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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喝吧?」她抿著唇笑了起來,「我可沒有騙你,別看這家店不起眼,它的湯和面可都是很美味呢。」


  他喉嚨一干,明明她更加美味。


  赤司征十郎低著頭,夾著一根面吃了一口,點頭稱讚道:「的確是很特別的味道。」


  「你要是不喜歡的話,就別吃了。」


  他愣了一下,秋奈的碗里的面已經吃了一半了,而他自己只動了上面的一點點。


  「並不是不喜歡。」他舉著筷子,露出些許無措,玫瑰紅的眼睛加深,「而是……而是……」


  「是什麼?」


  他嘆了口氣,放下了筷子,重新垂下了頭,耳朵尖幾乎和頭髮的顏色連成一片。他這副吞吞吐吐的模樣倒是讓秋奈越發好奇了,也無心繼續吃面了,只是用小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掻著臉頰。


  「事實上,午飯我已經吃過了。」


  他的眼睛就像是逢魔時刻的天空,魅光充斥期間,帶著妖氣,帶著霸道,讓人不敢直視。


  「我邀請你一同吃飯,只是為了能夠跟你待在一起。」


  他眼中的鋒利全都收斂起來,像是晚霞下的溫泉,水光溫柔,霞光暖融,「我想要你知道我的心意。」


  秋奈避開了視線,左顧右盼,卻怎麼也躲不開他的眼神,她低聲嘀咕:「你追的這樣緊,可是不討女孩子喜歡的。」


  赤司征十郎認真地看著她,柔和了嗓音,「可是,不追的緊一點,你會跑掉的。」


  秋奈的指尖蹭過桌面,淺淺一笑,「這可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說罷,她便一扭身朝櫃檯走了去,將兩個人的面錢都付清之後,拎著包就朝門外走去,臨出門前朝他微微一笑,「就當是我請你了,再見嘍。」


  直到她窈窕的背影溶進屋外的陽光中,他才重新收回了視線,望著碗里的面出神。


  ——被女人請吃飯,這對他來說可是頭一次,不過這樣的話,就又有理由約她出來了吧?


  他將自己的小指搭在碗沿上慢慢滑過,勾起了一個溫柔到骨子裡的笑容。


  等到秋奈回家,坂本正坐在窗前看書,整個人籠罩在日光中,透著一種冰面下的溫柔,連睫毛都像是被刷上了金粉。


  「咚咚!」


  他抬起頭,秋奈笑眯眯地站在窗外沖著他擺手,他放下了書,打開了窗戶,將手遞給她。


  她仰著臉,握住了他溫熱的手掌,用力一跳,他恰好抱住了她,輕輕一抬,便將她直接從窗戶拖了進來,她雙手摟著他的脖子,鼻尖貼著他的脖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又試著舔了一下。


  他手臂一抖,差點將她摔下來,好在又死死地摟住了她。


  「你有想我嗎?」


  坂本瞄了一眼放在一旁倒著放置的書,沒有說話。


  秋奈的臉頰貼著他的肌膚滑動,低啞著聲音道:「你不會直知道我有多麼想你的,嗯……我的坂本弟弟怎麼就這麼讓姐姐著迷呢?」


  他嗅到了她身上熟悉的拉麵氣味,看來她已經吃過午飯了,即便與她相處不過短短几日,他便已經摸清楚了她的脈門,知道她此時最想要的是什麼。


  坂本一矮身,一手抱著她的後背,一手抱在她的腿彎處,用公主抱的姿勢將她納進懷中,轉身便朝著樓上走去,雖然他的腰因為那日玩的太瘋有些閃著了,可是……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在炎熱的夏季里,互相緊貼的身體格外灼熱,即便有空調也讓人有一種要被融化掉的錯覺,秋奈就覺得自己是一根冰棒,在烈日的炙烤下,不斷融化,濕漉漉,黏答答……最終成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甜水,又被蒸發乾凈,唯獨剩下的一點白花花糖的結晶還留在冰棒的小棍子上。


  他躺在她身邊大口大口喘著氣,汗水順著肌肉的紋路往下流淌,浸濕了身下藍若大海的床單,使之顏色更深了。


  「你的汗流了好多啊,」秋奈趴在床上,兩條腿晃悠著,伸手去撩他額前的頭髮,「流這麼多汗的話,證明身體發虛呀。」


  她將下半張臉埋進胳膊下,眼睛一眨一眨地望著他,坂本側著頭看了她一眼,秋奈立刻作乖巧狀,滿眼無辜地回視他,他伸出手臂,水晶手鏈在他骨肉勻稱的手臂上晃動了一下,他又熱又濕的手掌蓋在了她的腦袋上,輕輕揉了揉她的髮絲。


  「做什麼呀,感覺你像是在給小貓順毛似的。」


  「嗯……」


  他語氣淡淡的,眼中卻藏著笑意。


  「好呀,你最近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看姐姐不使出渾身解數好好好整治整治你!」


  秋奈一面親親熱熱地叫嚷著,一面假裝挽袖子。


  他眼中的笑意加深,手上也用了力氣,直接將她壓回到了床鋪上,自己也壓了上來。結果,她下半身使勁兒蹦躂著,上半身卻被他壓得死死的。


  「喂!你在這樣我可不跟你好了。」


  他從她的背後抱住了她,親吻了一下她的耳垂,低聲問:「開心一些了嗎?」


  「我有哪天不開心……」


  她原本想要糊弄過去,卻覺察到身後沒了聲音,立刻便知道他並不滿意她的隱瞞。


  「嗯,我沒關係了,雖然他離婚可能有苦衷,可我並不想再追究了,已經決定扔掉鑽石,就不會再後悔了。」


  他的手臂就支在她的胳膊旁,兩人的水晶手鏈互相挨著,稍微活動一下還會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響,坂本低頭看了一眼,猛地攥緊了拳頭,堪稱兇狠地叼住了她的后脖頸,秋奈悶哼一聲,身子小幅度地抖動。


  「你在做什麼呀。」秋奈朝後面抹了一把,探到眼前一看,好啊,指尖上沾著淡淡的血漬。


  他居然將她咬出了血?


  明明他一直冷淡溫柔的,今兒個怎麼會做出這樣兇殘的事情?

  秋奈抱著枕頭,也不該隨便倚著東西,后脖頸還在絲絲泛疼,她控訴道:「你怎麼了啊!」


  坂本看了一眼,剛才不小心撞到床頭卻沒有引起她一絲注意的手鏈,垂下了眼睫,「抱歉。」


  在上床的時候他就摘掉了眼鏡,而他現在的目光兇狠泛著紅光,連眼尾的淚痣也咄咄逼人起來,「我只想……之前,多討一些。」


  「什麼?」


  她沒有聽清他說了什麼,就直接被他按在了床上,床板再次發出「吱呦吱呦」的聲響。


  日子也在這樣的聲音里慢慢溜走了,秋奈的配音工作也告一段落,與朝日奈棗也成了朋友。


  「既然這是你第一份配音工作,不如一起去慶祝一下?」他滑動手機翻看著自己的工作安排,看自己什麼時間下班。


  秋奈卻雙手合十放在鼻子前,朝他不斷鞠躬,「抱歉抱歉,我今晚有事情,咱們換一個時間約好不好?」


  朝日奈棗愣了一下,隨即毫不在意地笑了起來,「你做什麼啊,有事情你就去做好了,朋友之間沒有什麼需要道歉的。」


  「啊,你人太好了。」秋奈發出可愛的讚美聲。


  「哈,這算什麼。」他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耳朵,像是一時都閑不下來。


  秋奈朝他揮了揮手,耳邊微卷的碎發晃動著,杏色的高跟鞋敲擊在白色的地面上,宛如杏花春雨一般離場。


  她坐在計程車的後座,對著手機屏幕上的訊息陷入了沉思——


  今天下班早點回來,我有事情要對你說。


  這是坂本留給她的訊息,有什麼事情早上沒有說,偏偏發出一條訊息做出正式的邀約呢?


  她有了不好的預感,真是煩人啊……明明今天晚上大家打算帶她去新開的一家夜店試試的,果然再好的男人也是有保質期的嗎?


  秋奈煩躁地拂了一下自己的頭髮,胳膊抵在車門上,手掌支著臉頰,百無聊賴地朝外望去,天色昏暗下來,車窗玻璃上不斷往下滑落著水珠,玻璃上影影忽忽倒映著她的手臂和她的面容。


  「咦?」


  她這才發現自己好像有地方不對,可到底哪裡不對,她翻來覆去地想,幾乎抓破了腦袋,才終於「嗷」的一聲。


  她手上的水晶手鏈不見了,可究竟是什麼時候、什麼地點不見了她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算了,掉了就掉了吧,秋奈懶得用這樣的事情來折磨自己,便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等她到家,天色早已黑了下來,馬路上的路燈都一盞盞亮了起來,她在屋外望去,發現坂本家居然漆黑一片。


  「什麼呀,都沒有回來的,還把我這麼早叫回來。」


  秋奈低聲嘀咕著,自己開了門進來,屋子裡漆黑一片,又安靜至極,就像是一個隨時將人吞噬掉的黑洞,她握著門把手微微發抖。


  「咔嚓——」


  即便是關門的聲響此時聽來也格外嚇人。


  她找男朋友,追尋他們的體溫,就是為了避免一個人,既然沒有人她還是隨便找個地方打發時間吧。下定決心準備換身衣服就走,可剛將客廳的燈打開,就被驟然出現的身影嚇了一跳。


  「啊!」


  她撫著「撲通撲通」亂跳的心臟抱怨道:「既然你在為什麼不開燈啊,真是被你嚇死了。」


  他坐在窗前,手裡沒有拿任何東西,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身邊豎立著一個行李箱,沙發前的茶几上放著護照和飛機票。


  秋奈原本嬌嗔的神色驟然一變,她一隻手隨意玩弄著自己的頭髮,一隻手抱在胸前,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哦豁?這就是你要對我說的事情吧?你要出國了?」


  他回過頭來,雙腿並緊,手掌放在大腿上,這樣板板正正的坐姿,就好像一個理虧的學生,面對著一個嚴肅的教導主任。


  「是的,我要去美國了。」


  「我明白了。」秋奈將手掌樹在眼前,慢條斯理地將食指上的那枚戒指摘了下來,隨意仍在了桌子上,而後起身道:「你等我一下。」


  她「登登登」跑上了樓梯。


  坂本側耳聽了一下,才走到茶几前半蹲下來,指尖緩慢地撫摸著那枚廉價卻包含深情的戒指,手腕上的水晶手鏈滑落下來,「誇嚓」一聲撞上了茶几的玻璃面上。


  他被嚇了一跳,忙仔細檢查它有沒有被划傷,發現沒有問題后,才舒了一口氣,又將這枚手鏈使勁兒往上擼了擼,讓它正好卡在他的手臂上,襯衫袖子一遮下來沒有人能夠看得到。


  「我不明白。」


  坂本猛地抬頭朝樓梯上望去,秋奈雙臂搭在欄杆上,歪著頭看他,也不知道她在那裡站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


  秋奈的手指像是身著白色舞裙的芭蕾舞者,翩然在欄杆上舞蹈,她白皙的腳掌從欄杆縫隙中探出,腳尖繃緊在空中一探又立即收回。


  原來她是把鞋脫掉了,才讓他沒有聽到聲音,算到這個地步,該說她太了解他了嗎?

  他伸手碰了一下自己心口的位置,低聲道:「你不明白什麼?」


  「不明白你為什麼一定要扮演惡人呢?」她的臉頰貼上胳膊,微笑道:「明明你並不是這樣的人啊,你可是比你的外表要溫柔多了。」


  「因為太過溫柔才看出我厭倦的真相了吧?因為太過溫柔,所以擔心如果由我提出來分手,那別人對我的印象會很差吧?」


  她身子前傾,腹部抵在欄杆上,那副搖搖欲墜的模樣幾乎下一刻就會翻下來,坂本忙上前幾步,站在樓梯欄杆下,仰望著她。


  她的身後是一副天使畫像,而她恰好站在畫像中央,就像她憑空生出了一雙潔白無垢的翅膀,就像是引領飛升的女神,就像是高坐雲端之上的天使,暖黃色的壁燈照在她的銀髮上,就像為她蒙上了一層金紗。


  「坂本,你實在太溫柔了啊……」


  她的嘆息如雪花,落到了他的鼻尖上。


  「不過,名聲和別人的看法一類,我通通是不在乎的,你不必為了我做到這種地步。」


  「還有對不起,我將那串水晶手鏈弄丟了。」


  坂本搖了搖頭,終於出聲道:「你無需對我道歉,反倒是我要感謝你,讓我用了這樣一段畢生難忘的經歷,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會幸運如帕里斯王子,被海倫所選中。」


  「你難道不認為被選中是一場災難嗎?」


  秋奈整個人都趴在了樓梯欄杆上面,他的視線如有實質在她的指尖落下,淡淡道:「不會,這反而是上天給予的饋贈,生命里最美好的時光。」


  他們討論的並非是海倫和帕里斯王子,而是他和她。


  「你看,即便這個時候你也依舊如此討人喜歡。」


  「但是,你已經厭倦了不是嗎?」他扶了一下眼鏡,「我並非是貪心的人,我能夠讓你重新快樂起來,打起精神上路,這便已經足夠了。」


  早在他看到她的第一眼,便知道她是色彩斑斕的毒物,並不是他能夠留住的人,能夠拋棄鑽石,她也同樣能夠拋棄水晶,還不如在恰當的時候分開,以後,再見也能保有一絲絲甜蜜。


  他從始至終都是一個理性的人,懂得何時放手。


  她也明白了他的成全。


  「好吧,既然你這樣說了……那,坂本,我們分手吧,理由就是……」她的食指點在臉頰邊,笑道:「在一起這麼久你都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這也太糟糕了。」


  他低下頭,露出無奈的笑容,「啊哩,這樣確實不對啊,那……」他突然一下子躥起,像是壁虎一樣趴在樓梯一側,又用力向上一躥,握住欄杆一個翻身躍過,穩穩地站在她的身邊。


  「哇哇,果然每次看都很玄幻呢。」


  他彎下身,伸手扶住了她的臉龐,嘴唇貼著她的耳朵動了一下,而後,後撤一步,朝她微笑。


  「這個世界只有你知道我的名字,不要告訴別人。」


  他將手指豎在唇前,秋奈卻突然探頭在上面吻了一下,眼眸一轉,水光瀲灧。


  「這是我最後的告別禮,再見了,我的前男友,坂本……」她只是朝他作了口型,並未出聲。


  「你上去收拾東西吧,我看著你離開。」


  他知道她害怕一個人,也體諒她這點。


  等她收拾完下來的時候,坂本正在看他手腕處的那串水晶手鏈。


  「這有什麼好研究的?」


  「因為我始終不明白,你為什麼會把我比作水晶。」


  秋奈眉眼彎彎,「我才不會對前男友解釋。」


  他點頭,「這樣很好,請把前夫也加上。」


  他拖著自己行李箱,又接過了她的行李箱往門口走。


  「對了,鑰匙要還你。」


  「不用了,」他意有所指道:「既然你跟你前夫是朋友,跟我想必也是了?拿著朋友家的鑰匙也沒什麼的。」


  真是沒發現,他話多起來也能噎死人了。


  正所謂: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路過,愛過,說再見,用更好的姿態面對世界才是正確的選擇。


  「叮咚——」


  秋奈按響了門鈴之後,就在門口蹲了下來,雙手捧著臉頰,眼睛水汪汪地透著渴望,就像是等待收留的流浪貓一樣。


  「咔嚓——」


  開門的男人嚇了一跳,「喂喂!你怎麼會蹲在這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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