛快。聽到梓心提起這茬,只當她故意找自己的不痛快,只勉強笑笑不答。
梓心接著道:「那日我在長公主府上倒是見到了未來姐夫,端的是天人之姿,雖然智力不若常人,卻也不是傳說中的痴傻,反倒有幾分純稚可愛。女孩兒家嫁人無非看兩樣,一看家世,二看品貌,依阿一拙見,這位齊公子這兩樣皆是上乘,實乃良人。」
吳氏微微詫異,梓心這勸解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了,她若是還聽不出來便是傻子了。可是按照這位小祖宗的性子,怎麼會有這個閑功夫來開解自己,還是說她其實別有用心。
她目光中夾雜著審視偷偷瞥了梓心一眼,從她淡淡的表情中看不出什麼,只得低眉順眼道:「既然連你都這樣說了,可見那位齊公子的確不會差到哪裡去。」
梓心道:「大姐姐尋得良配本該是一件高興的事,可若是二伯母你總是鬱鬱寡歡,想來大姐姐也是難以安心的。話已至此,二伯母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吳氏微微怔愣,剛想再說什麼,只見梓心已經站起身道:「侄女想起還有未完成的功課未做,這便告辭,二伯母便繼續賞花吧。」
紫煙和碧湖跟在梓心身後,一道出了花園。
沒走多遠,紫煙便忍不住憤憤道:「咱們姑娘分明是好心提醒,二太太卻彷彿咱們姑娘有意害她一般,那眼眸里的算計都快遮掩不住了,真是不識好歹!」
碧湖打斷道:「這還是在外面,你便口無遮攔起來,當心被人聽了去。」
「聽到又如何,現如今整個羅府誰敢嚼咱們姑娘的舌根,也不怕被老爺發賣了出去。」
碧湖道:「他們當著面不敢,背後里如何誰又能知道,紫煙姐姐你可仔細些,當心我向崔嬤嬤告狀,屆時……」
紫煙嚇得腿一軟,「你……姑娘你看,碧湖這些日子以來,是不是越發狡猾了,蔫壞的都快要冒壞水了。」
梓心卻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見紫煙得意地朝碧湖笑了笑,她才話鋒一轉道:「姑娘我覺得吧,碧湖做的很好,否則怎麼管得住你這個門上沒個門把的小妮子。」
幾人笑鬧著回了一心苑。
身後拐角處一個粗使丫鬟轉身鑽進了寶雀閣。
*************************
孫氏靠坐在羅漢床上,閉著眸子聽著那個丫頭的彙報,待她全部說完,這才緩緩睜開眼睛,一雙妖媚的水眸透著光彩,「她還真是悠閑啊,竟連二房的閑事都要管,莫不是與羅綺結盟了。」
徐嬤嬤道:「這種可能性不大,二姑娘是什麼樣的人物,哪裡會在意羅綺那點手段,何況羅綺還有半年便要出嫁了,結盟也沒有半分好處,恐怕只是偶然為之。」
孫氏搖頭,「羅梓心可不是什麼好心腸的人,哪裡會做出力不討好的事,羅綺是快出嫁了,可二房還在,羅銳還在,他們還能不記著?總是有用到他們的時候。」
徐嬤嬤訝異道:「若是當真如此,二姑娘的手段未免太厲害了。」
孫氏道:「她當然厲害,小小年紀便攀上了洛安城最有權勢的逍遙王府,堂堂尚書府府是她的一言堂,羅浩文這般的人物在她面前卻百般討好,你可見他如此縱容過清兒還有羅唯?若是說她沒耍過什麼心機手段,我是萬萬不會相信的。」
徐嬤嬤道:「若是這樣,主子交代的事可……」
孫氏朝她一瞪眼,她立馬閉上口,揮退了屋裡的奴才和奴婢。
「嬤嬤,你可萬萬要仔細著些,這尚書府來得容易,要全身而退卻不簡單,羅浩文這些日子以來對我越發冷淡,也不知是不是發現了什麼端倪,如果被他知道我們的身份,以他的狠毒心性,只怕不止你我,連清兒也不能倖免。」
「這,三姑娘是他的親生骨肉,都說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總不會半點不顧念父女親情的。」
「呵……」孫氏冷冷一笑,眸中淬毒,「骨肉?父女之情?嬤嬤未免太過天真,在他眼裡,恐怕只有羅梓心夠得上這個資格。原本我只當他喜歡閨女,違背了主子的命令,替他生了清兒,他雖然也疼愛,卻不及羅梓心的千分之一,現如今我算是看透了,也不奢望什麼了,只求能保全我們母女的性命便好。所以,這次的事情須得做到萬無一失,上次是我太仁慈了,只是換藥如何能解決她這樣的魔星,這次就讓她徹徹底底地消失。」
徐嬤嬤道:「您放心吧,上次她會醒來誰也沒有想到,這次不會再這麼好運了。」
孫氏點點頭,疲倦地揉了揉太陽穴,「主子的耐心有限,何況陸元帥歸來在即,再不解決這丫頭,恐怕就再無機會了,屆時你我二人都要倒霉。」
徐嬤嬤面露微笑,笑中夾雜著兇狠,「正是這個理,生辰之日做她的忌日,想來二小姐她自個也是滿意的。」
*************************
回了院子里,饒了一圈總算把昨夜的糾結甩開了,梓心覺得很滿意,進了隨意齋擺開棋盤,自己與自己對弈起來。
碧湖替她沏上一壺花茶,是尹大夫特意為她調配的,據說很養精氣神,她喝了半月有餘,竟覺得從前體虛的毛病改善了許多。
梓心見碧湖猶猶豫豫的模樣,似是有話要說,便放下棋譜道:「有什麼便說什麼,讓你學那些規矩不是為了讓你束手束腳,而是讓你知禮儀,懂進退。你這樣優柔寡斷,倒不如紫煙的口無遮攔。」
碧湖道:「是奴婢愚昧了,其實碧湖覺得,姑娘今日大可不必管二房的閑事,二房未必會承這份情,姑娘不但討不得半分好,還讓人平白無故地猜忌,實在是沒有必要。這都是奴婢的拙見,若是姑娘你另有打算……」
梓心一手支腮,輕輕點點頭,贊同道:「你說得都對,這的確是一件吃力不太好的事,對我沒有半分益處,我做事不喜歡想得很長遠,所以也沒有其他的打算。只是我不討厭羅綺,而且很喜歡羅銳那孩子,稍稍提醒兩句算是盡了心,吳氏會不會開竅全看她自己,這世上所有的感情,包括兒女親情,都經不起肆意揮霍,若是她執迷不悟,這也與我無關,他日自食惡果的必定是她自己。」
碧湖瞭然地點點頭,最後笑道:「我們姑娘,果真是這世間最溫柔的人了。」
梓心無奈地搖搖頭,「總之在你們心裡,是沒有旁人比我更好了。不過說起溫柔,我倒是想起來一個人……」
送走了兩位長輩,梓心領著兩個丫頭去了后廳,一路上來來往往的奴僕誰見到她都要說幾句吉利話,倒是討喜得很。
十一歲的生辰宴其實算不得什麼大日子,若不是她父親極度寵愛她,堅持要替她大肆慶祝,照梓心的意思,和爹娘還有弟弟一起用一頓晚膳足矣,哪裡用得著費這些功夫。
宴請了這麼些賓客,真心祝賀她的又有幾個?要麼是為了情面,要麼是為了功利,光是看著這些人的眼神,她便覺得不舒服。
不過世上的事,哪裡都能盡如人意呢,她日後要嫁入皇族,理應多學著與這些貴婦名媛打交道,父親也算用心良苦,她哪裡敢把賓客丟在一邊自己去偷閑。
她正兀自苦惱著,迎面走來一男一女,身後跟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梓心看著他們穿金戴銀渾身的貴氣,冷笑了一聲,是了她怎麼會忘了,除了大房二房兩家子吸血水蛭,還有這一家呢。
——她舅舅一家子。
她舅舅萬飛揚原本是殺豬的,在鎮上算是有點小錢。因為她娘萬芳華生的美麗,一心想把她嫁給鎮上的富商做填房,可萬芳華哪裡願意,那富商的年紀做她爹也是綽綽有餘的,後來相中了羅浩文,其他人更是看不上眼了。
可她心裡也清楚自己兄嫂是個什麼樣的人,便偷偷拿了私房錢請了媒婆,讓人去找羅家人說親,羅老太太正在為小兒子的婚事發愁,一聽有個自願送上門的媳婦,哪裡還能不答應。只是後來萬家夫妻鬧上門來,使得羅家面子上抹不開,羅老太太這才越發厭惡萬芳華。
後來她母親為了湊錢讓她爹進京趕考,去他家借幾兩碎銀子,這對夫妻有錢卻不願借,她母親雖然難堪,卻實在沒有其他辦法,娘家只剩下這個兄弟,只得在他家門前下跪祈求。
從日上三竿跪倒日薄西山,街坊鄰居都指指點點了,萬飛揚夫妻倆才勉強同意,讓她娘打了欠條,寫明了一年須得支付多少利息,這才取了錢出來。
後來羅浩文高中榜首,這些錢自然是百倍奉還,只是這對夫妻哪裡能知足,時常上門打秋風不說,在外面打著羅尚書大舅子的名號,猖狂得很。
想起前世這一家子的嘴臉,與眼前這三人竟然奇迹般重合了,看來不管在哪個世界,他們都是蛀蟲。
那三人見到梓心一行,原本趾高氣昂的氣勢瞬間收斂,萬飛揚夫妻立馬腆著笑臉迎過來,「阿一外甥女,恁久沒見到你,舅舅想你想得心肝都疼了。」
梓心挑挑眉,不言不語看著他,他也覺察自己說錯了話,卻不知如何挽救,他妻子苗氏在旁邊東拉西扯道:「阿一,你舅舅沒讀過書,大字也不認得幾個,說錯了話,你可千萬別跟他計較。我們聽說你生辰,特地過來給你慶賀呢。」
梓心嘴角一彎,那兩人以為矇混過去正要鬆口氣,卻聽她道:「既然是來替我慶賀生辰,禮物呢?」
萬家夫妻倆本就是打算來撈點好處的,哪裡記得要帶什麼生辰禮,一時間場面便有些尷尬了,萬瀟瀟見到自己父母被為難,又這般沒出息的樣子,覺得丟了面子,憤憤道:「哪有自己伸手要生辰禮的,你也太不知羞了羅梓心!」
梓心臉一寒,要說她最厭惡的人是誰,除了她這位表妹不做他想。
前世,她常常以做客為由住在自己家裡,與自己同吃同喝,用起她的東西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遇到合心意的衣物或者飾品,連一聲招呼也不打,直接裝進包裡帶走。她們家的確不差那點錢,只是這麼被人明目張胆地當冤大頭,實在是很讓人不爽。
說起臉皮厚、不知羞誰又及得過她萬瀟瀟?
萬瀟瀟被梓心的眼神嚇得往後倒退了一步,她早就聽說過這位表姐有多刁蠻任性,可是這幾年來也沒對自己做過什麼,也就沒那麼忌憚她了,卻沒想到她今日的眼神會這般恐怖。
梓心見她害怕的模樣,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容,「是外甥女太著急了,舅舅舅母想必不會忘了準備阿一的生辰禮,那麼阿一就恭候著了。」
這意思很明顯,今日若是忘了,改日一定要補上的。
萬飛揚夫妻倆向來是鐵公雞,一毛不拔,只管從別身上拔毛的,這下子被梓心勒索,心想今日一定要撈夠本才行。
梓心隨手指了旁邊兩個小廝,不緊不慢道:「你們兩個聽著,今日府中有許多貴客,舅舅舅母沒見過什麼世面,且帶他們避開著一些,別衝撞了貴人才是。」
兩名小廝自然是乖乖應答了。
那一家三口聽了梓心的話,臉漲成了豬肝色,萬瀟瀟簡直想要跳上去撕了梓心。
梓心回過頭看向他們,一字一句道:「今日府中人多手雜,若是丟失了什麼貴重物件,梓心恐怕要送交官府處理,舅舅舅母可一定要想清楚啊。」
萬瀟瀟忍無可忍道:「羅梓心,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們還會拿你羅府的東西不成?」
梓心簡直懶得回答她的話,這幾年拿的還少?
她眼都不抬道:「萬瀟瀟,你只要記著,別進我的一心院,否則,我剛請的兩名護院,只怕不會輕饒了你。」
也不看她猙獰的臉色,繞開他們繼續往後廳去。前世為了不傷及親戚的情面,她忍了那麼久,今生別想讓她再給他們留什麼面子。
萬瀟瀟在她身後咬碎一口銀牙,羅梓心這個可惡的女人,明明已經擁有了如此多的東西,卻不肯分給她一絲一毫,簡直自私自利地緊!不過是比她會投胎罷了,什麼好得意的!
羅梓清站在高處遠遠看著這一幕,待看清萬瀟瀟可怖的面容,笑得開懷。
她掛著純真的笑臉一字一句道:「羅梓心,你實在太傲慢了,看,大家都很討厭你,所以你還是死了比較好。」
她身後的兩個丫頭低著頭嚇得渾身冒冷汗。
到了后廳,果然已經來了許多人,都是羅浩文同僚的家屬親眷,京中的貴婦名媛。
這些人時常出來交際,哪怕沒有主人家接待,三三兩兩也能聊到一起,談起時興的衣服首飾便能耗上半天,只消派人端茶遞水,送上糕點瓜果便能打發過去。只是終究失了禮數。
梓心掛著笑款款踏入屋內,道了一聲:「勞煩諸位夫人小姐特地來為梓心慶生,希望敝府沒有怠慢。」
羅浩文已然是位極人臣,梓心的未來夫家又是當朝五王爺家,這些所謂同僚,說到底也沒有誰比羅家更有權勢,后宅女眷自然也是矮了一頭,見到梓心進來,各個都起身迎接。
梓心隨意打量了一眼,確定羅浩文沒有邀請那些個糟心的人來才稍稍放下心,上次在長公主府上的事,她可不想重演,在自己家裡和人扯皮一來失了臉面,二來她也嫌累得慌。
她朝眾位夫人微微點了點頭致意,然後到了主座上安置,眾人見她坐下,這才又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
梓心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才口中略帶歉意道:「半年前我生了一場大病,母親為了我在佛祖面前發下重誓,如若我能轉醒過來,她便在佛前為我祈福直到及笄之日,為了還願已經在佛前侍候多時,可憐天下父母心,今日便由我這個不孝女,代替她接待眾位夫人,如有禮數不周之處,還望海涵。」
羅府的女主人一直未曾露面,外界早就猜忌重重,梓心這一番話雖然說得清楚明白,卻也解釋不了她沒出事之前她娘的低調,不過誰又敢戳穿她的謊言呢。
在場之人誰不是人精,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今日給這個小魔女不痛快,誰知日後會不會被報復。當然都點頭誇羅夫人如何如何慈愛,梓心如何如何孝順,場面無比和諧。
梓心看了一眼吳氏和金氏,這倆人平日在府上頤指氣使,今日全洛安的貴婦都在這裡,她們自然不敢撒野,就算她們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光是看眾人的氣度和談吐,就該知道自己是什麼分量了。
不過到底是自己家的人,見她們在眾人之間難堪的模樣,她看著也不痛快,終究是忍不住開口替她們解了圍。
「大伯母,二伯母,麻煩你們幫我去宴客廳看看,若有什麼缺的短的,要早些告知羅管家才是,免得用膳時出什麼岔子,怠慢了眾位夫人和小姐。」
金氏和吳氏如蒙大赦,連聲應好,相攜而出。
梓心無奈地笑了笑,邊吃起點心邊和眾人聊一聊天。
這半年來,她已經逐漸熟悉了這個世界,加上帶有前世的記憶,現代的知識和古代的教養和規矩已經糅合在她的思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