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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章 李先生

  寶玉正一個人聽戲,就聽見有人招呼,回頭一看,是三皇子水澈府上長史溫珏。


  就聽溫長史道:「我們主子在二樓雅座,遠遠的看見公子獨自在此,就叫我來請公子一起上去吃杯茶。」


  寶玉忙道:「溫大人辛苦了,何苦自己跑一趟呢,寶玉一介白丁,打發個小廝就是了。」這般說著,身邊小廝賈禮忙塞了個荷包到溫長史袖子里。


  溫長史伸出兩根手指一捏荷包,就笑道:「賈公子客氣了,這齣戲唱的妙,我們主子約了兩位大人看戲,心情正好呢,見公子獨自一人在此,叫我來請公子樂呵樂呵。」


  寶玉聽了忙道:「有勞溫大人了。」


  及至二樓,就見水澈與三人圍坐在一起。雖未清場,但四周坐的怕也都是侍衛之流喬裝的百姓。自上次水澈中毒之後,安全工作做得倒是越發上心了。


  水澈坐正中,左手邊是一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細眯小眼,目露精光,一看就是個精明人。右手邊的是一年輕書生,三十上下,面色蒼白,身形枯瘦,手裡攥著帕子,眼神陰鷙,看起來有幾分病態。下手是一半大小子,賊眉鼠眼,眼神滴溜兒的轉,倒有幾分狡詐。


  寶玉上前行了大禮,拜道:「草民賈寶玉見過三殿下。」


  水澈點頭道:「寶玉快起,無須多禮。」


  寶玉起身,又聽溫長史笑道:「我給小賈公子介紹,這位是河南潘家家主,從一品工部尚書潘大人。」寶玉忙又給坐在左手的潘大人行禮問安。


  溫長史又指著清瘦書生道:「這位是從五品翰林院侍講,白少柯白大人。」


  寶玉又忙一揖到底,道:「原來是白大人,久仰久仰。」


  溫珏自此就打住了,只站在一旁不做聲,也不介紹第三人。寶玉見此,也只作未見,水澈也不言語,只叫人加了個座位,拉著寶玉聽戲。


  這戲聽得寶玉戰戰兢兢,潘家家主就是潘榮軒的老爹,聽潘二時常掛在嘴邊,是個笑面虎。白少柯此人低調,但寶玉也聽過其名,翰林院侍講是給皇上、皇子講書的,這可是個技術工種,此人也不是個簡單的。幾人湊在一起,絕對不僅是聽戲品茶,水澈叫自己來是什麼意思呢?


  又過了半晌,這齣戲唱完,水澈方道:「寶玉怎麼一個人在這兒聽戲?」


  寶玉心知這事也瞞不住,只是薛蟜同馮紫英不知有什麼往事,還得遮掩一二,遂道:「今日是我姨媽家表哥的生日,眾人方散,薛大哥哥領著我和另外兩位好友來此聽戲。他們在樓上熱鬧,我又不大喜歡,趁著他們喝酒,只下來瞧瞧。」


  水澈拿眼睛瞟了寶玉一眼,道:「可是前些日子連累的賈雨村的那個薛蟠?」


  寶玉應道:「正是」。


  水澈意味不明的笑了句:「你到也難得。」又轉身對潘尚書道:「寶玉可是我的神兵天將,只是年輕臉薄,人際往來不大通。聽說潘大人的二公子是個妙人,不如改日多教教寶玉,如何?」


  潘尚書忙應下,倒是寶玉鬧了個紅臉,自己在水澈心中的形象什麼時候成了靦腆正太了?又聽水澈問道:「前日聽王子騰王大人說,你七月要參加院試?可有把握?」


  寶玉諾諾道:「先生說我無妨,也不過是儘力一試罷了,左右我還年輕,少不得還要磨練幾年呢。」


  白少柯聽了此話,方才抬頭,問道:「賈公子還未束髮吧?」


  寶玉道:「今年整十一。」


  白少柯道:「年幼成才,也算難得。」


  潘尚書恭維道:「白侍講年少有為,可是最難得的,如何說的別人呢。要老夫說,小賈公子倒也有幾分白侍講的稿子。」


  白少柯不過扯了下嘴角,權當做笑過了,也不再言語。


  水澈問道:「寶玉師從何人?」


  寶玉道:「我年幼時頑劣,祖母託人給我找了個先生,姓李,探花出身,曾是內閣學士,後來因疾辭官。」


  白少柯驚道:「內閣學士探花郎辭官的人可不多!令師可是李致李大人?」


  寶玉疑道:「先生辭官多年,大人竟還記得?」


  白少柯站起身來,踱了幾步,激動道:「如何記不得!李大人當年一部《劍南詩稿》,引得多少翰林學子爭相傳抄。『擁馬橫戈』、『氣吞殘虜』!因著李大人一部詩稿,激起多少文人將士的血性,本來岌岌可危的邊關固若金湯,滿朝文武誓保邊關十年不失!」


  潘尚書安慰道:「白侍講莫要激動,李大人如今既有了下落,改日登門拜訪就是了,殿下和小賈公子怕是不知道前事的。」


  又轉身對寶玉、水澈道:「當初殿下和小賈公子沒有趕上,李大人當年也不過殿下這個年紀,一身才華,意氣風發。殿試時先皇問他當官為了什麼,李大人答的『不為高官、不為厚祿,但願天下平、家國安;不為功成、名揚,但為山河笑、江山明』。先皇覺得他回答的浮誇,不切實際,才只批了他探花,否則狀元是非他莫屬了。誰知他偏就是這麼做的,一部《劍南詩稿》引得億萬子民願用鮮血祭獻泱泱盛世,年輕人爭相戍守邊關創太平河山,士農工商齊心協力,嚇得遼人十年不敢來犯。」


  水澈疑道:「既然如此,為何我不曾聽過此人?」


  潘尚書踟躕了半晌,又看了看神色激動的白少柯,道:「眾人皆知,李致李大人姓斷,單名一個袖字。而且,斷的還是今上.……」說完這話,潘尚書又盯著寶玉臉色,見他一臉迷茫,方才放下心來。


  水澈道:「可是百官不容他?」


  白少柯道:「李大人官聲極好,怎麼如此!自是自古多情總被無情擾……」


  水澈嘆道:「這李大人也太過糊塗,因著私情……」


  「春華競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聲代故!錦水有鴛,漢宮有水,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於淫而不悟!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晞,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河山錦繡勿念臣,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水澈話還未說完,就被白少柯激動的高聲打斷,「殿下聽這首詞,再看這私情如何!」


  水澈一怔,又反覆咀嚼了這幾句詞,方道:「當年之事還有什麼緣故不成?」


  白少柯道:「有什麼緣故臣倒不知,潘大人當時已經官居高位,不如問問潘大人。」


  潘尚書無奈,只得道:「臣也只知當日李致求見陛下,陛下不見,李大人跪侯在上書房外兩日,後來口吐鮮血倒地不起。再然後,就是李大人因病辭官,河南免稅三年,宮中夭折了兩位皇子,十幾位朝臣被罷免,兩家誅了九族.……」


  水澈聽了,心裡想著,這李致辭官,定然不僅僅是失戀的緣故,心中起了拉攏結交的意思。潘尚書似是知道水澈心中所想,道:「殿下還是當做不記得此事為好,當年之事皇上嚴禁外傳,李大人此人早就成了皇上心裡的一個禁忌,若是被皇上知道臣和白大人將此事說了出去,臣等可是性命堪憂啊。」


  水澈轉頭看了寶玉半晌,道:「寶玉年輕不知事,以後萬不得將你師父的事情說出去了。」


  寶玉點了點頭,道:「殿下放心,寶玉定會守口如瓶的。」又道:「難怪家父對老師教導我的事情從來都不過問,原來老師大有來頭。」


  白少柯厲聲道:「你年紀輕,怎知道其中輕重!」又轉頭看了看四周,道:「今日之話僅我們幾人知道,殿下定不會說出去的,潘大人、賈公子、溫大人,李大人若出來什麼意外,白家的主,我還是做得的!」


  寶玉道:「白大人說的這是什麼話!先生教導我六年,待我如父子,育我成人成才,我怎會做出對不起先生的事!」


  潘尚書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聽旁邊眼神猥瑣的小子插嘴,對白少柯道:「呦,老頭,怎麼對人家師父這麼上心,不會又是一筆風流債吧。」


  白少柯也不理他,對寶玉說:「剛剛未跟你介紹,我今日才找回來的私生子,十幾歲時第一次逛花船留下來的,以前不知道,今天拖三殿下的福,才有了后。」話未說完,臉卻一紅。


  那小子倒是面露不屑,小聲哼了一句:「還不是沒有種了,叫我傳宗接代來了。」


  寶玉心裡哭笑不得。這白侍講原來只是一個追星族罷了,也有七情六慾啊,一見面時寡言陰鷙的形象險些嚇著自己。此時看來,此人倒有幾分可愛。只是潘大人,見潘榮軒就知道潘大人是什麼樣子的人了,小狐狸定是老狐狸養出來的。


  水澈岔開話題,道:「今天來本來是要恭喜白大人的,怎麼說了這麼多其他的。白大人倒是得好好謝謝潘大人,令公子的事情還是潘大人發現的。」於是這般,幾人氣氛又融洽了起來,三人都是老油條,一番可以說笑下來,關係倒拉近了不少。連著寶玉一起,也算受益了兩分。


  又過半晌,幾人方散。水澈留了寶玉下來,道:「今日我叫你過來,也不為別的。潘大人早該介紹於你認識的,你與他家二公子相熟,想來無事。白少柯如今欠了我一個大人情,今日恰巧又得知你先生最受文人尊敬,日後你少不得要與他多往來一二了。」


  寶玉道:「殿下放心,寶玉定不負殿下厚望。」


  水澈道:「你我二人相熟已久,你又救過我一命,如今仍是殿下、殿下的叫著,也太過生分。日後無人時,你就叫我表字——清河吧。」


  寶玉低聲道:「這恐怕不好吧……」見水澈臉色,忙道:「好,清河,日後無人時,我就這麼叫就是了。」


  水澈笑道:「這樣就是了。」又道:「我前日得了兩匹極好的料子,你七月院試時做了衣裳穿,也防些蚊蟲暑氣,回頭就叫溫珏送到府上去。」


  寶玉忙道:「這可如何使得,殿……清河,好吧,那我也不矯情了,寶玉改日定當拜訪。」


  水澈這才心滿意足的走了。


  水澈走後,寶玉也不等薛蟠等人了,只徑自回府。先來到梨香院,見了李先生。


  李先生道:「今日你不是去薛家給薛蟠做生日去了嗎,怎得來梨香院讀書了?」


  寶玉回道:「我今日在慶興班兒遇見了三殿下、潘尚書和白侍講……」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還記得河南潘家嗎……?

  水澈中毒時出現過一次的醬油路人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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