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品茶（一）
西記茶坊裏買茶品茶的人不少，而且多是衣冠鮮亮，打眼看就知道是有錢的主顧。
暮潤這一身粗布短打，顯得和這裏有些格格不入。
店鋪裏的夥計對其的態度也怠慢許多，“這位爺，需要點什麽？”
暮潤看著夥計微微抬著下巴，明顯不屑的眼神，並不在意。她也確實不是來買茶的，隻是看看而已。
“暫時不用，你忙你的。”暮潤摘下背上的背簍，放到不礙事的角落。
“行，看好了再喊我。”夥計說著就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暮潤瞧著貨架上的那些茶葉品名，有靈芝葉、王孫、雀舌、瑞草魁、朱顏、桃玉……桂香水仙，看到桂香水仙時，暮潤想起在湘繡坊喝過的桂香羅漢。
“麻煩一下，我想看看那個桂香水仙。”
夥計正忙著給別的客人介紹茶，聞聲瞥了她一眼，道：“稍等一會兒。”
暮潤站在櫃台前等著。
但等了好一會兒，那個夥計接待了一個又一個的客人，就是不來她這裏。
就在她要繼續喊時，一名溫文爾雅，相貌俊秀斯文的公子，走進了櫃台裏，把暮潤想要的茶取了下來，遞給她，“姑娘可是要這個？”
姑娘！暮潤心頭一震，然後忙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特別是胸部，一馬平川……並無惹疑的地方。
西宮庸謔笑道：“在下有個妹妹，和姑娘一樣喜歡穿男裝，偷偷出府玩兒，所以算是有點兒經驗。”
暮潤：“……”我也不是令妹啊，冒然揭穿人的偽裝，是不是有點兒不道地。
打開紅木製成的精致茶盒，裏麵是用紙囊裝著的散茶，茶葉色澤烏潤，香氣鬱鬱。
“我能嚐一泡嗎？”暮潤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因為她並不會買，卻要品茶，極大可能是被拒。
然，對方卻出乎她意料的，欣然應允。
“當然可以。”
西宮庸讓夥計去取茶具和熱水來。
夥計一看是暮潤要喝茶，當即對西宮庸道：“東家，這個客人”
西宮庸淡淡的掃了他一眼。
夥計立刻閉嘴，唯唯諾諾的去備茶具。
“西宮東家，好久不見。”一個熟客過來跟西宮庸打招呼。
“是鹿掌櫃啊……”
暮潤聽著他們寒暄，乍一聽到這個東家的姓氏時，有些意外，西宮這個複姓還是頭回聽到。
若是暮潤再了解一些北街的話，就會知道，西宮這個姓在北街代表著北街排名第一的漕幫湘平幫。
夥計取了茶具和熱水過來。
西宮庸招呼鹿掌櫃，“正好我要開一壺桂香水仙，鹿掌櫃可要一起品嚐。”
“榮幸之至，榮幸之至！”鹿掌櫃滿口同意，甚至還搓著手，很是期待。
暮潤這時開口，對西宮庸道：“可否讓我來衝？”
西宮庸一頓，隨即點頭，“當然，請。”
鹿掌櫃仿佛才看到暮潤，打量了一眼，見其一身泥腿子，聲音冷淡了許多，“這位小兄弟，你會泡茶嗎？可別糟蹋了這好東西。”
“如果不會泡，我把這茶買了。”暮潤回道。
“七十兩一斤的桂香水仙，你買得起？”鹿掌櫃輕鄙的語氣道。
“……買這一泡。”暮潤說話就要掏銀子。
西宮庸道：“這茶是我請的。”
“西宮東家豪氣。”鹿掌櫃又滿麵諂笑的拱手。
西宮庸向暮潤伸手作出請的動作。
“稍等。”暮潤走到門外，先就著活泉的水仔細的清洗幹淨手。
又有客人看西宮庸要開茶，便湊熱鬧過來，和其寒暄。
等暮潤洗完手回來，發現台桌上的茶杯又多了幾盞。
“我可以開始了。”暮潤對西宮庸道。
西宮庸再次做出邀請的動作，“請。”
暮潤的手並不算細膩白皙。辛蓮在他舅舅家就是一個苦命丫頭，哪有嬌養的時候，每天都辛苦勞作，雙手也因此一直都是小麥色，紋理粗糙。不過辛蓮的手型極好，細細長長，指尖圓潤，看起來十分舒服。
“幹茶一般隻能從它的形狀和色香味上，來初步辨別它的好壞。想要知道它到底好不好，還是要泡上一泡，品口感，聞其香，觀其葉底。這款桂香水仙茶，其條索緊實，色澤烏潤亮澤，整齊少芽碎，外觀還是不錯的。”
原本對暮潤不屑一顧的鹿掌櫃聽到這，不禁正色。而西宮庸掛在臉上的標準酬酢式微笑，也變得深邃了許多。
“現在來看看它的實湯如何。”暮潤用開水把茶具都燙了一遍，然後用茶夾，夾了一泡幹茶。無須茶則精量，茶量正合適，由此可見她的沏茶功夫，非一朝一夕。
幹茶入茶碗，先蓋上茶碗蓋，動作輕柔的搖香醒茶，然後揭開蓋子聞香品鑒……
“中火偏足火茶，煙火炭焙香氣濃鬱沁脾，醇厚幽長，韻感十足。”說著，暮潤把碗蓋遞給西宮庸，示意他可以聞香。
西宮庸自然了解自己的茶，接過茶碗蓋，低鼻細嗅……明明和平時喝的茶一樣，但是經過眼前這個女子的手，好像又有不同，更多了柔和馥鬱。
“嗯，所言不差。”
暮潤又深嗅了一口茶香，一臉享受，“香溫玉軟。”
聽著她的話，其他茶客也不禁蠢蠢欲動，特別是鹿掌櫃，很想搶過茶碗聞香，但是礙於之前說的話，還是忍住了。
回旋衝泡，右手提水壺，手腕逆時針的回轉，水流沿杯口內壁匯入茶碗中，然後熟練的撇去一些茶渣沫，再蓋上碗蓋，行雲流水般出湯。
“頭泡茶湯，有的人說不能喝。一是飲茶禮儀說，給人喝第一泡或有失禮。還有就是洗茶一說。但而對我來說，好茶的頭泡湯，是不會扔掉的。我喜歡放在最後喝，會有不一樣的驚喜。所以，這道頭泡茶湯我又叫它回魂湯。”暮潤解說茶的聲音，和平時說話有些許不同，更溫婉磁性，聽在耳中極其愉悅。
西宮庸眼神微微一動，“回魂湯？”
“西宮東家一會兒可以試試看。”暮潤笑著衝他眨了下眼睛，很是俏皮。
“……”知她是女兒身，西宮庸不禁莞爾。
橙黃明亮的茶湯被放到了一邊，繼續第二泡茶湯，和第一泡湯一樣，一衝既出。
更透亮醇香的茶湯被倒入了公道杯中。
暮潤先給西宮庸倒了一杯，自己一杯，再給鹿掌櫃倒了一杯，其他人也各有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