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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6.第436章 虛不受補(一)

  一滴,兩滴,三滴……


  昏黃的火光照耀下,男子的鼻腔里赫然有猩紅的血流裊裊淌落,與從石室頂上縫隙間滲出的冰冷湖水一起,滴滴輕砸了下來。


  只是這些血珠並沒有機會濺落在石面上,就順著男子清秀的下巴摔在了蒼碧色的長衫上,徒留下了幾道宛若爪撓的細長血痕。


  「別流了……別再流了!祁師兄你一世英明,要是讓掌教師叔知道,你是活活流了幾天的鼻血才衰竭而亡,他老人家得哭成什麼樣子啊……」


  儘管如今這副「肉身」壓根就沒有雙手雙腳,可秦鉤還是慌亂得像是被蜂蟲蟄到了十指尖,在半空中忽前忽後、忽左忽右地瘋狂亂竄了許久。


  他這來來去去的四面狂轉,得以間或照亮了石室里十幾位仍然無聲入定的裂蒼崖弟子。


  比起殷孤光剛看到他們那時的憔悴模樣,這些修真界的後起之秀們顯然恢復了不少,面色再不見此前的慘白僵冷,就連原本繾綣在下半張臉的沉墨死氣也退散得無影無蹤。


  這當然不是秦鉤這把「心火」的功勞——事實上,自打殷孤光離開后,失了啰嗦對象的秦鉤就再次陷入了自說自話的「困陣」里,於是本就昏黃的火光也失了精神般地漸漸黯淡了下去,差點忘了這石室里還有十幾條性命靠他吊著。


  然而這絕境里唯一的「大夫」都垂頭喪氣地躲去了角落,卻沒讓諸位病人更加憔悴——裂蒼崖眾弟子面上的死氣竟以凡胎肉眼可見的變化……倏爾被打敗了十之八九。


  這片幽沉濕冷的黑暗裡,赫然有股清苦的味道蒸騰四散,在頃刻間就瀰漫了兩邊石室、沒有放過任何一處角落縫隙后,像是被埋在深泥下的老酒般愈發濃厚馥郁。


  就連秦鉤這個早已沒了凡人肉身的「怪物」火芒,也被這長達至少一天一夜、不消散反倒更加醇厚的參族滋補味道迷惑得重新在石室里打起轉來。


  這一起身,差點沒把他嚇了個半死。


  諸位師兄的面色紅潤得有如熟透的枝頭果實,早就不見了受傷后便繾綣體內的水妖煞氣,闕庭更是隱隱透出了赤紫之色……更讓秦鉤霎時慌了手腳的,是每位裂蒼崖弟子的鼻腔里,都流下了兩條裊如溪流的刺目鮮血!


  秦鉤幾乎以為是自己發了夢——有這種莫名其妙便流得滿面血痕本事的,不該只有如意鎮里那個和自己同樣高大、卻背了把大劍的怪物大漢嗎!

  「謙君……身上帶的這把老山參,至少也上了五千載,雖說能暫時壓制住他們的傷勢,終歸是凡人肉胎無法承受的滋補大力……再多個一天吧,十二個時辰后,倘若謙君沒有醒轉、來壓下這老參的味道,你必須要設法喚醒他們。若是在入定時、還恍恍惚惚地將這許多的參族滋補靈力吸進身魂里去,別說等不及我帶著裂蒼崖掌教回來救你們,你這個小師弟……就只能守著他們七竅流血的屍身,度過接下來的囚徒辰光了。」


  殷先生走之前的囑託,竟然不是胡說八道的!

  死寂的黑暗裡,只有自己清醒無比地看到這即將步入死局的困境,想到再過幾個時辰,不但沒有活人陪他說話,這石室里更只會剩下十幾具死相凄慘、冷冰冰的屍身陪著自己,秦鉤幾乎被嚇得快哭出了聲來。


  「諸位師兄,算師弟我求求你們,快醒醒快醒醒,這鼻血絕不能繼續流下去了……我還想拜託你們幫忙求求情,讓掌教師叔早點放我下山,要是你們全都這麼憋屈地橫死在我前頭,師尊還不得把我當成個災星、從此關在峰巔上任由天雷教訓嗎?」


  裂蒼崖的入定心法不愧是人間修真界的一絕,即使有個這麼鬧騰的聲音在耳邊喧鬧不休,眾位裂蒼崖弟子也絲毫不為所動。


  只是他們鼻下的血痕,忽而流動得更快了。


  「柳老闆……柳老闆!」昏黃的火光求告自家師兄未遂,著急忙慌下再次撲向了對面的石室,隔著中間的屏障,朝那依舊倚靠在石牆邊、歪著頭昏昏睡去的長發女子嘶喊求救起來,「我是秦鉤啊!是在您老人家手下連十走一的勝算都沒的秦鉤啊!是甘小甘小甘以前吞過一次、現在死活記不起來的秦鉤啊!看在小房東的面上……您老人家倒是趕緊回過神,把您身上那株天殺的老山參扔去咱們都聞不到的地頭去啊!」


  「您老人家再不發發善心……裂蒼崖這一代的弟子們可就要盡數把小命送在這淵牢里,連殷先生帶著長老師叔們回來救咱們都等不及啊!」


  「柳老闆,只要您老人家肯現在就醒轉,就算讓我回去給您當一輩子柴火也行啊!」


  「您身上帶著的這把老山參……勁頭未免也太過了……」


  然而長發如瀑的女子依舊沉浸在她的夢境里,根本不為秦鉤的哭求所動。那兩隻被她自己划傷的手掌,雖被殷孤光用衣衫碎布包得嚴嚴實實,卻還是隱隱有血跡透了出來,瘋狂地朝著周遭散發出依稀發苦的清香之氣。


  萬年的命數里都還從未真正犯下過殺孽的參族老祖宗,壓根不知道自己這難得的恍惚入障,即將要奪去十幾條與她無仇無怨、甚至連一面之緣都還未謀上的凡人性命。


  她像是累極、困極,亦或是根本不想醒轉過來、看到這個困了老朋友千年之久的牢籠,才強逼著自己沉淪昏睡,連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同來的摯友是生是死都懶得再管。


  「就算柳老闆被你吵醒,她也根本走不出去,又能把那支山參藏到哪裡去?」


  秦鉤快要癟嘴哭出聲來時,忽聽得身後響起了個虛弱無力、卻一如既往是開口即教訓他的熟悉聲音。


  「你有這個吵死人的勁頭,怎麼不先封了諸位師兄的嗅感,把這山參之力隔斷在他們肉身外頭?」


  昏黃的火光在半空中猛地一跳,霍然轉過身來。


  在石室一角昏迷了許久的縣太爺,已然睜開了雙眸,強撐著挪起了上半截身子、倚靠在了石牆上,正冷冷地瞧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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