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荊棘叢(2)
等到能夠下床的時候,已經是十多天之後的事情了,在此期間,吃飯,更衣,如廁都要人幫扶,我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閑來無事的時候,就與照顧我的姑娘聊天,混熟了之後,經由她,我知道了黑街的許多事情。
黑街是建在一座山上的背陽處,也因此常常整日見不到陽光,總是漆黑一片。而黑街建立起來的時間,也不過是半年間的事情,準確地來說,是在即墨作為國師的身份詐死,女帝黨和國師黨對立愈加嚴峻,在朝堂上分庭抗禮之後。
她是黑街的成員,也是第五十層的層主,名喚白溪,自從知道我是因為喝了忘俗酒而失憶,對這個世界的事情知之甚少,就同我講了許多事情,飛禽走獸,鄉野傳聞,許多奇妙而古怪的事情,我很喜歡她。
每日給我例行把脈的大夫是黑街的聖手,安之,他生得十分清瘦,身上帶著濃重的藥味,初見之時本以為是個脾氣好的,後來才知道是個嘴巴毒的。
這一日他過來的時候,將我臉上包裹著的層層疊疊的紗布解了下來。
接著我就看見了白溪跌掉了手裏的藥碗,安之瞪大了眼睛,而後將了藥瓶之類的東西收拾了一下,拿起了藥箱,摩挲著下巴,挑剔地說道:“沒想到人皮麵具取下來,醜女人還挺好看的。”
我聞言隨即一腳踩了過去,安之疼得嗷嗷地叫了幾聲,往後跳了幾步,指著我吼道:“惡毒的女人,惡毒,早知道老子就不醫治你了。”
白溪上前了兩步,捧著我的臉,眼睛閃閃發光,說道:“總算知道為什麽主上那麽喜歡若若了,要是這麽好看的女人,我也喜歡啊。不不不,若若不是長得那種媚俗的好看,怎麽說呢,就是,就是那種很俊美的好看,有點雌雄莫辨的感覺。”
我被白溪這種形容弄得一頭霧水,這都是些什麽和什麽啊。
我站起身來,往著鏡子前走了過去,昏黃的燭光下,銅鏡中映照出我的麵容。其實與我之前的五官別無二致,在原來的人皮麵具下,我的五官圓潤而平凡,卻帶著喜氣,看起來很容易討人喜歡,而現在,它們變得立體而深刻了起來,抿著嘴唇時,帶著一種淡漠的冷靜。
但是我的記憶卻並沒有因為容貌的恢複而改變,就像是潛意識裏,我還是更像是那個嬉皮笑臉,忙著賺錢找個相公暖床的上官府侍衛,千帆,而不是現在這個我,即墨阻止我繼續探究我的記憶,將我保護得很安穩,很牢靠,我卻什麽都做不了。
安之拿起了藥箱,準備起身離開了,出門前意味深長地說道:“上官夏堇對醜女人你還真是重視,連這麽珍貴的人皮麵具都用上了,真是暴殄天物。”言罷,歎息著搖了搖頭。
白溪聞言身形一閃,站到了安之旁邊,說道:“安之,若若可是主上的心上人,你說話注意點分寸。”
安之扭了扭脖子,看了我一眼,對白溪說道:“你氣什麽,醜女人都沒生氣,你在這氣什麽氣,皇帝不急太監急。”
白溪匆忙捂住了安之的嘴巴,說道:“什麽都堵不住你要說話的嘴。”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白溪和安之之間的氛圍都因為這句話緊張了起來。
我說道:“白溪,你別氣了。安之他那是膚淺,隻有以貌取人的家夥才把醜女人醜女人掛在嘴邊呢,而且他剛剛被我踩了一腳,咱也算是以牙還牙了。”
白溪聞言點了點頭,冷哼了一聲,把安之連人帶著藥箱推到了屋外。
安之清秀的麵容泛起了又羞又怒的紅暈,“我不是以貌取人的家夥,醜女人才是對主上見色起意,你。”
還沒來得及讓安之把話說完,白溪就已經關上了門,把安之關在了屋外。
拍了拍手,又向著我走了過來,坐在了我旁邊的凳子上,眨著眼睛,雙搜托腮看著我。
我被這熱情的目光看得臉頰發紅,說道:“白溪,別看了,不就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一個嘴巴。我問你個事情。”說著,我拉住了白溪試圖摸我臉頰的手。
白溪撅起了嘴巴,我有些無奈,便由著她對我的臉蛋上下其手,揉來揉去。
“白溪啊,之前那個打敗我的紫衣女子怎麽樣了?還有啊,她那到底是什麽路數的武功,怎麽她剛剛跳完舞,我就七竅流血了。”
白溪蹂躪我臉頰的手頓時停了下來,幽幽歎了口氣,說道:“我就猜到你早晚要問這個事情。那日主上把你從競技場抱回來,你當時奄奄一息,主上一怒之下,就把紫衣扔到詔獄裏麵去了,九大酷刑走過一遍,雖說還有一口氣,可是已經不是個人樣了。鼻骨都露出來了,鼻子掉了一半,全身上下沒有一塊的好皮。”
我並非是多麽良善的人,對於把自己打得半死不活的人更是沒有多少同情心,不過聽到這樣的結局,還是有些揪心。
白溪繼續說道:“當時你站在競技場上的時候,主上就認出你了,當時就給紫衣下了命令,不可傷你,但是沒想到紫衣把她壓箱底的暗殺術都用了,就為你把你置之於死地。”接著,她連忙攥著我的手,說道:“若若,我告訴你啊,主上那對你絕對是全心全意的,出了這種事情,也是她咎由自取,非得觸犯主上的逆鱗。”
我低下了頭,並不言語。我有些擔心,也有些害怕,我原來是否就生存在這樣的地方,殺人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我問道:“白溪,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是什麽人?”
白溪陡然間愣住了,避開了我的目光,伸了個懶腰,說道:“如果想知道的話,要主上親自告訴若若你才行呢,如果是我告訴你的話,說不定那蓋在紫衣身上的白布,明日就蓋在了我的身上。”
我的目光落在白溪身上的粉色荷花的裙擺上,心裏有些迷惘,我想離開黑街了,因為,似乎在這裏,並沒有找到我喜歡的那個即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