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的底線

  「傳說九州大地在遠古之時曾是蠻荒之地,是妖獸的天下,後來萬妖之祖失蹤,人類才能打敗妖族,將之驅趕至海域,變成九州大地的主人,而妖族一直賊心不死,妄想重現蠻荒之地。」


  「莫非時隔千萬年,萬妖之祖還能再次出現?」


  「那未免太可怕了!」


  「靈主降世……靈主又是什麼人?」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說出自己的疑問和看法。


  拐尊者搖頭道:「我們不知道靈主是誰,但卻發現海域之上的懸星殿已經開啟。懸星殿一直無比神秘,從妖族遷至海域之時便已建立,千萬年來,每逢妖族出現大劫才會開啟。我們人族修士歷史上至少有三次將妖族逼入死境,可他們次次都能靠著懸星殿扭轉局面……」


  聞言,眾人一時沉默,半響,有人感嘆了一句,「情況果真不妙啊。」


  謝天衍卻問道:「十年不戰之約是怎麼回事?」


  一旦簽訂不戰之約,那麼到期限為止,兩族都不得開大規模的交戰,不得入侵彼此地域,否則違者一方會遭到此界反噬,不戰而敗。


  季天揚皺了皺眉,甩手擲出一道留聲符籙。


  符籙中傳出海域使者的聲音:「百年來,我們海域和你們人族修士的爭鬥越發殘酷,海天界幾乎每時每刻都有人類妖獸死去,再這樣下去,只怕過不了多久就會演變成兩族大戰。我們和你們一樣,都不願看到這一天的來臨,何不定下十年不戰之約,暫且休養生息?」


  話畢,符籙燃燒殆盡。


  季天揚緩緩道:「他們還提出,只要定下十年不戰之約,他們就願意拿出『妖血魂珠』,和我們一起開啟海天界的封禁墓場!」


  在座的各大勢力之主幾乎同時抬頭,神情俱是變化萬千。


  海天界的封禁墓場,是千萬年前兩族大戰之地,無數強者在那裡隕落,妖獸一族斷裂的血脈,人類一族斷絕的傳承,都被埋葬在裡面,那是一個墓地,也是一個寶地,別說那些境界低的修士,便是如今最頂尖的強者也會爭破了頭想進去。


  但正是因為兩族交戰形成的墓場,所以必須同時用妖族的「妖血魂珠」與人族的「帝血魂珠」才能開啟。


  兩族都視彼此為生死仇敵,自然不會合作,是以封禁墓場一直是關閉的。


  本來許多人都不怎麼同意海域提出的「十年不戰之約」,覺得有陰謀,可現在一聽都有些心動了。


  「本主覺得,這事可行。」黑紅長袍的魔域之主敲了敲椅背,「怎麼看這事都對我們沒壞處。」


  「就是因為看上去對我們太好了才有問題!」流光宗主不悅道:「我們跟海域四洲打了這麼多年交道,你們還真相信他們會這麼好心?」


  「婦人之見!」籠在陰影中的冥域之主用沙啞的聲音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們都願意拿出妖血魂珠,我們還怕簽訂一個不戰協議?」


  流光宗主面色一冷,「說白了,你們就是想進封禁墓場!」


  魔域之主邪氣的反問:「你不想進?」


  眼看著他們就要吵起來了,謝天衍出聲道:「好了!是戰是和,按老規矩,眾議決斷吧!」


  通天梯上,每個人的跟前都出現了空白的符紙,等他們在寫下「戰」或「和」后,符紙自動飛到上方。


  不多時,謝天衍伸手一抓,感應了片刻,淡淡道:「七成和,三成戰。」


  流光宗主冷哼一聲,季天揚眉頭擰了下,就聽拐尊者嘆了口氣道:「既然如此,便由我們海天界四尊者去與他們談判吧。」


  眾人齊齊拱手致意,元神抽離,離開了通天梯。


  此次的眾域會議,也就結束了。


  謝天衍緩緩睜開眼睛,虛空一點,數道傳音就往眾位長老那裡去了。


  囚牢之地,謝清橋耳邊忽然響起連續不斷的叫喊聲:「救我,救我!救我啊——」


  他驀地睜開雙眼,一眼就看到浸入修鍊中的陸洲,忍不住就想揚起唇角,然而那道穿透各種雜音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謝清橋微微皺眉,不想吵到陸洲修鍊,身形一瞬消散,又在外面凝聚,輕飄飄地順著聲音往裡探去。


  一道鐵門擋住了他的去路,謝清橋無聲無息穿透過去,映入眼帘的則是巨大的鎖鏈,鎖著一個面目猙獰的巨獸,獅首蛇身,蜈蚣一樣的百爪,周身散發著邪惡而不詳的氣息,這巨獸被懸空鎖著,且整個身體外面都禁錮著靈力罩,下方是熊熊烈火不停地灼燒著它,折磨得它痛不欲生。


  「……懸星殿的預言,我感應到了!降世靈主的血脈氣息,我聞到了!」巨獸舔了舔嘴唇,露出狂笑之聲,「尊敬的靈主,我的救星,歡迎您的到來。」


  謝清橋瞄了它一眼,道:「你很吵。」


  「我是在呼喚您!我是沒有辦法!五百年了,我被天穹劍宗那些老不死的關了整整五百年了!他們殺不了我,就一直折磨我,我受夠了!」


  謝清橋聞言又打量了他一會,閉目翻了一下傳承記憶,「原來你是魘妖獸,難怪他們殺不死你。」


  每逢世間有大旱大澇大大飢大荒,令至少數十萬人在憤怒,恐懼,仇恨等一切負面情緒中死去,這些人死後不散的怨力可以被一些妖獸吸收,從而形成魘妖獸。魘妖獸生性殘暴兇惡,一旦現世就是另一場災難,但它也極難形成,只有天時地利人和,才能出現一隻強大的魘妖獸。


  魘妖獸雖然很難殺,但並不是不會死,只不過徹底殺死它的方法很難,也很少有人能知道。


  「可你長得這麼丑,」謝清橋在這四周走了一下,淡淡道:「我為什麼要救你?」


  魘妖獸吼道:「您是眾妖苦等的靈主,是萬妖之祖唯一的後代,是我們所尊崇的無上王者,身為王,您怎麼可以放棄最忠誠的子民?」


  它聲聲震耳,彷彿引起了謝清橋血脈的共鳴。


  謝清橋雙眸一閃,忍不住就想伸手去幫他,鎖鏈搖晃震動,發出聲響,魘妖獸的眼中露出狂喜,然而下一刻,陸洲的面容忽然出現在腦海中,令謝清橋的動作一頓。


  ——小橋,你可以殺那些罪有應得之人,但不能去傷害無辜人。


  ——我尊敬師父,喜愛宗門,天穹劍宗就像我的家一樣,以後你也可以把那當成你的家。


  魘妖獸骨子裡揮之不去的殺戮殘暴,又被關了五百年,其性更惡,如果放出了它,天穹劍宗會首當其衝,九州大地的普通人也會面臨巨大的災難,死傷無數。


  謝清橋其實不在乎這些,但是……陸洲一定會難過的。


  「我不能放你出去,你繼續在這待著吧。」謝清橋放下手,轉身就走。


  魘妖獸錯愕,發瘋似地掙扎,「靈主!為什麼不能放我出去?為什麼?」


  謝清橋頭也不回地離開,心中卻想,我才不想當什麼靈主,當什麼王者,我只想看洲洲每天都對我笑。


  執法殿中,打坐的太上長老倏地睜眼,他頭髮花白,面色端肅,不怒自威。只見他身形一晃,就落到了正殿之中。


  羅長老一驚,急忙起身行禮,「殿主,何事驚擾了您?」


  「五百年前,一隻魘妖獸被劍祖等人鎮壓於執法殿下,方才,我察覺到了封印的鬆動。」


  「怎麼可能?」


  執法殿主掃了他一眼,問道:「近日可有人出入囚牢之地?」


  「並無!」羅長老連道:「只有昨日幾個小輩鬧事,被我關在落石牢內……陸洲和戚爍,都是我們天穹劍宗出色的弟子,您也見過的。」


  執法殿主微一沉吟,點了點頭,淡淡評價:「陸洲,這孩子很不錯,若不出差錯,將來的掌門之位非他莫屬。」


  羅長老嘆了口氣,道:「正因如此,我才關了他,想磨磨他的性子。」


  「過猶不及。」執法殿主吩咐道:「你將他們放出來吧,魘妖獸封印鬆動,囚牢之地恐有異變。」


  羅長老無奈,只好應道:「是。」


  謝清橋還能聽到魘妖獸憤怒不甘的嘶吼,他揉了揉眉心,飄回了落石牢外,一抬頭卻對上了一雙平靜的雙眼。


  他來不及收斂情緒,呆了一下。


  陸洲本來沒覺得不對,見他這樣反倒起了疑心,「小橋,你是不是在這亂跑了?」


  謝清橋眨了眨眼睛,若無其事的模樣,「沒有啊,我只是好奇,隨便看了一下。」


  「是嗎?小橋,你知不知道,每回你或撒謊或緊張或背著我做了什麼事,眨眼間的力度都會重一點,表現得都比尋常時候更無辜。」


  謝清橋聞言一呆,下意識地抬手去摸眼睛。


  陸洲盯著他,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這才慢悠悠地說:「我騙你的。眨眼睛的力度,我還沒這本事分辨。」


  謝清橋只是太信任陸洲,在他面前習慣了不遮遮掩掩,才會被這樣的說法騙到。


  「這裡是天穹劍宗的囚牢之地,關押了無數窮凶極惡之徒,小橋,告訴我,你方才去哪兒了?」


  陸洲的雙眼清明如鏡,然而卻很是溫柔,充滿了包容之意,好像無論謝清橋做了什麼,他都不會責怪他一般。


  可謝清橋知道,這只是錯覺。


  陸洲待他一向寵愛有加,但絕對不是無原則的,而只是會在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上退一退底線。


  會縱容他撒嬌,會為他重建屋舍,會為他換靈果……可卻更不會讓他殺害無辜人,不會讓他不敬謝天衍,不會讓他與海域來往——那些隱藏的底線旁人察覺不到,謝清橋冰雪聰明,怎麼可能看不清楚?


  陸洲是正派劍修,人域天才,心念宗門,心懷天下,多年來與海域妖獸勢如水火,如果陸洲知道他真正的身份,還會待他一樣好嗎?

  謝清橋不願去賭那一絲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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