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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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的聲音, 雖是一貫打趣的腔調, 但卻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消沉。
楚虞抬頭看過去,不知是不是在床上躺了幾日, 這人精神頭好似沒那麽足。
她遲疑的抿了兩下唇,猶豫著道:“其實我覺得,秦樓楚館也沒什麽不好, 真的。”
容庭眉間一蹙, 直勾勾盯著她瞧。
小姑娘捏了捏帕子,像是不知怎麽說好,眉眼糾結的擰了擰, 眼皮都皺成了三層。
她沉吟片刻, 又說:“庭哥哥, 嗯,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 其實多走走也、也挺好的。”
楚虞艱難的顛三倒四的說了這麽幾句, 說完自個兒都覺得荒唐,偷偷抬頭睨了一眼, 容庭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
她猛地低頭將手中捧著的茶水飲盡,躲似的偏過身子。
男人看著她這不連貫的動作, 慢慢坐直了身子,頷首道:“你說的是。”
“血氣方剛的年紀,正是娶妻生子的好時候。”
他說這話時, 嘴裏像含著一口酒似的, 繾綣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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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過後, 許如月再沒敢鬧過,陰穗也得淮陰氏狠狠責罵過,一下收斂了性子,安靜了的等著許如月的婚事。
自那日之後,老太太也未曾找過容庭。她分明知曉了容庭對心思,卻沒要和他闡明的意思,像是要佯裝不知,糊裏糊塗讓這事兒過去似的,
容庭亦是不著急,老太太想裝糊塗,那就讓她裝去。
可容庭這不急,路臨反而急的跳腳。按著容庭的吩咐,他將路家所有的家底整理成一摞子賬簿與地契放置桌前。
他實在想不通,公子看著對楚姑娘挺上心的,可關鍵時候卻還有心料理生意。
路臨嘟囔了句:“公子,我瞧楚姑娘就是礙著老太太才不敢應你的,你要不跟老太太服個軟…”
路臨這話說完自個兒都不得勁兒。
公子同容家的人有什麽過節他比誰都清楚,要他去同老太太服個軟,簡直比登天還難。
容庭隻勾了勾唇角,並未答話。
他隨手挑了半摞田莊布莊的地契,盯著桌案瞧了許久,沉思片刻,眼底沾染上零星笑意,隻一閃而過,隨即布滿陰沉。
他算是瞧出來了,林楚虞那丫頭油鹽不進,真要這麽慢慢哄著,慢慢耗著,許是老太太替她找好人家將她嫁出去了,他都得不了手。
路臨張了張口,還想再出幾個主意,忽然門窗外傳來一陣聲兒,似是聞媽媽在說話。
另一道聲兒是老太太。
老太太來路家也有些日子了,從未來霽月軒瞧過公子,路臨回頭看了眼容庭,隻見他麵上沒半分驚訝,隻掀了掀眸子道:“把門打開。”
這意思,是要老太太進屋裏說話了。
路臨請老太太進書房後,就在屋外將門給關上,在外頭候著。
聞媽媽見了不由好奇問了兩句:“老太太怎麽來了?”
聞媽媽不喜老太太,也不喜楚姑娘,這路臨知曉,他便隻扯了扯嘴角道:“許是嘮嘮家常。”
聞媽媽嘴一撇,知道路臨不願說,她便不大高興的走了。
書房內,老太太落了座,齊媽媽也候在一旁。
容庭抬眸看了眼齊媽媽,知道這媽媽是老太太最親信的人,便由著她在這兒聽著。
老太太今日來,也是思慮良久的。
她也想清楚了,這兩日便帶著楚虞那丫頭回京,左右林許病逝,胡氏也被處置,這丫頭的心結該放下了,往後江南便再沒什麽可讓她牽掛,勢必要在京城安穩度日的。
至於容庭,等楚虞一走,斷了他這念想,兩人一南一北,也不怕生出事端。
可她思來想去,容庭畢竟是她容家的血脈,是她親孫兒,該囑咐的話,老太太還想囑咐兩句。
說話之前老太太瞧見桌案擺著的一摞賬本一摞地契,不知怎的她眼皮一跳。
目光移開之後,她清了清嗓子道:“過兩日我便回京,你看我這個祖母也礙眼,老婆子我就不討擾你了。”
容庭清淡的微微彎著嘴角,一副認真聽她說話的模樣。
老太太睨了他一眼,繼續道:“楚虞自然是要同我一道回京的,你若是得了空,也回京瞧瞧你父親,順道讓容家為你挑門好親事,這事兒拖著也不是個事兒。”
容庭食指拇指輕撚,捉著一小塊衣袍,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擦著,他低低應了聲:“外祖母說的是,這事拖著也不好,是得回京。”
老太太聽著這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哪兒不對,蹙了下眉頭,沉默片刻。
明明也是親祖孫,可偏生她與容庭生分,這會兒連說話都要斟酌著說。
老太太歎了聲氣,挑明道:“你對楚丫頭的心思我已知曉幾分,但這丫頭我清楚,她斷不會生出這種荒唐念頭,若你不去招惹她,便是半分事都沒有。”
老太太頓了一下,肅起臉道:“平日你做什麽我管不著,隻這事兒,我是不能由著你的性子來,你趁早打消了念頭,這丫頭是個苦命的孩子,你就當慈善一回,莫要再禍害她。”
老太太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若是他再不應,當真是不善不孝了。
容庭嘴角溢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眼角也是微微彎起,隻是收起了平日裏的玩世不恭,倒是叫老太太有些怵,
他從嗓子裏擠出一聲笑:“那我若是非要禍害呢?”
老太太猛地偏過頭瞧他,容庭亦是半彎著眼眸直直回望老太太,嘴角卻緩緩收緊,最後斂起所有笑意。
他抬手壓在地契上,食指輕抬,在上頭輕輕點了兩下,沉聲道:“這是路家所有的田莊布莊和鋪子。”
容庭話沒說完,但那意思老太太是明白了。
老太太那布滿細紋的眼尾稍稍上揚,目光從容庭那難得正經的臉上下移,一遝厚厚的地契,她都冷不丁被嚇一跳。
老太太稍稍握緊了扶手,端了端身子,聲音裏有些細微的懷疑猶豫:“楚丫頭的親事自是由我做主,但她若不願,誰都勉強不了她。”
“那她要是願意呢?”
老太太冷哼一聲:“不可能。”
容庭垂眸笑了聲,一手撐在桌上驀然起身,嘴角漾著冷意:“我就是提醒祖母一聲,別攔著她,祖母若是攔著她,當年容家做的那些不仁不義的事兒,若是傳出去了,怕是祖母和我那位爹,都不好做人吧。”
最後一句,他拖長了語調,聽的老太太大怒。
老太太猛地抓緊一旁的拐杖起身,狠狠杵了兩下:“你這是什麽混賬話!你也姓容,容家不好過,你又能撈著什麽好處!”
容庭不鹹不淡的笑道:“容家不好過,我心裏頭才舒坦,您說這算不算好處。”
老太太冷靜下來,平複了幾聲呼吸,終是敗下陣來。
她這一輩子,隻愧對路家,偏偏容庭是個討債的,老太太又氣又愧,否則也不能任他放肆這麽許多年。
容庭今日不為路家與容家的舊怨,沒打算在這事兒上過多牽扯。
他抿了抿唇,沉聲兒道:“我就是給祖母透個底,隻要祖母不攔著就好。”
他停了下,繼而又說:“您也不必擔心我待她不好,我容庭要麽不娶,娶了必好生待她。”
老太太心下微動,他這兩句話,無不是在提醒她,容正喧當初是如何待路氏不好的。
老太太身形一晃,好在齊媽媽扶住了她。
老太太是被齊媽媽攙著出去的,候在門外的路臨不由一頓,看這情形,還以為公子又同老太太吵起來了,趕忙就抬腳進去瞧瞧。
正見容庭像鬆了口氣似的忽的落座,額前一層汗。
他抿了一口茶,方才有些暗啞的嗓音才稍稍清潤了些:“備馬車。”
路臨也不敢多問,忙就讓下人備好了馬車。
此時林家,老太太早兩日就讓搖竹傳過話,說是這幾日便要回京,楚虞正挑著衣裳和飾品。
鄒幼見她將這朵銀花簪撿到了一邊,心疼道:“姑娘,這都是好東西,怎就都不要了?”
楚虞睨了一眼,那些都是路家送來的。
她這麽想著,便瞧瞧抬眸看了眼伺候在一旁的搖竹。
老太太前些日子又讓搖竹來林家伺候她,搖竹是老太太跟前伺候的丫頭,她來這兒做什麽,楚虞心知肚明。
老太太還是怕她動了歪心思,是讓搖竹看著她呢。
屋外頭粉衣丫鬟疾步走來,搖竹瞧楚虞忙著,轉身朝那丫鬟問:“何事?”
楚虞聞聲放下手裏的幾支簪子,回頭揚了下眉。
丫鬟手裏捧著一個紅匣子,一路捧來倒是輕的很,也不知裏頭是什麽貴重物品。
她遞過去,搖竹便伸手接了。
“容公子來了,正在前廳吃茶呢,這是他讓奴婢轉交給姑娘的。”
搖竹手上一頓,嘴角亦是一僵,下意識偏頭去看姑娘的臉色。
她目光有些複雜的落在這匣子上,難不成真像老太太擔憂的那般,姑娘和公子…
這要讓老太太知曉,可不得氣出病來。
楚虞麵色如常的抬手開了匣子,入眼便是最上頭的一張地契,她心下一跳,隨手翻了幾張,亦是如此。
搖竹早就看呆了,這、這是?
二公子莫不是將路家家底都交代在這兒了?
砰的一聲,楚虞合上匣子,她從搖竹手中接過,轉身就抱著這玩意兒往前廳走。
一路她走的極快,心也跳的極快,這輕的不能再輕的紅匣子,像個燙手山芋似的,一不小心就將她掌心燙的火辣辣的疼。
到了前廳,她猛地停住腳,話都沒來得及說就將匣子重重放置容庭麵前。
她蹙著眉頭:“你這是做什麽?”
容庭絲毫不惱,看小姑娘因為走的太急,筆尖都冒了一層汗,他慢條斯理的放下杯盞:“這麽急做什麽,我又不會跑。”
他緩緩起身,從楚虞手中強行將帕子給扯了出來,正要替她擦去額前的汗時,小姑娘一手擋在麵前,還往後退了一步。
容庭斂了笑意,捉住她的手腕,下頷緊緊繃著,連眸子裏都透著冷意。
楚虞頭一回見到他這個樣子,平日裏,容庭就算是發怒都是笑著的。
她不由停住手中掙紮的動作,直愣愣看著他。
容庭一寸不落的替她將臉上的汗都擦去,一邊慢著動作低頭把帕子折成方塊,一邊道:“自幼我容庭想要的東西,全是容家的。”
他忽的抬眼,對上楚虞有些許茫然的眸子繼續道:“容謹的劍術是容正喧教的,衣裳是老太太親手縫的,他那一手漂亮的字,也是母親教的。”
他說罷頓了一下,笑著看了眼楚虞,楚虞一震,張口想寬慰他兩句,他忽然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頰:“小丫頭,你說哥哥慘不慘?”
力道有些大,楚虞抬手就想拂開。
“嘖,就連你都是容家的。”
她愕然,怔了一下。
容庭忽的鬆開手,楚虞臉頰一下多了一道紅印子,他滿意的看了一眼,抬了抬下巴指向方才被姑娘扔下的紅匣子。
“給你的。”
他笑著彎了下唇:“聘禮。”
他將折的工工整整的帕子交還給她:“同老太太回京後,你要是還想嫁誰。”
他頓了頓,明明是笑著,眉眼卻有一絲狠厲:“我就打斷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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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條腿的那種,很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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