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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22丨0.12丨家

  他一瞬間抓緊手中的扇子。


  「那日雖然只是短短一面,可是公子的風采卻讓我難忘。」


  她並未緊緊貼著他,只是停在一個較近的距離上,可是她身上的香氣、她軟媚的聲音卻無孔不入。


  「你我之間因為另外一個人的緣故無法接近,有緣無分也未免可惜……」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指,嫣然而笑。


  赤司征十郎看向她,可能是習慣了溫柔,即便知道她所說不過是花言巧語,這個女人很有可能包藏禍心,他還是不忍苛責,只道:「讓衣子太夫失望了,我並非賞花人。」


  即便是拒絕的話,從他嘴中說來也是溫柔無比,然而他眼中凜然的神情,卻讓人不敢侵犯。


  秋奈低頭看著他微微發顫的小拇指,輕聲道:「原來是這樣啊,看來是我會錯意了。」


  他低下了頭,臉龐的碎發垂落下來,他的眼神也隱藏在陰影中。


  秋奈起身,赤司凝視著她華麗的裙角,仍舊不肯看她,直到裙角消失在視線里,他才收回了視線,兩手掌放在膝蓋上,坐的板板正正,格外合乎禮數。


  「吱呦——」


  一陣令人牙酸的木頭互相磨蹭的聲音響起,清涼的風從他的衣領鑽了進來,赤司征十郎這才發現自己的背後竟然出了薄薄的一層汗,被夜晚的涼風一吹格外冷了。


  他舉起蝙蝠扇遮住了自己的眼眸,可是窗外明亮的月光卻從素色的扇面透入,就像是她起身時不小心滑過他手背的髮絲。


  「今夜的月色真綺麗啊……」


  他的心一動,終於忍不住回過頭去,卻看到一身華服的她半倚著窗棱,朝他微笑,游廊屋頂上艷麗的燈光將她的肌膚都染上了緋紅,穿插在多情旖旎顏色中的還有那一抹如月色如雪色的銀絲。


  秋奈將鬢角處掉落下來的髮絲撩到耳後,嬌艷紅唇抿了一下,像是對著他羞澀地綻放。


  「雖然說出這樣的話會讓您苦惱,」她偏轉過臉,重新望向樓下熙熙攘攘紙醉金迷的京中游廊,「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啊,請原諒我吧公子,今夜之後我便再也不會困擾到您了。」


  紅緋色的燈光倒映在她的眼底,就像是海面上隨波漂流的海棠花。


  他的身子忍不住朝她的方向探去,手指卻牢牢抓著自己的大腿,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抑制他想要朝她靠攏的身體衝動。


  赤司征十郎承認,他的確對她有旖旎的想法,甚至遠比他兄長還要更早的遇見她,更早的產生情絲。


  當時的她遠比現在要落魄,穿著一身不倫不類的衣服,無措地走在大街上。他讓車夫停了車,一向不願意管他人是非的自己,不知道為何卻很想要幫助她。可當他吩咐車夫去叫人的時候,車夫卻一臉疑惑地對他說哪裡並無一人,即便他對車夫指明了方向,車夫也依舊什麼也看不見。


  就好像她的身上徒然生出了一道屏障,他跟她行走在不同的空間里,只有他能看到她。


  難道這是天照大神賜予他的?此時滿身疲憊的他忍不住生出這樣一種奢望。


  前面就是游廊了,他想要攔住她,可還沒有發出聲音,他就看著她邁進游廊範圍的一瞬間被從屋脊上滑落下來的陽光所籠罩,她的衣服驟然變換。


  「哦,公子說的是那個女子吧!」


  車夫似乎終於看見了她。


  「要攔住她嗎?」


  沐浴在陽光下,即便是夜晚華彩艷麗的游廊,此刻也不免顯出幾分蒼白,就像是卸了妝容的女人,夜色所帶來的魅力瞬間消退,無論怎麼看也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婦人罷了。


  然而,即便走在白日里蕭條蒼白的游廊里,她也興緻不減,從她的肢體語言中,可以看出她對這裡充滿了興趣,甚至哼著一首音調莫名的小曲。


  相對而立的屋脊上拉著繩子掛著一排排紅色的燈籠,這些在夜晚增添靡麗氣氛的燈籠如今卻在陽光的照射下投下一團團黑色的影子,她穿梭在光與影之間,就好像是宣紙上只用墨色勾勒的寫意之畫。


  猛然間一陣風吹過,她側過身子,壓住了裙擺,頭髮卻被拂起,拂過她髮絲的春風朝著他的方向迎面撲來,帶來了她的氣息。


  那些他曾經寫過的詩歌不再是無病□□,好像是真正有了憑藉——


  葉發香風來,春潮沒溪草。櫻林廊影處,隱於檜扇后。不得窺君面,憐影也心甘。我身一縷魂,不知屬何人。


  秋奈驀然笑出聲來,耳旁的耳飾以隨著她的動作亂顫,就像是將一顆石子投進了他的心裡,讓他的心湖也不平靜了。


  「公子如此盛讚,我實在當不得。」


  赤司背脊猛地繃緊,原來他在無知無覺中已經將心中所想念了出來,他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繃緊了,好像唯有這樣他才不會泄露出一絲內心的情緒。


  秋奈將檜扇抵在唇邊,眼睛似看他又不似看他,「若我說我曾經見過你,不是在這裡,而是在下輩子,你信嗎?」


  下輩子……為什麼不信呢?


  若不是因為有緣,有怎麼會被繫上紅線;若不是動了心,為何明明對任何東西都產生不了興趣的他,會獨獨對一個落魄的女人一見鍾情?

  「不似明燈照,又非暗幕張。朦朧春月夜,美人世無雙。」她如有所指地凝視著他,顯然她口中的美人指的是他。


  赤司征十郎啞然失笑,可又一想到她因為對兄長有情發誓永不提詩的事情,心就忍不住揪了起來。


  他的面色再次沉靜下來,赤色的眼眸古井無波,死水一攤。


  下輩子嗎?若是真的神明有靈,那就下輩子再相見吧。


  「今夜已經耽擱甚久,在下告辭了。」


  他剛要起身,卻被她手中輕巧的檜扇重新壓回到了座位上。


  「赤司君,我們還會再見的吧?」


  赤司征十郎躲開她的視線,小拇指又開始發顫。


  「嗯……」


  「那可真是太好了。」她俯下身,溫柔地吻上了他的耳朵,「你是我的夢,真想永遠不要醒過來。」


  他臉頰耳根都在發熱,卻痴痴地望著地面上交纏的影子。


  明明她才是他永遠都不敢想的奢望,他綺麗的夢。


  最後,仍舊是他逃也似的回到了牛車上,他艱難的喘息著,額頭抵在車壁上,明明是微寒的春夜,他的額頭卻冒出了細細的一層汗水。


  「兄長大人,」他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小手指,音色沙啞,「您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為何這把傘會成為兩人結緣的契機?明明因為兄長的緣故,兩人是根本不可能的啊。


  可是,看著小拇指上彷彿還存在的紅線,他的思緒就忍不住順著紅線攀援至了那人的身上,甚至能夠感覺到由紅線傳來的溫度。


  他的眸子一片晦暗,低下頭溫柔地吻上了自己的小拇指,就像是吻上了紅線那段繫上的人。


  「兄長大人,對不起……」


  他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突然,他感覺到小指上系著的紅線一瞬間繃緊,就好像她也給出了回應……


  「唔——」


  秋奈低垂著頭,懶洋洋地匍匐在窗台上,她的衣衫半露,被一雙有力的胳膊掌握著腰肢和她的手腕,青碧的髮絲蜿蜒在她白皙的背脊上,那人正埋首在她的脖頸后,細細地舔吻著那枚小小的胭脂痣。


  地上一片狼藉,珊瑚簪子與瑰麗色澤的男女衣衫混雜在一處,甚至被踩的不成樣子了。


  秋奈就像一張繃緊的弓,新雪一樣的皮囊似乎只要輕輕一握便能攥出水來,他順勢半跪在地上,頭探進她的裙擺下,這可真是活脫脫的裙下之臣了。


  她半坐在窗台上,腳背拱起,手指伸展開來,他毫不客氣地將自己的手指擠進她的指縫裡,甚至用自己的小指磨蹭著她的小拇指。


  「我真是嫉妒的快要瘋了。」橘友雅含糊的聲音傳來,「秋奈……你簡直就是世間的惡。」


  秋奈慵懶極了,她半倚著窗框,眯著眼睛看著那輛牛車慢慢遠去,輕聲笑了起來。


  「我該是世間的善才是,沒有我,你們哪裡能領略到這樣美好的情感,是我讓你們有所寄託,有所依存。」


  這簡直是強詞奪理,可是說出這般話的藤原秋奈卻美極了,就像是在黑暗處生長的惡之花,透著邪意的美艷,浸透了男人淚水與心血的風華,獨獨佔了這一城的春。


  秋奈抬腳踏著他的肩膀,將他毫不留情的一腳踹開。


  「好了,我也該走了。」


  秋奈整理衣衫,眼角尤帶春意,卻又變得高不可攀。


  橘友雅盤腿坐在地上,因為生的太好,所以這般粗俗的動作被他做來也透著一股風流不羈,他掏出帕子一面蹭著嘴角,一面無奈道:「你可真是翻臉無情,不過,任是你無情如秋風,卻也足夠動人了。」


  她抬眼睨了他一眼,便要轉身離開,見她是真的要走,橘友雅煩惱地揉著額角,輕聲道:「秋姬就不能多心疼我一些嗎?」


  這樣可憐兮兮的話語真不像是他這個貴公子應有的口吻,秋奈倚門回首,「那你又想怎麼樣?」


  他攤著手面露無辜,「總要讓我知道你到底要做什麼,我才好幫你啊。」


  秋奈思考了一瞬,隨即道:「我的名字是藤原秋奈……你有沒有想到什麼?」


  藤原……自然首先想到的是炙手可熱的左大臣了,難道……


  橘友雅的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吃驚之色,而秋奈則已經翩然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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