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女中豪傑
“哐當”一聲,是瓷器碎裂的聲音。
高翊猛地回身,果見桑秋雨瞪大眼睛站在自己身後。正要出手,卻見桑秋雨白眼一翻,再次歪倒在地昏了過去,地上除了木屑碎石,又多了一個打碎的青花瓷罐,和一位臉色煞白手足無措的大小姐袁芳卿,還保持著方才舉罐子砸人的姿勢。
就在方才亂石砸進來的時候,幾塊石頭砸中了桑秋雨,硬生生疼醒了。醒來之後,趁高翊忙著和眾教匪動手,桑秋雨自己掙脫了繩索,見房中其他人都躲在牆角不敢抬頭,便想趁亂偷襲一把,稍雪前恥。誰知袁芳卿害怕歸害怕,眼睛還是一直不離高翊。看到桑秋雨要動手偷襲,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抱起她父親最愛的一隻元代青花瓷罐就衝了過去。
桑秋雨比她高出一個腦袋,袁芳卿將瓷罐高高舉起,用盡力氣砸下來,正中後腦勺。這一下砸實,桑秋雨昏迷的時間要比方才中了高翊手刀更久。
“你幹的?”高翊看看桑秋雨,又看看袁芳卿,輕輕地問了一句。
袁芳卿緊張地點點頭。
高翊一翹大拇指:“女中豪傑!”
話音未落,女中豪傑身子一軟,昏了過去。
高翊趕緊上前一把扶住,見袁芳卿牙關緊咬,額頭冷汗直流,知道這丫頭確實是嚇壞了,趕緊橫抱起來,一邊掐人中,一邊對袁灃喊道:“快,請郎中!”
袁灃顫巍巍跑到院中,見外麵站著的都是官差,這才放下心來:“我的老天爺!今兒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劉媽!”一名粗手大腳的仆婦跟過來應了一聲,袁灃繼續道:“去一趟南關濟世堂,請老韓先生無論如何都過來一趟,診金加倍——讓多帶些上好的白藥!”
仆婦答應著出去了。
前後院叫喊聲、廝打聲很快歸於平靜,片刻之後,官差們押著一隊教匪五花大綁在南牆跟一字排開。守在前後街口的綠營兵也早就衝進來了。高翊嗓門夠大,“賞銀百兩”這四個字在寂靜的夜空中傳出了將近一裏地。莫說外麵的官兵,就連左鄰右舍也差點加入了戰團。
嚴知縣站在院中數了數,一共五人。正房門口躺著四個,也已經捆得結結實實——他親手捆的桑秋雨,這回是照著粽子的模樣兒捆的,不會再被掙脫了。
算上後來的呂弘羊,一共十二名教匪。逃走三人,九人被擒。眾教匪都被打得鼻青臉腫,相比之下,高翊擊倒的幾人還算幸運的,少受了些皮肉之苦。
楊主簿見了嚴知縣,少不得長籲短歎一番。嚴知縣知道這番脫困楊主簿出力不小,自然格外親厚。
宋達元帶人衝進來較晚,有些失落——他本人倒不格外關心賞銀,畢竟是五品軍官,再怎麽不開眼也不至於和這點銀子斤斤計較。他失落在於,這場痛打落水狗的仗,他隻趕上個尾巴。尤其聽到其他官差眉飛色舞地講總督衙門的幹員孤身堵住房門力戰群寇,很是不以為然。哼,那是你家宋大將軍來晚了,要不然,這風頭輪得到那個小白臉來出?
失落之餘,宋達元隻好拿嚴知縣尋開心:“嚴縣尊,聽說你被賊娃子抓住做了肉票,還給打了一頓,怎麽樣,傷得不重吧?”平日難得聽到的尊稱,在此刻格外刺耳。
嚴知縣隻得顧左右而言他:“我無礙——今夜這夥人不是普通賊,咱們還是趕緊將他們送進牢裏嚴加看管,細細審問,看看他們還有哪些同黨。”
“啊,那是,那是,審犯人麽,那是你的長處。”宋達元打著哈哈:“你審你的,外麵交給我!”
“外麵?”
“是啊,外麵!城裏必然還有同黨!賊娃子不是跑了好幾個嘛,這個時辰出不了城,那肯定是找地方躲起來了,挨家挨戶搜一搜,別放跑了一個!”宋達元一邊喊,一邊往外走去。
嚴知縣趕緊拉住:“宋守備,使不得啊!”
宋達元不解:“有什麽使不得的?”
嚴知縣解釋道:“這夥賊不是坐地的,咱們也不知道城裏是不是真的有人通匪。真要是挨家挨戶搜查,動靜太大,反而擾民。快過年了,莫要弄得民怨沸騰。”
“那就讓賊娃子跑了?”宋達元脖子一梗。
“那自然不是。”嚴知縣道:“跑的那幾人,咱們連夜畫影圖形張貼出去,城門處加緊盤查,不怕他飛上天去!”
宋達元細細想了一回,不耐煩地一揮手:“依你,依你,我可做不來這水磨工夫!”又轉了一圈,見實在無事可做,宋達元便嚷嚷著要回去睡覺。嚴知縣見大局已定,巴不得這酒鬼趕緊走,於是順水推舟送他離去,不過軟磨硬泡把那十幾名綠營兵留下了。
郎中還沒到,袁太太帶著婆子把袁芳卿架到偏廳的小榻躺好,握著女兒的手眼淚止不住地流。袁灃指揮下人收拾一地的破爛,忙得不亦樂乎。
高翊老實不客氣地在客廳主位坐著,將外衣脫下,讓小魚兒幫自己止了血。他隨身帶的傷藥,這讓小魚兒很是好奇:“高大哥,你經常和人打架麽?”
高翊道:“並不經常。即便要打,也很少親自動手。”
“那你為什麽隨著帶著這些東西?”
高翊笑了:“寧可備而不用,不可用時無備!”
小魚兒連連點頭,眼中全是星星,比剛才還給高翊的腰牌還亮。
止住了血,穿好衣服,高翊向外一望,見嚴知縣恭恭敬敬地立在門外,不由得一怔。
嚴知縣已經由楊主簿口中證實房中這年輕人確實是總督衙門出來的,上前一步客氣地說道:“上差,現擒獲坎卦教教匪九名,聽您發落。”
高翊更加糊塗:“聽我發落?為什麽要聽我發落?”
嚴知縣道:“您不是追蹤這夥教匪來的嗎?”
高翊“哦”了一聲,哈哈一笑:“方才我是嚇唬這幫教匪,順帶著給外麵的兄弟們一點信心。若我真是一路追蹤而來,又豈會孤身一人闖進這院子?你放心,這案子,還是你的案子。抓住了教匪,也是你昕城縣的功勞。對了,我不叫上差,我叫高翊!”
嚴知縣也“哦”了一聲,卻不見如何喜悅,拱了拱手,心事重重地走開了。
正要吩咐衙役們將教匪帶回縣衙,忽然楊主簿急匆匆從門外跑來:“縣尊,方典史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