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消失之人

  眼見著謝清橋再次幫助人類,魘妖獸驚怒交加,連帶著沈英的面容也扭曲不已,「降世靈主,海域妖皇!居然如此天真地就忘記了三年前的教訓!忘記了人類有多麼的狡詐無恥!你不顧妖族,反幫人類,所作所為與眾妖背道而馳,總有一天會受到妖祖的懲戒,付出代價的!」


  「可惜,」謝清橋指尖溢出璀璨的白光,不以為意道:「你看不到那一天了。」


  沈英意識回歸,驀地睜大雙眼,瞪著眼前的謝清橋。


  謝清橋波瀾不驚道:「清心訣。」


  沈英愣了愣,下意識地默念起天穹劍宗的清心訣,緊接著識海震蕩,「啊」地大叫一聲,全身無力地倒了下去。


  半空中,一團黑霧被無形的鎖鏈困住,進退不得。


  林語秋衝過去扶住沈英,感激地看了看謝清橋,陸洲等人都鬆了口氣。


  可就在這時,天邊一道劍光倏地沖謝清橋劈來,攜帶著強大的威勢,與一道怒喝之聲:「妖孽受死!」


  謝清橋眼中泛起寒光,這一劍來得那麼巧!


  如果他要應對,必會放走魘妖獸,如果不應對,他必會被劍勢所傷!

  「錯了錯了,不要——」林語秋驚恐地大喊。


  千鈞一髮之際,謝清橋手指微松,但下一刻,身旁之人猛地推開了他。


  落橋劍光芒大盛,兩股力量相撞,陸洲一口血吐了出來,重重地往後倒去。


  「洲洲!」


  謝清橋穩住身形,飛掠過去接住陸洲,倏地沉下面容,暴怒至極地揮手,耀眼的星光化作利刃破空而去,瞬間衝破阻隔,強大的靈力震蕩四方,將天邊飛掠來的人影通通打落。


  「該死的是你!」


  這一劍目標分明的沖著他而來,絕不是什麼巧合。


  出劍之人既然看得到他,就該知道他在幫天穹劍宗弟子對付魘妖獸,可那人放著害人的魘妖獸不管,卻對著他出手!


  天真無害的表情褪去,謝清橋的眉眼霎時凝結寒霜,冷冰冰得很是嚇人,眼中更隱隱有血光閃爍。


  與陸洲在一起,他總是收斂起妖族狠辣弒殺的天性,除非必要,能不傷人就不傷人。


  可事實卻是,有些人不得不殺!

  「趙長老!」殷鴻看到為首之人,暗道不妙,眼中更浮上憂慮之色。


  謝天衍去了封禁墓場,執法殿主坐鎮宗門,憑著趙叢山的實力和地位,來的是他並不奇怪。但壞就壞在,趙叢山是趙懷蕊之父,戚爍之師,素來看陸洲不順眼,且與謝清橋有殺徒之仇……


  哪怕謝清橋真的幫了他們,趙長老也不會手下留情!甚至會趁此機會連陸洲一起斬殺,因為明面上,陸洲已算是叛出師門了。


  謝清橋和殷鴻都猜得不錯,趙叢山那一劍就是故意的。


  正如落雪城時冥域之主所言,封禁墓場一役,再笨的眾域高層也能看清楚,謝清橋對陸洲的在乎,甚至超出了妖族的利益,就算是矇騙利用,做到這種地步也過了。


  如果不是利用,那就只剩下一個可能——海域這位新生的妖皇對人域的天才陸洲,動了真心。


  聽上去像個笑話。


  但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理由來解釋妖皇不按常理的種種舉動,甚至,妖皇跟陸洲在一起之時,竟然沒有興風作浪,沒有多傷一人。


  意識到這一點,人族很多的主和派開始動了其他想法。


  畢竟從兩族簽訂不戰之約就能看出來,很多人骨子裡都是希望和平與安逸,以前是沒有機會,一旦有了機會,這點期盼將如星火燎原,不可阻擋。


  當然也有堅定的主戰派,比如季天揚,比如謝天衍。


  不過如今,謝天衍的立場開始不甚分明了,因為陸洲曾是他最優秀的弟子,因為在針對誅殺妖皇的問題上,他開始猶豫了。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因為陸洲而猶豫。


  只有清楚內情的天聖宗主,知道他是因為謝清橋,因為已逝的謝沐情而猶豫。


  其實因為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猶豫令他正道之首的地位受到了動搖,也讓不少人看到了機會。


  比如趙叢山。


  但凡一個大勢力,其中總有不一致的聲音,說的好聽些,叫平衡之道,說的難聽些,就是內訌。


  當年趙叢山跟謝天衍爭奪宗主之外,趙叢山雖然敗了,並不代表他就真的不覬覦宗主之位了。


  他只是在蟄伏著,找尋機會。


  現在,謝天衍的猶豫令很多人開始不滿,就是趙叢山的機會。


  無論於公於私心,他都要對謝清橋動手,要讓天下人知道,謝天衍的猶豫並不是天穹劍宗的猶豫,天穹劍宗除了謝天衍,還有他趙叢山!

  對於這件事,他有九成的把握。


  因為,他還有另一個不錯的合作對象。


  被謝清橋打落,趙叢山卻是勾了一下嘴角,尤其是看到身後各大宗門之人臉上憤怒的神色,笑意更深了些。當然,這笑意只是一閃而逝,隨即就換上了正義凜然的模樣,大步往前。


  「小橋……」


  「洲洲你怎麼樣?」謝清橋眼中的血光在聽到陸洲的聲音時瞬間掩去,連忙低下頭,摸了摸他的臉,著急地詢問。


  陸洲抹去唇邊溢出的血絲,竟是鬆了口氣,道:「你沒事就好。」


  謝清橋聽著,不笑反怒,氣道:「你跟他差了兩個大境界,怎麼能幫我擋那一劍?萬一……你,你以後不準這麼做!」


  他邊說邊飛快地往陸洲嘴裡塞療傷丹藥,冷漠與氣憤之下,是藏不住的后怕。


  陸洲握住他的手,搖頭道:「以後我還會這麼做。」


  謝清橋瞪著眼睛:「你——」


  「因為情不自禁,」陸洲咳了幾聲,認真道:「腦中一片空白,只想保護你。」


  謝清橋一呆,滿肚子的怒氣全都偃旗息鼓,取而代之的是彷彿浸在春水裡,跳動的心臟。


  「笨蛋,我可是妖皇,很強,很強的……」


  謝清橋的聲音越來越低,微微顫著。


  「可在我眼裡,你仍然是需要我保護的小橋。」


  從靈虛幻境里答應謝沐情開始,這就成了一個永恆的承諾。


  三年前,他說過,以後不會再讓謝清橋那麼疼了,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此後所有的疼痛與傷害都讓他來承受,因為他捨不得謝清橋受一絲一毫的傷害。


  謝清橋攬著陸洲,漂亮的雙眼籠了一層霧氣,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其中的情緒。


  殷鴻看到這一幕,極為動容,終於明白陸洲為何離開宗門了。


  因為陸洲把自己的心,自己的命,自己的一切都給了謝清橋,還能有什麼留給宗門?留給其他人呢?

  枉他們還想著去勸說陸洲,真是痴人說夢。


  林語秋微張著嘴,沈英卻是嘆了口氣,喃喃道:「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原來師弟也是一樣……」


  話沒說完,林語秋一個爆栗敲了下來。


  沈英嘟囔著揉揉頭,卻是掙扎著站了起來,迎著大步而來的趙叢山上前施禮,隨即道:「趙長老,恕弟子不敬,您那一劍,是有意想放走魘妖獸,還是嫌弟子死得不夠快?」


  其他弟子震驚地看他——沈師兄膽肥了啊!居然敢這麼對趙長老說話!

  趙叢山本打算質問他們,卻被他搶先了,怒聲斥道:「放肆!除妖務儘是我等修道之人的本分,你等卻觸犯門規,與妖族與本宗叛徒為伍,一個個的都想進執法殿了嗎?」


  眾弟子聞言都哆嗦了一下。


  現成的執法殿弟子殷鴻立即上前,肅容道:「魘妖獸害人,妖皇救人,弟子以為前者為惡,後者為善,在面對困境之時,理應放下成見,不分人族妖族,只論是非善惡。」


  「荒謬!你們——」


  趙叢山話音一滯,因為謝清橋忽然抬起頭,直直地望了過來。


  那眼神幽靜如深潭,泛著冷冽的光,其中毫無情緒,漠然地似在看螻蟻一般。


  但下一刻,趙叢山在那雙眼中彷彿看見了皓日沉沒,平原崩塌,山河潰散,星河倒轉……


  「噗」地一聲,趙叢山一口血噴了出來,驚駭地拉回神識,立刻端坐地上,默念清心訣,面上陣紅陣青,顯然正艱難地抵抗著什麼。


  謝清橋收回目光,眼眸中的光稍稍黯淡了些許,卻是冷哼一聲,他不會當眾殺了趙叢山讓陸洲難以自處,但要讓趙叢山從此比死還痛苦!

  以後趙叢山會發現,無論再怎麼努力,他的修為也不會再進分毫,相反,越是修鍊,他的境界越是會倒退,直到最後會變成連普通人都不如的廢人!


  野心?名望?權位?


  呵,七情萬象眼前過,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小心魘妖獸!」十七倏地大叫。


  原來,被禁錮在半空中的魘妖獸,趁謝清橋與趙叢山對上的時候,一下子爆發了。


  黑霧瞬間瀰漫,如同漫天的烏雲,籠罩了天空與四周。


  恢復的晴空再次沉暗下來,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


  陸洲試著握劍,手指卻無力地垂了垂,身旁忽然失去了溫熱的軀體,陸洲心潮湧動之下,肺腑絞痛,強撐著起身,「小橋?小橋!」


  與此同時,謝清橋也突然碰不到陸洲了,「洲洲……」


  前一刻還相擁著,下一刻卻如隔天塹。


  漆黑中,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陸洲身後,陸洲警覺地回身,抬手便是天陰十絕劍,但因他此刻的狀態,卻是威力大減。


  黑影似乎輕笑了一聲,抬手籠住陸洲:「要在妖皇的眼皮子底下抓你,代價真是太大了。」


  「不是魘妖獸……你是誰?」


  「與其猜我是誰,不如猜一猜,妖皇發現你不見后,會不會殺光在場的所有人?這似乎更有趣。」


  「他不會。」陸洲冷冷地看過去,周身靈光翻湧卻沒能掙脫開,傷上加傷,嘴角再次溢出血跡,禁不住昏迷了過去,只是握劍的手卻不曾鬆開。


  黑影如來時一般,抓著陸洲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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