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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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虞隻頓了一下,隨即就繼續哭了起來,頗有種不把尤滿哭走誓不罷休的意思。


  最後圍觀的人愈來愈多,尤滿也是要臉要皮的,罵罵咧咧的離開了。


  楚虞哽了一下,抬手抹了淚,在丘長決一眾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小聲說:“我不是庭哥哥的童養媳……”


  丘長決想起來方才在私塾他也調侃過幾句,生怕這姑娘再哭一通,他忙包了三樓的看台,點了出好戲。


  上樓時他低聲朝容庭說:“小姑娘果然說不得,臉皮薄著呢。”


  容庭笑笑沒搭理,哪裏是臉皮薄,明明是記仇,心思還挺多,知道怎麽著能讓人服軟,連尤滿那家夥都跑了。


  容庭忽然有一種,以後老太太那院裏遲早是她做主的感覺。


  到用午膳的點,容庭倒是守承諾,方才說帶她去江南閣吃東西,看完戲二話不說就要去。


  那江南閣的東西整個京城它要排第二,就沒哪家敢排第一了,不過也真貴,一般的達官貴人要是日日吃還吃不起呢。


  連容瑤瑤這樣的正兒八經的將軍嫡女,都沒吃過幾回。


  她興奮道:“二哥哥有的是錢,這回可以放開了吃。”


  楚虞垂了垂眼,心下生出一絲好奇,明明都是容家的孩子,可容庭卻不守容家的規矩,看起來與大舅父關係並不和睦。


  但他花錢大手筆,這錢肯定不是容家給的。


  楚虞停下腳步,猶豫道:“我就不去了,外祖母還等我回去陪她老人家用飯呢。”


  林楚虞剛到容家,老太太就是她的依靠,比起去江南閣,老太太那兒更要緊。


  容庭大抵知道這丫頭心裏的想法,二話沒說就讓她走了。


  陳梓心忽然叫住她:“我跟你一道回去。”


  好在二人回安喜堂時沒誤了時辰,小廚房剛做好菜端上來。


  老太太看到她二人便笑:“怎麽舍得回來陪我這老婆子用飯,不去同你二哥哥一道玩兒?”


  楚虞佯裝驚訝:“外祖母您怎麽知道呀?”


  老太太笑的更樂了:“有什麽事能瞞的過我老太婆的眼睛?”


  楚虞嘴兒甜道:“外祖母火眼金睛,自然瞞不過。”


  陳梓心給老太太裝了一小碗雞湯:“本來楚虞要跟二哥哥去江南閣用點心的,我想著外祖母這兒也不能沒人陪,就回來了。”


  楚虞捏著湯匙的手一頓,偏頭瞧了眼陳梓心,陳梓心也看過來,甜甜的朝她笑了笑。


  麵上倒是挑不出錯來。


  陳梓心又愁眉苦臉道:“不過楚妹妹方才也是,怎麽能在紅腔園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哭呢,好在你初到京城沒什麽人認識,要不然……”


  “丟的可是容家的臉啊。”


  聞言,老太太倒是一點都不驚訝,好像早就知道這事兒了似的。


  楚虞不吭聲,低下頭喝了兩口湯,然後才說:“姐姐教訓的是,我以後注意。”


  陳梓心瞧外祖母沒有責怪林楚虞的意思,尷尬的笑了兩聲:“我哪裏是教訓,我就是提醒提醒你……”


  這一頓飯的功夫,自陳梓心方才說了那話之後,老太太就沒再言語,因而這頓飯用的十分安靜。


  陳梓心心下彷徨,她是不是說錯話讓外祖母不高興了……


  一直到碗裏的飯見了底,她終於憋不住,放下竹筷紅著眼眶問:“外祖母不高興,是不是梓心說錯話了?”


  陳梓心陪在老太太跟前六年,老太太心思有怎樣的變化,她比旁人都要敏感幾分。


  老太太也放下碗筷,顯然是有話要說,楚虞便也抬起頭一塊聽著。


  “沒什麽比女子的清白更重要,若是有人言語中傷毀了楚虞清白,她為自己哭訴有何不可?”


  陳梓心張了張嘴:“……可是,楚妹妹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終究不妥啊。”


  楚虞垂下頭,容宅離紅腔園那麽遠老太太都尚且能知道裏頭的事兒,陳梓心這些彎彎繞繞又哪裏能瞞的過老太太的眼睛呢。


  老太太冷笑一聲:“那尤滿是什麽人,若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多說幾句話,你妹妹的清白可還在?我瞧楚虞做得好,有些話,不是別人愛說就放別人說去的!”


  陳梓心動了動嘴皮子卻說不出什麽,有氣無力道:“外祖母說的是。”


  齊媽媽看老太太要起身,便忙攙她起來,老太太走前別有他意道:“都是一家人,姐妹間應相互扶持,那些個花花腸子,用來對付外邊的人。”


  陳梓心白了臉,仿佛一盆冷水澆頭而下,她全身都打了個顫。


  楚虞夾了塊嫩豆腐到她碗裏,仿佛聽不懂老太太的話似的,還問:“姐姐不吃了麽?”


  用完飯,楚虞剛回屋裏鄒幼就樂嗬嗬的拉著她,一整張梨木桌上都擺滿了東西,這一小箱那一小箱的。


  鄒幼高興得合不攏嘴:“全都是新衣服新首飾,方才齊媽媽派人送來的,姑娘你瞧,這兒還刻著琳琅二字呢。”


  琳琅閣可是全京城數一數二的首飾鋪子,齊媽媽一下讓人送來這麽多,肯定是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對姑娘可真上心。


  鄒幼啊了聲:“瞧我這腦子,光記著衣服首飾了,方才大房的楊媽媽過來傳話,大夫人讓姑娘飯後過去一道用點心呢。”


  楚虞眉頭微微一擰,作勢就要起身。鄒幼忙壓住她的肩:“姑娘打扮打扮吧,老太太送了這麽多東西來呢。”


  楚虞抿了抿唇:“鄒姐姐,我們在容家要萬事小心,要比在林家更謹慎些,今兒個老太太疼我,明兒個呢?還是別太招搖的好,從前怎麽過,如今就怎麽過。”


  鄒幼愣了愣:“姑娘說的是。”


  她沒想到,姑娘小小年紀就有這番考量,著實讓她有些驚訝。


  安喜堂到棲春院中間隻隔了兩道長廊,楚虞正小心翼翼的踏過這被雪覆蓋的木階,忽然有雙長靴停在麵前。


  楚虞腳下一打轉,險些滑到,抬眼望去是個陌生男子。


  她心思轉的快,知道容家後宅沒那麽容易讓外男單獨亂晃,再打量這人的眉眼,與容將軍尤其相像。


  這就是她那久不露麵的謹哥哥了。


  容謹麵色柔和,伸手將東西遞過去:“嚇到你了?我剛回府,才知道家裏多了個姑娘,江南閣的點心,嚐嚐味道。”


  鄒幼急急忙忙接過來,楚虞朝容謹笑:“謝謝謹哥哥,我正要去陪大舅母用點心呢。”


  容謹看楚虞這麽大點的人,雪地不好走,想了下才說:“我陪你過去。”


  江南閣的點心向來裝的精致,就連食盒都是用上等的木頭製成的上麵貼散著零零碎碎的金粉,江南閣三個大字赫然在目。


  很難不被人瞧見。


  容庭剛吃飽了回來,這不,一回來就瞧見了他那個大哥和林楚虞一左一右走著,偶爾還說說笑笑,容二公子心裏又不痛快了。


  倒不是因為別的,他就是看容謹不順眼,看林楚虞也沒那麽順眼,這倆人湊在一起,簡直是讓容二公子眼睛疼。


  容庭就抱手靠在柱子邊上等這二人走近,他聽到小姑娘聲音溫溫柔柔的說:“江南也冷,但沒京城這般冷,雪也沒京城的大,隻在山上能瞧見丁點呢。”


  楚虞說話時帶著南方人細細軟軟的腔兒,語速慢,這樣說起話來好聽的不得了。


  嗬,還有江南閣的點心呢,他大哥什麽時候這麽大手筆了。


  容庭一腳踏出來,正正好擋在這二人麵前。


  嘴角噙著笑:“怎麽,我這兒沒戲了,打上他的主意了?”


  容謹神色一變:“容庭!”


  容庭對上容謹不悅的眸子,吊兒郎當的往柱子上一靠:“這有點小吧。”


  容謹吸了口氣斂了怒,他脾氣向來很好,也鮮少會跟容庭爭鋒相對,隻是容庭這小子和容家誰都不親,甚至帶著種敵意,對他這個大哥亦是如此。


  一想到這緣由,容謹就生不起氣來。


  他好脾氣道:“去換身衣物,要是讓爹聞到你身上的酒氣,又要惱了。”


  容庭不以為意的笑了下,抬了抬下巴:“我說,我那個扳指打算什麽時候還啊?貴著呢。”


  楚虞眨了眨眼:“庭哥哥的扳指,怎麽會在我這兒?”


  容庭笑了兩聲:“那可是要給我未來媳婦兒的,小丫頭想清楚啊。”


  楚虞也朝他笑:“啊,想起來了,那天我讓鄒姐姐丟進水道裏了。”


  她委屈的癟了癟嘴:“庭哥哥以後豈不是要沒媳婦兒了。”


  容謹沉下臉:“行了,別拿小姑娘打趣。”


  容庭聳聳肩,這一身酒氣他自個兒也受不了,忙就抬腳要走。誰知前腳才剛踏過去,後腳就被絆了一下。


  容二公子哪有防備啊,直直的往牆上撞,咚的一聲——


  他齜牙咧嘴的捂著腦袋爬起來,這下酒全醒了。


  容庭猛地扭頭看向那一臉無辜的小姑娘,小姑娘還特別擔心的問:“庭哥哥,疼麽?”


  容庭氣笑了,說她記仇她還真記仇,下手這麽狠。


  但明明知道是這丫頭耍心眼,偏偏她又做出這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容二公子話都堵在喉嚨裏了,硬是沒說出來。


  他陰陽怪氣道:“不疼,一點都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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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得罪媳婦兒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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