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第246章 且盡人事(一)
誒、誒……誒?!
這毫無預兆的突兀變化,讓如意鎮口的諸位都傻了眼,大頭侏儒更是呆張著嘴立在原地、生生沒從嗓子眼裡憋出聲來。
他只覺得這深山裡的寒風冷氣一股腦地全鑽進了自己的肚中,像是老天爺存心要讓他滿腹的羞憤之氣無法宣洩出來,硬生生在他身子里攪成了陣暴風驟雨,差點讓他眼前發黑、就此栽地暈厥過去。
至於平白無故被范門當家拉住了袍衫、轉眼間成了眾矢之的的玄衣侯爺,所幸他多年來在極南妖境中以散仙之身來去、好歹也經歷了不少旁人無法想見的怪事,倒不曾像大頭客人那般失了神,卻也苦笑著進退不得,一時間手足無措得像是個犯了大錯、還被爹娘當場抓在了手裡的凡間頑童。
這位片刻之前還對自己的相救之舉嗤之以鼻的玲瓏女子,這時候倒極盡有恩報恩之說,白皙柔軟的手掌牢牢地拽住了他的衣衫腰角,秀麗面容上的神色赫然也是無比正經,似乎方才那句話確確實實是她的真心之語。
天可憐見……他與這位范門當家雖然曾打過幾次照面,卻根本談不上什麼交情,就連此次同進如意鎮也不過是萬般湊巧,怎麼突然之間,自己就好似成了她的過命摯交?
如今放眼望去,同來的諸位客人中,除了六方賈總管依舊笑意莫測地似有所思,那大頭的侏儒、與那進了山神結界后便一言未發的祖孫二人,都正又驚又疑地瞪住了自己,顯然都被范掌柜這明明是玩笑的言詞,震得轉而懷疑起他來。
就連與自己同來、下了馬車后便一直藏在他身後暗影里的怪友,也悄悄地挪動了那長得拖曳到了地面上的斗篷,離他遠了些,似乎自己這一路庇護他同來的恩情都已然不值一提。
玄衣男子啼笑皆非地低頭望向將自己當成了擋箭牌的范門當家,想要把自己從這窘境中解救出來:「范掌柜若願意將參娃讓給在下,自然求之不得……只是本侯對賭千一無所知,無法助范掌柜一臂之力,怎好無功受祿?」
「侯爺做事向來雷厲風行,不像那些廢物般拘泥小節……當年破蒼擅闖散仙大會、以後輩之身向在座諸位散仙『討教『一二時,不也只有侯爺您看不過去這些假仁假義的推諉之舉,慨然接下了破蒼的戰約?」
華衣女子悠悠抬起頭,雙眸中赫然是毫不掩飾的挑釁之意。
「當年那場死斗,侯爺與破蒼旗鼓相當,您斷了那把狂霸大刀的刃尖、破蒼也在您面上留下了兩道印記,本該是個不死不休的僵局。可您二位偏生在幾乎盡毀了散仙大會後,當著人間界諸多散仙的面握手言和,差點活活氣死了幾位『德高望重『的散仙前輩。」
曾經也是偃息岩門下得意弟子的范門當家,提起這件讓修真界不少散仙都覺得丟盡臉面的「趣事」時,雙眼放光、眉尖上揚,似乎頗為欣賞造就這樁大事的兩位始作俑者。
「怎麼只過了區區數百年,侯爺就搖身一變成了只縮頭的王八,連個已然奉到手裡的小小參娃都不敢接過去?」玲瓏女子扯了扯侯爺的流鱗玄衣,故裝迷惑地細眯了雙眼,「……莫不是本當家誤會了侯爺此次的來意,就算參娃落到了他人手裡,您也會渾不在意、洒然離去?」
范門當家這話說到了這裡,明白到了極處、糟踐到了極處,更是逼迫到了極處,柴侯爺再虛意推諉下去,也毫無用處——不管他此前身為侯爺、身為散仙時的處事之風到底豪邁風流到了何等地步,他此時真切地站在了如意鎮口,千真萬確與其他諸位客人一樣,是為了參娃而來。
他並不比其他客人、當然也不比大頭的侏儒好上多少,是不是?
眼看自己的寥寥數語恰恰戳中了柴侯爺的顧忌之心,玄衣男子已默然沉下了面色不再打算辯駁,范門當家不無得意地悠然回首、望向了千算萬算也未料到會出這一場變故的六方賈總管。
後者展袖攔下了已然氣得快失了神智清明的大頭客人,朝著這實在任性得有些過火的范門當家點了點頭。
「這局賭約本就是借了范掌柜的光……若您不願讓沈老闆從您手上帶回參娃,甚至只願意讓柴侯爺帶回您的戰利品,晚生自然絕無異議……只是我六方賈做買賣多年,憑的無非是個信字,范掌柜您撇身在外、能夠瀟洒取捨,晚生卻不能厚此薄彼了諸位貴客。」
「侯爺既然得了熟知千門奧妙的范當家之諾,如今也無需再親身上陣與柳千王冒險一賭,剩下來的兩盤賭千,想必侯爺是無意了。」
入了修真界后便甚少受人恩惠、更不用說以慚愧內疚之心面對諸位同路生靈的柴侯爺,神色幽沉地朝著總管大人點了點頭。
「那麼與侯爺同來的尊客呢?」總管先生目光灼灼,抬眼瞄向了玄衣男子的身後暗影處,沒有放過這位形跡可疑的陌生客人。
「他與我同來,雖也有意於參娃,但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與諸位爭搶……若我未能有幸贏回參娃,他也自會離去,絕不與六方賈為難。」那身形如凡間頑童的同伴依舊一言不發地躲在自己的影中,完全沒有與他人交談的意思,柴侯爺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替同伴作了答。
「那麼剩下來的……便是沈老闆與貴師徒了。」
深知這位曾經身為凡世皇族一員的散仙侯爺向來一言九鼎,六方賈總管似乎頗為安心地默認了他三人這第一盤賭約的安排,繼而轉過身來,「安撫」起了不曾受范門當家「蔭佑」的另外三位貴客。
「沈老闆在經商上自有其門道,可在賭道千術上的造詣……大概還不如晚生。我六方賈此次錯放了參娃逃離,本該擔起這追拿之責,沈老闆這一盤賭千,便由晚生大膽代博,想必沈老闆也無所異議。」
大頭的侏儒已然冷汗如漿地呆立在旁,像是失了魂魄般、壓根沒聽到總管大人這「好心」之舉。
「三盤賭千已去其二,不知貴師徒是願親身去與柳千王賭賭運氣……還是將這最後一盤賭約,也交付到晚生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