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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第186章===

  第186章 第186章===

  186

  見正武帝來了, 皇後隻側頭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投向了正前方那座站著說書人的小台子上。


  既沒有多看他一眼,也沒有起身行禮。


  這種情形在以前的皇後身上, 可不多見。


  不多見, 但並不代表沒有過,隻是距離現在已經很久遠了。


  初遭大變時, 皇後是極為厭惡正武帝的, 甚至在做了皇後後,她也不願給他半分好臉。


  直到那次衛傅進京趕考, 她才一改往日態度, 願意試著去當好一個皇後。


  是的, 當好一個皇後。


  並不是他衛臻的妻子。


  她越是有所圖, 規矩禮儀越是周全, 就像當年對待衛奕那樣,到後來她隻是皇後, 而不是衛奕的妻子。


  如今她似乎又回到兩人最起初的態度,似乎這十年的功夫他全然白費。


  這隻是正武帝一瞬間的想法,當他目光落在皇後微凸的小腹上,他的心情突然平靜下來,一種詭異的平和。


  他來到軟榻上坐下。


  軟榻被皇後占了大半,隻有皇後放腿腳的地方, 還有空地供人坐。可正武帝身材高大魁梧, 一坐下幾乎把皇後的腿腳擠得沒地方放了。


  皇後下意識想一腳踢過去,卻被人半路攔截。


  正武帝握著她小腿, 在她小腿肚上揉了兩把, 皇後想抽離抽不開, 隻能任他將她的腿放在自己的膝上。


  不要臉!

  皇後想罵, 忍住了,將目光再度投向說書人。


  她現在正生著氣。


  她說不理他,不是隨口一說,是真不想理正武帝。


  皇後不傻,相反她是一個聰明人。


  之前辦了蠢事,是身在局中不自知,是執念和急迫蒙住了她的雙眼。可再蠢的人,在知道兒子一係列做法後,也明白了一個問題——她的兒子可能提前就洞悉了這是一個局中局,她這個做母後的反而深陷局中不自知。


  明白後,皇後其實並不意外。


  因為衛臻就是這麽一個陰險狡詐的人。他做任何事,都是走一步算十步,不走到盡頭,你永遠不知道他真實目的。


  她棋差他一招,輸得不怨。


  若是換做以前,皇後大概會積鬱在心,可她現在想開了,不就是好不容易拿出的真心又喂了狗?不就是兒子現在長大了,不願聽母後的話了?

  想開了,真得可以海闊天空,一片清朗。


  長久以來,困住皇後最大的結,就是想幫兒子得到應屬他的皇位。


  元豐帝沒死之前,是。


  元豐帝死後了,更是。


  現在兒子不需要她的幫助了,她無欲則剛。


  一個想開了的人就仿佛從一個死胡同裏走了出來,眺眼一望,四周全是路。


  她不想再委屈自己了,衛臻願意怎樣就怎樣,她也不想再去琢磨他的心思了,能過就過,不能過就廢了她。


  廢了她正好,她就跟兒子媳婦孫兒過去。


  他總不至於殺了她,她肚子裏現在揣著一個,有本事他就連孩子帶娘一並殺了。


  ……


  正武帝見皇後不願理他,便把目光也投向說書人。


  實則手裏並沒有停下,一直在揉著皇後的小腿肚。


  可不管他怎麽揉,她一點反應都沒有,甚至他的手在裙下僭越地滑向她膝蓋以上,她也頂多隻瞧了他一眼,就不理他了。


  “你就沒什麽話想跟朕說?”


  “你想聽什麽?”


  承認打算謀他的朝篡他的位是錯?

  認錯是不可能認錯的,她沒找他算賬都是好的!


  皇後的心裏其實還是有一股怨,這股怨皇後懂,至於正武帝懂不懂,皇後懶得去想。


  皇後隻要一想到他是裝著被她藥倒,那時候可能清醒著,還聽到了她和兒子的對話,看見了她竟然護著他,不讓兒子殺他,就有一種惱羞成怒感。


  而這種惱羞成怒,還不止一處……


  想到這裏,皇後恨恨地又踹了他一腳。


  可惜又沒成功,反而被他拉著腿,環住了腰肢。


  “黎瀠,你就這麽恨朕?你承認吧,你心裏是有朕的,不然你也不會給朕生孩子,也不會不想朕死。你要是恨朕,怎可能舍不得朕死?”


  在正武帝開口叫出黎瀠時,曹仁就趕緊把所有人都揮退了。


  包括說書人,包括他自己。


  此時軒榭中隻剩了二人,格外地安靜,也就越發顯得正武帝聲音清晰。


  不提這還不要緊,一提皇後心中的怒火便騰騰而起。


  可她知道不能順著正武帝的話說,不然再來她十個百個,也隻能掉進他的陷阱。


  “我當年還給衛奕生孩子了,我心裏有他?”


  皇後微抬著下巴,明明正武帝是居高臨下與她說話,此時她反而氣勢不弱對方。


  “那怎麽能一樣?”


  正武帝微微笑道:“此一時非彼一時,當年你聽從父母之命,順從皇考賜婚,成婚生子乃倫常,並非你心中所想。可他(她),你卻是心甘情願為我懷下的……”


  他用掌心緩緩地輕撫著皇後微凸的肚子。


  可不是如此?

  彼時,他是奪位殺了她丈夫還強娶了她的小叔子,正武帝的開局太難了,可能當年奪位都沒有他在皇後身上的費的心思多。


  就這麽水滴石穿,鐵杵磨成針,花了近十年時間,皇後終於願意懷上這個孩子。


  聽到這話,皇後更是如炸了毛的貓。


  “你還說?!誰都不如你心機深沉,若不是這次的事,我竟不知蔣太醫是你的人!”


  蔣太醫這個人,皇後用了十年。


  當年為了挑出一個合用的太醫,她也算花費了不少心思,特意選了個沒背景,反而得罪了正武帝的人,卻萬萬沒想到還是他安排的人。


  她所用的避子藥,是蔣太醫所給。


  這次藥倒正武帝的藥,也是蔣太醫所給。


  這個心機深沉的人,他就任她吃了十年避子藥,裝作渾然不知,還假裝聽信了她那次難產後就壞了身子之言,做得一副深情模樣,不願要其他人。


  其實都是故意設計她的。


  讓她覺得對不起他,讓她越來越覺得有愧於他,直到她自己斷了避子藥。


  “你陰險,狡詐,心機深沉……”皇後罵道。


  若不是懷上這個孩子,皇後也不會心生愧疚,覺得有些事不能再拖了,必須做出決斷,之後才導演了這出奪位之事。


  卻沒想到竟又掉進一個坑。


  “我就算陰險,狡詐,心機深沉,這也都是為了你。”


  這話成功讓皇後止住了聲。


  過了好一會兒,她忿忿偏開臉道:“不要臉。”


  “我就算不要臉,不也是為了你。”


  正武帝的臉上一點赧然之色都無,說著也就罷,手還在皇後肚子上撫著。


  皇後煩了,把他手拿起扔開。


  “你別煩我,我聽說書,你一來,說書的人都下去了。”


  “那我讓說書的再過來?”


  “不想聽了,我要回去。”


  “你不是還沒聽完?”


  說著,正武帝叫了聲曹仁。


  曹仁膽戰心驚地從門外伸了一顆頭進來。


  “去把說書的安排上來。”


  不多會兒,一切恢複原樣,女說書人再度立於台上,其他負責配合的,也各自捧著三弦、琴箏各就各位。


  隨著一聲琴響,說書再度開始,書接上回繼續說。


  “其實我隻是想考驗下傅兒罷了,今日我把他叫來,誰知他竟然裝傻……”


  “你活該。”


  ,


  “我不是裝傻。”


  不過是謹慎罷了。


  這樣一個心思深沉的人,跟他打得每一次交道,就足以讓衛傅繃緊神經,時刻擔憂這莫怕又是一個陷阱。


  福兒想了想道:“其實你這麽做沒錯。”


  別人送的,和自己得到的,終究是有區別。


  而且福兒也不覺得正武帝是真想把皇位送給衛傅,說不定就是試探。那可是皇位,千辛萬苦才奪過來,現在就送回去,那不等於前麵功夫都白費了?


  說不定試探後麵就是屠刀。


  福兒不太懂政事,這已經超出她能理解的高度,但衛傅既然這麽做了,必然有他的道理。


  什麽時候能插嘴,什麽時候不能插嘴,福兒還是分得很清楚。


  “那你打算怎麽辦?咱們這就回冰城?”


  “我已經跟他說了要回漠北的事,他並無異議,如今隻要跟吏部那邊打聲招呼,就能走。”


  ……


  回去的事,並沒有這麽簡單。


  即使正武帝不說什麽,吏部那也不出什麽幺蛾子,皇後那兒也得知會一聲。


  這事自然需要福兒去做。


  為了鋪墊這件事,福兒特意領著孩子又進宮了兩日,第二天她才提起打算回漠北的事。


  “你們要是想回去,就回去吧。”


  福兒其實已經做好了皇後會生氣的準備,誰知娘娘竟然十分平靜,這倒讓她有些詫異。


  “你說得對,兒孫自有兒孫福,有些事情我是該放手了。”


  這是當初福兒給皇後講故事,講到村女和小兒子故事時,說過的話。


  牛大花就是管得太寬,太慣著小兒子,才會養得王鐵根好吃懶做,凡事擔不起責任。


  現在大哥帶著老爹老娘都走了,沒人可以靠了,隻能靠自己,現在王鐵根和苟春花的日子也漸漸過得紅火起來。


  “再說,誰知他是不是故意試探。那人心機深得很,你們離他遠點也好。”皇後又道,一點都不避諱在兒媳婦麵前揭正武帝的短。


  這就是機關算盡的苦果。


  別看皇後沒跟正武帝鬧,兩人似乎跟以前沒什麽區別,實則正武帝現在正在品嚐前事的苦果。


  皇後是沒跟他鬧,但皇後不愛搭理他了。


  以前不管是敷衍也好,假惺惺也好,或是生氣發怒大吵大鬧都好,總是理他的,現在皇後卻變得沒那麽‘在乎’他了,他愛來來愛去去,來了也不怎麽搭理他,反而得他好聲好氣哄著。


  不過就算重來一次,正武帝依舊會這麽做。


  ,


  衛傅一家人離開了京城。


  離開的那日,正武帝惱怒非常,卻又無可奈何。


  無欲則剛的皇後樂得看戲,她反而覺得衛傅走得對,就該讓這人知道不是凡事都能盡在他掌控之中。


  衛傅先回了一趟冰城,之後就去了黑城。


  他打算在未來數年,都待在黑城。


  他與正武帝說的並不是空話,黑龍嶼他打算繼續建設,海上力量他也打算繼續發展,說不定哪天就從海上打到了大燕。


  衛傅回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罰了陳瑾。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處罰陳瑾,將他從身邊派去了黑龍嶼建船廠。


  陳瑾在知道京裏發生的事後,心有餘悸,對於處罰,他心甘情願接受。


  衛琦也心有餘悸。


  “哥,你沒接他茬是對的,指不定又是個試探。咱們的力量還是不夠,還是再多努力幾年。”


  再多的話,衛琦沒有說,因為他知道他哥心裏有主張。


  ……


  正武十年四月,皇後誕女。


  帝大悅,普天同慶,大赦天下。


  這大概是最受寵的公主的,剛生下沒幾天,就被正武帝加以了國公主的封號。


  要知道,公主的封號分幾等,普通的就是以公主尊號為封,受寵的在成年以後,會加以國公主為封號。


  而小公主的封號是燕國公主,‘燕’字同了大燕的國號,足以證明正武帝有多看重這個公主。


  可再看重,她也是個公主,是不能繼承皇位的。


  正武帝的年紀也不小了,至今還沒有繼承人,而皇後年紀也不小了,恐怕難以再次生育。


  於是就在小公主生下沒多久,朝中大臣再次提出皇儲之事,又提出擴建後宮之事。


  儲君者,國本也。


  國一日無本,一日不安。


  擴不擴後宮隨陛下您的意,但最起碼要定下一位皇儲。


  ,


  每次跟朝中那些大臣打完一場仗,正武帝就覺得自己要短壽幾年。


  他揉著太陽穴,進了坤元宮。


  到了殿門前,他也沒讓人通報就進去了。


  進去後,殿中一片寂靜。


  他一路七拐八繞,走到寢殿,才聽見裏麵的人聲。


  “小公主,好厲害了……”


  除了誇讚公主厲害聲外,還有撥浪鼓的咚咚聲。


  走進去,正武帝看見皇後和幾個宮女站在床前,而床上正趴著個小奶娃,正是他的小公主琰瑤。


  才三個多月的小琰瑤,趴在床鋪上,拚了命地抬著脖子,小臉憋得通紅的。


  皇後站在床前,搖著彩色的撥浪鼓逗她,引著她來抬頭看。


  “你們在做什麽?”


  一見陛下來了,一眾宮女忙跪下行禮。


  皇後道:“太醫說嬰孩兩三個月就能抬頭了,可琰瑤現在都還不會,太醫說讓她多練練……”


  所以皇後才想出這個法子,幫著女兒練抬頭。


  可小家夥實在可憐,反正正武帝看著覺得女兒可憐,累得吭哧吭哧,堅持一會兒就堅持不住了,一頭紮在床鋪上。


  正武帝正要上前。


  迎春比他快一步,把琰瑤翻了過來,讓她躺著歇一會兒。


  “著急這個做什麽?順其自然就好。”正武帝皺著眉道。


  “她脖子練硬了,才能翻身,才能慢慢學會坐,三翻六坐七滾八爬,循序才能漸進。其實讓我看,她不是不會,就是太懶了……”


  嬰孩懶不懶,其實過了三個月就能看出來。


  有些嬰孩脖子還不硬,但就是喜歡好奇地四處看。琰瑤大抵是身邊侍候的人多了,她喜歡撥浪鼓,喜歡彩色的風車,就能專門弄個人在她身邊搖著舉著給她看。


  次數多了,她就不願意轉頭了。


  成天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明明是個嬰孩,都能讓人看出不動如山的樣子。


  這不,皇後就急了,就想想法子給女兒改改。


  ……


  兩人說了一會兒女兒,正武帝把今□□堂上的事說了說。


  皇後一聽他提這事,就把琰瑤抱了起來,打算走了。


  “你去哪兒?”


  “這事你跟我說了又不管用,要麽你聽他們的,多納幾個妃子進來幫你生孩子……”


  正武帝打斷她的話:“我要想納妃,會等到今天?”


  皇後也不接茬,繼續裝傻。


  “朕說什麽,他大概是不會聽的,兩個月前朝國內亂,他主動接了這差事,把衛琦派去幫朝國平亂,以他的性格,肯定要在朝國留下數個後手。三個月前他把手下船隊派去了福建,如今正在那邊和西洋人做生意,他手下那個叫黑龍嶼的島,如今建起了一個大船廠……”


  正武帝又道:“瀠兒,你覺得他想幹什麽?”


  “你覺得他想幹什麽,他就是想幹什麽。”


  正武帝有些無奈。


  “我是跟你說認真的。”


  皇後也看著他道:“我跟你說的也是認真的,他是你的臣子,他想幹什麽,肯定隻有你這個皇帝才知道。”


  “瀠兒,難道你不想去江南了?我記得那時候,你說你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去看看江南的好風光……”


  那時,是皇後當年還在閨閣沒出嫁時。


  她和建安公主是手帕交,經常出入宮廷,那時候年紀小,也單純,哪有什麽煩惱,兩人就一起暢想若有機會一定要去江南看看。


  後來,建安公主嫁去蒙古,皇後出嫁成了太子妃,後來即使貴為皇後,一輩子都沒往南走過,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承德。


  “你難道不想去看看西湖,看看煙雨中的江南水橋?蘇州、揚州、杭州……”


  見皇後隨著他所說的江南各地美景,眼神朦朧了起來。


  正武帝放緩了聲調,趁熱打鐵道:“之前我借著琰瑤出生,召他入京他不來,說是要準備幫朝國平亂,估計朕再找別的借口,他還是不會理會。不如你下懿旨召他入京,或是找個什麽借口……”


  皇後頓時清醒過來。


  “你是皇帝,你召他入京,他都不來,我肯定也叫不來。”


  “怎麽可能叫不來?你是他母親。瀠兒,你看我頭發都白了,我還想趁著身體還算硬朗,帶著你和琰瑤去遊一遊江南。不怕跟你說,前幾天下雨,我這條腿又開始疼了,太醫來看過了,說我早年打仗留下了不少病根,其實你別看我現在硬朗,那都是表麵的,實則……”


  說到這裏,正武帝歎了口氣,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這期間能明顯看出他腿腳有些不利索,有一條腿顯得有些僵硬,像是拖著在走。


  皇後還是知道他的,他有一條腿曾經受過傷,平時好的時候,看著不顯,一旦舊病發作,就能明顯看出來。


  但他這人好強,極少在人前顯露腿疾,尤其是在她麵前,更是格外要麵子,除非是迫不得已,實在無力支撐。


  而他說他舊傷多,皇後也知不是假話,他身上的傷疤,也就看習慣了以後才不讓她觸目驚心。


  “琰瑤現在還小,就算真去江南,這麽小也帶不了。”


  “總是還要準備的,等慢慢準備好了,琰瑤也長大一點了。”


  “可是……”


  正武帝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我還能活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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