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8.第448章 各自為戰(一)
沈大頭幾乎把他的一雙小眼睛瞪成了鈴鐺。
「你不跟我們一起走?」
這死氣沉沉的淵牢里危機四伏,前有倉頡老頭留下的古怪虛境攔著不讓他們順利行進,後有六方賈上千之數的精怪僕從們虎視眈眈,這趟劫獄之行本就九死一生……怎麼到了這種時候,還要分道揚鑣?!
要不是這地界根本送不出消息,他都恨不得把自己麾下三千兒郎統統喊進這湖底牢籠里來!就算和六方賈眾精怪毫無一拼之力……至少也能在他周圍密密麻麻地圍上個裡三層、外三層,比起現在這樣冷冷清清的凄惶模樣總要好得多!
為什麼這時候要走?你要走去哪?
大頭侏儒瞪圓了一雙小眼睛,想要用這自以為「殺氣騰騰」、事實上更像是受驚過度的眼神,把冒牌的末傾山大弟子強留下來。
高大的男子卻未將眸光轉到他身上來。
「破蒼主人」仍然望准了小房東,後者在聽到他的臨別之語后,便悄無聲息地起了身,此時已然踱到了沈大頭的身邊,有意無意地踩在了大頭侏儒的衣衫角上,卻沒有發出一言。
「他至少說對了一件事……倉頡上神到底在這虛境里留了什麼『字』,我們都無從得知,更不知道這些筆畫到底是會引向下一間石室、還是徑直把我們送到六方賈跟前。」沒有等到楚歌的回應,高大的男子頓了頓,終於還是替自己解釋了句,「分開走,至少不會被一網兜了去。」
楚歌抬起了頭,那雙狹長縫眼裡不見噼里啪啦的妖焰,顯然並沒有因為同伴這突兀的定奪而暴躁不安。
小房東竟還頗為慎重地沖著「破蒼主人」點了點頭:「嗯。」
原本還指望犼族幼子來幫他說話的沈大頭,吃驚得差點倒栽了個跟頭——他當然知道這兩位同伴都是戰力高絕的怪物,卻也沒想到這倆會雙雙沒心沒肺成這樣……他們是壓根就沒想過「殃及池魚」一說,還是早就準備讓他這個凡人肉身就此埋葬在湖底?!
楚歌完全沒有搭理大頭侏儒的擠眉弄眼,反倒皺起了眉頭,肅然無比、亦真誠無比地向高大的同伴提出了最後的請求:「要是你先找到謙君和孤光……」
冒牌的末傾山大弟子有意無意地將破蒼大刀移到了另一隻手掌里,這不知為何會易主的刀器似乎安穩了許多,並不再像數天前那般耀著雪亮的刀芒、亦不再時時低吟顫抖不止。
於是連高大同伴的應允之語,聽起來也比在淵牢邊緣初見時,要讓楚歌定心得多:「小山神且安心,我這趟來淵牢準備帶出去的生靈里……本就算上了參王她老人家和隱墨師。」
小房東點點頭,猶豫了片刻,還是跺了跺四足,又追了句:「還有一個。」
「縣太爺?」黝黑面具下的笑紋若隱若現,「好,和長白山參族老祖宗一起被送進來的裂蒼崖弟子,想必並不難找。」
「小樓要是不肯走,打暈他就是了。」
「好。」
「犼族不欠人情,你要救的……又是誰?」
正注意著身邊虛境的變化、隨時準備撲進那須臾轉折的過道另一邊去的「破蒼主人」,被小房東這毫無徵兆的「善意」扯得愣在了原地。
楚歌微微倒吊了一雙縫眼,小臉肅然。
冒牌的末傾山大弟子痴怔了許久,才意識到這犼族娃娃並不懂凡塵間的虛偽客套,當然並沒有半分隨口胡說的意思。
他終於還是苦笑地接受了小房東的好意:「算起來……我該喊他一聲岳丈。」
這下連沈大頭都張著嘴、訝然無比地轉頭望向了他。
「他老人家如今到底是什麼樣子,我也並不清楚……」然而在這般輕描淡寫地拋出了近乎剖白的消息后,這自始至終都未將自己真身本尊告知楚歌的高大男子還是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極為鄭重地向小房東低首致謝,「小山神若是見到枚天龍族的巨蛋,雖然不能打暈帶走,也請替在下留心。」
「拙荊上天入地找了他許多年,倘若連這淵牢里都沒有他的蹤影,她這輩子剩下來的辰光,必輾轉反側、永不能安枕。」
天龍族……的巨蛋?
冒牌的末傾山大弟子消失在黑暗中的那一瞬,小房東只來得及動了動雙耳,卻沒有多話再向對方追問半句。
這陌生同伴要找的那個人,她似乎是在哪裡見過的。
亦或……是聽誰說起過?
「等等等等……那我要跟你去!」眼看自己就要被甩下、留在這陰晴不定的犼族娃娃身邊,沈大頭只覺得腳底心驟然被兩個尖刺戳了個對穿,嚇得他跌撞著爬起身來、就要朝高大同伴消失的那片黑暗撲過去。
然而他才挪起了半截身子,就頓覺身軀沉重如山嶽,像是被死死釘在了湖石里,不能再往前挪動半步。
楚歌的四爪就踏在他的衣衫上,哪裡容得他四處亂跑?
「破蒼主人」那啞然失笑的嗓音也從黑暗裡遠遠傳了過來:「與小山神同來的那位傒囊還在你袖裡,你怎麼能跟我走?」
「跟著小山神走吧……她畢竟是山神之尊,不會讓你這個凡胎輕易送命的。」
「誒誒誒?!」
沈大頭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破蒼的刀芒在幽沉黑暗中漸行漸遠,不消片刻,就隕滅如流散的星辰。
這傢伙……真的就這麼走了?
冤家明明是讓他來給這傢伙做內應,為什麼會反倒乾脆利落地把他留給壞脾氣的凶獸幼子?!
他招了誰、惹了誰,要落得這種去留身不由己、連生死都在他人一念之間的無助下場?!
大頭的侏儒哭喪著臉,小心翼翼地坐回了冰冷的石面上,努力在嘴角擠出了一絲極為難看的笑紋,才敢慢慢地回過頭來。
他只覺得自己整個身子都在發抖:「小山神……嘿嘿,那咱們怎麼走?」
楚歌冷眼瞧著他,直到把大頭侏儒嚇得滿背冷汗如漿,才若有所思地轉過頭去,望向離他們腳下不過尺余的一塊湖石。
「我們往下走。」
沈大頭還未來得及嘶喊出「救命」之前,便被小房東不由分說地叼住了衣衫一角,繼而被迅速地往後拖了數步。
毫無徵兆地,他只覺得自己懸了空、似乎在往什麼深不見底的谷底落下去,耳邊滿是呼呼的風聲,猶如萬千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