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若冉，我們談談吧。”李曉忽的從背後抱住我。
心底的委屈驀然的噴湧，我用力的揮動著胳膊想推開李曉：“剛才你不是說沒有什麽好談的了嗎？”
“若冉，別鬧了，我們談談吧。這一段日子，我也好累。”李曉緊緊的抱住我，聲音低沉的說完，拉住我走向沙發。
忍住心底的酸澀，收起我的小情緒，任由李曉拉著，坐到沙發上。
李曉放開手，頭埋在手掌心中，使勁的搓著臉，臉上的肉在他手掌的推搡下，一簇簇的擠在一起往前、退後。心底驀然一驚，一種不安感爬上心頭。
麵前的空氣仿佛凝固，我張著嘴巴，想說點什麽打破心底的不安，但是周邊的空氣黏糊糊的，我什麽都說不出來，使勁的攥住手，看手指頭一點點褪去血色，一點一點變白。
“若冉，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李曉抬頭，頂著搓的一道紅一道白的臉，一臉凝重的說。
強忍著心底的不安，假裝鎮定的問：“什麽？”
“我在你和你的家人心底算什麽。”李曉說完頹廢的倚在沙發上，仰著頭，頂著天花板。
深吸一口氣，假裝平靜：“李曉，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你不知道嗎？”李曉冷笑著。
心底的怒氣翻湧蓋住不安，我緊皺著眉頭：“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我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若知道我何必跟你打啞謎！”
“好，那我說給你聽。”李曉忽的坐起來，一臉冷峻。“對，我知道，房子是你家買的，我爸媽沒有出錢也沒有出力，所以在我們吵架時你會冷笑著說房子是你的，不願意住就滾蛋。你爸媽會來頤指氣使的攆走我們全家.……”
“李曉，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說這句話時，你還有良心嗎？你何必混淆是非，斷章取義呢，事情是怎樣的，你不清楚嗎？是你說的那個樣子嗎？我承認我說過房子是我的，不願意住就走。但是麻煩你弄明白，出差前的那一晚，我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我一個孕婦，討好般的照顧你們一家，但是你們事事把我排除在外，你爸爸處處挑我的毛病，視我的存在為空氣。我爸媽之所以來你不清楚怎麽回事嗎？你們趁我不在把書房改成了臥室，把我所有珍愛的書扔到客廳亂塗亂畫，還在我給你打電話想問你時，被你爸爸奪下電話，說這個家是你的，憑什麽要問過我，還說我若是受不了就跟離婚好了，反正離婚後我就不值錢了，你李曉還是個香餑餑！”越說越氣憤越委屈，聲調不自覺的往上提高了幾個分貝，淚水和著鼻涕吧嗒吧嗒的留下來，身子一陣陣的不住的顫抖。“李曉，我承認我有錯，但是你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誣陷我跟我的爸媽，你的良心讓狗給吃了嗎？”
李曉臉忽的紅了，囁嚅著：“你何必說我爸爸這麽多的不好，他們作為長輩，你照顧孝順他們不應該嗎？”
“我沒有說不應該，但是事事順著你爸爸，無論對錯都必須聽從，不能反駁這樣對嗎？因為你想哄你的家人開心所以你就可以犧牲我嗎？這對我公平嗎？李曉，我不知道你在剛剛說出這一番話時，有沒有絲毫考慮過我的感受。你明明知道，在這裏麵最受傷害的是我，是我的家人，但是你還是視而不見我的痛苦，我爸媽的心疼，一心的偏袒著你的家人。那我問你，我在你心底算什麽，你告訴我，算什麽！”我用力的抹了一把鼻涕，扶著沙發，緩解一下抖成一團的身體。
李曉頹然的後倚在沙發上，手蓋在臉上，聲音低沉的說：“我不知道，也許我錯了吧。有時我也感覺到我爸爸做的過分了，但是我什麽都不能說，他養我這麽大不容易，我不想惹他生氣。我一直以為，我們的日子還長，縱使我讓你受委屈了，日後，我補償你的日子還長。”
咧著嘴，苦笑著：“心涼透了，你用什麽補償？我實在搞不太懂你們家的關係，錯了就是錯了，錯了為什麽不能說，別人給指出自己的錯誤難道還要惡言相向嗎？”
“若冉，每個人的家庭文化都不盡相同，不可能每個家都像你家一樣，所以請你不要在評判我家了。也許這種文化是錯的，但是我從小在這種文化中長大，我爸爸已經這個年紀了，我不想在去衝撞他。”李曉說完耷拉下雙手，閉著眼睛，一臉痛苦。
我被李曉剛剛的話噎住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如何接下文。
李曉慢慢的坐起來，對著我的眼睛：“若冉，跟你說句實話，在這個家裏，我一點都沒有歸屬感。在這裏麵住著，我得時時刻刻的提醒自己這是你家，不是我家，我是在寄人籬下。你知道嗎，我有多害怕我們吵架時你憤怒的說不願意住就滾，這是我家！你不知道你這句話對我來說有多麽狠，像刀子啊，像刀子一樣割著我作為男人這點僅剩的自尊啊。”李曉大聲喊著，用力的在胸口上錘著，一聲一聲，敲進我的耳朵，心髒一顫一顫的抖動。
我伸手想去拍李曉的肩膀，被李曉輕輕的推開：“我承認我的家人尤其是我的爸爸在這裏做了許多過分的事情，但是，你知道那天上午你爸媽來這邊趕我們走時，我心裏有多麽痛恨自己的無能嗎？那一刻，我的自尊連同我家人的那僅剩下的自尊心全都被碾在你們的腳底下，狠狠的碾著，你不知道我的心裏有多疼！我知道，你覺得你委屈，我爸爸說話過分了，但是你們做的又何嚐不過分，來攆我們走啊，是攆啊！”李曉憤怒的說完，頭埋在膝蓋上，肩膀一抖一抖的。
我張著嘴，一臉驚恐。
“若冉，你知道那天我爸媽奶奶是怎麽回去的嗎？在火車站，我奶奶哭著跟我說，曉，都是奶奶對不起你，是奶奶個累贅，拖累你了，給你簽了這麽多麻煩.……”說道最後李曉帶著濃重的哭音。
我像被電過了一下，身子一緊，囁嚅著：“我爸媽跟我都沒有那個意思，他們隻是覺得你爸爸做的太過分了，覺得我委屈，所以才……”
“對，其實你爸媽沒有錯，你也沒有錯，錯在我，我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好我的家人。若今天這套房子是我的，你爸媽在生氣也不會那麽頤指氣使！不會說房子是你們的，讓我們別反客為主！你可能不懂，對於我們這些窮人來說，這點自尊是支撐著我們活下去的勇氣，我們什麽都可以丟，但是唯獨這點自尊，不能被碾踏！”李曉忽的坐起來，一把甩掉鼻子上流出的鼻涕說。
我愣在那裏，心裏堵得慌，我有好多話想說，卻什麽都說不出來，我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的，一定不是這樣的，可是我什麽都說不出來。在李曉的這一番言辭下，我竟然荒誕的覺得也許是我跟我爸爸媽媽錯了。我就應該逆來順受，我就應該不跑回家跟我爸媽說，我爸媽就應該在知道了後勸我接受，我們就應該在自己房子裏，為了維護李曉一家人的自尊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讓自己像個外人一樣。
苦笑著，搖搖頭，眼淚淌滿了臉頰：“也許，是我們錯了，你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理由有原因的，你們是為了維護你們的自尊。我們就應該逆來順受，就應該接受著所有的現狀，支持著你們所有的做法，因為我們比我們富有，所以無論我們做什麽都是錯的。是我們為富不仁！”
“也許，我們誰都沒錯，隻是觀念錯了。很抱歉，李曉，我接受不了你們從小到大生活的理念，也沒有辦法委屈自己讓自己去逆來順受。如果因為你覺得你跟你的家人在我們這邊受到了不公的對待，覺得委屈，想要結束這段感情的話，我接受。其實，李曉，我一直想問你，我算你的什麽？妻子？摯愛？還是你到了結婚年紀隨便選的一個人？你，何曾有過真心的愛過我。我與你的家人又何曾真的有過利益的對峙，隻是因為你，因為你對你家人的偏袒，絲毫不考慮我的感受，我們才會走到今天。”說完，我抬頭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燈光橙黃，落進眼裏，微微的黃。用力的睜大眼睛，不讓眼淚落下來。
透過眼角的餘光，看見李曉瞪著眼睛，一臉震驚的看著我。苦笑著，踉蹌著從沙發上起來，往臥室裏走去。一步一步像踏在雲彩上，軟塌塌的，找不到著力點和方向。
回到臥室，癱坐在床邊，緊緊的抱住腦袋，任由眼淚落在膝蓋上。屁股處傳來一陣陣冰涼，起身，慢慢的爬到床上。
心裏空蕩蕩的，也許我們都沒有錯，隻是不適合.……
隔天早上起床，李曉已經走了，去廚房想做點吃的，在鍋蓋上看到李曉貼的便利貼：“若冉，對不起，也許我錯了。請原諒我，我們重新開始吧。希望你能忘卻之前我帶給你的痛苦。粥在鍋裏，若涼了，你熱一下再吃。麵包機裏有麵包。”
眼眶熱熱的，緊緊的握住便利貼。打開鍋蓋，一碗粥，一滴淚，落了進去。
我跟李曉借由這個契機和好了，和好後的我們怪怪的，表麵上很親切，卻很刻意。我們之間談話時會莫名的陷入僵局，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麽好。在李曉麵前，我不在什麽話都說，也不會再朝著李曉撒嬌。李曉呢，還是依舊做飯，刷碗筷，隻是盯著我時，眼神會閃過一絲慌亂，擁抱我時顯得很僵硬，不在親吻我。我們之間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推開我們彼此，讓我們不知道該如何化解我們之間的距離。
一切都會好的，交給時間吧。我在不停的安慰自己。在想發脾氣時深吸一口氣，忍住。也許，真的， 一切都會好的，隻是時間的問題，畢竟傷了的心，愈合是需要時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