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第147章

    葉蔓匆匆趕到醫院,一踏進病房就看到何雯伸手艱難地去夠桌子上的杯子,因為距離比較遠,她非常吃力地彎腰手指才堪堪碰到杯子的邊緣。


    “你別動,我幫你拿。”葉蔓趕緊叫住了她,上前拿起水杯。


    何雯看到葉蔓鬆了口氣,不好意思地說:“謝謝,我想喝水,剛才隔壁床的大哥幫我倒的,有點燙,現在應該涼了吧。”


    葉蔓扭頭,背後的病床上空空的,沒有人。


    何雯解釋:“那個大哥陪他愛人去做檢查了。”


    葉蔓點頭,正要將杯子遞過去,低頭卻看到杯子底部一圈黃色的陳年水垢,特別深,洗不掉的那種,看著就不衛生。她問:“這杯子哪來的?”


    何雯輕輕說:“我沒帶東西,找護士借的。”


    至於護士是從哪裏搜出來的就不知道了,料想這應該是某位病人出院後遺棄的。


    葉蔓沒說什麽,將杯子遞給她:“醫生怎麽說?”


    何雯低頭悶悶地喝了一口溫水,聲音聽不出喜樂:“今天見了紅,有先兆流產的跡象,要臥床保胎一陣子。”


    葉蔓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身體最重要,先養好身體。你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買點吃的,有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


    何雯輕輕搖頭:“沒有,隨便弄點就行。”


    葉蔓去了醫院外麵的小餐館,找到老板,給了錢,讓他們幫忙燉半隻雞,炒個清淡的小菜,然後又去買了點水果、奶粉之類的營養品和水杯、臉盆、毛巾這類的生活用品。


    等東西買好後,她拎著大包小包重新回到病房。


    原本孤零零的病房已經熱鬧了起來,隔壁病床上的孕婦做完檢查回來了,她的丈夫、母親、婆婆圍在旁邊噓寒問暖,有問她想吃什麽的,有問她要不要休息一會兒的,還有討論孩子小名叫什麽的,特別熱鬧。對比之下,何雯一個人虛弱地躺在病床上,特別淒楚可憐。


    葉蔓將東西提過去,把飯菜擺在床邊的桌子上:“先吃飯。”


    等何雯吃飯,她又去將杯子洗幹淨,重新給何雯倒了一杯水放在一邊,還洗了點水果放在桌子上,何雯想吃就夠得著。


    何雯小口小口地吃著飯,話非常少。


    等她吃完,葉蔓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還拎了一袋葡萄送給隔壁床,感謝他們對何雯的照顧。


    見葉蔓將事情處理得妥妥貼貼的,何雯臉上總算露出了點笑容:“葉廠長,謝謝你。”


    葉蔓坐到床邊,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不用跟我客氣,你這段時間好好養好身體,待會兒我找個人照顧你,有什麽需要你讓人通知我。”


    葉蔓有那麽多工作要忙,肯定不可能一直在醫院裏照顧何雯,請人是最好的選擇。


    何雯抿了抿唇:“謝謝,我給你添了好多麻煩。”


    “別這麽說,你先休息,我去看看哪裏可以請保姆。”葉蔓說完正欲起身就發現自己的衣服被人拉住了,她低頭看著何雯的手,問道,“是還缺什麽嗎?我記下來,一會兒給你帶過來。”


    何雯輕輕搖頭說:“不用了,葉廠長……我想好了,我跟這個孩子沒緣,是我對不起她。”


    說到最後一句時,她閉上了眼睛,眼角落下一滴晶瑩的眼淚。


    葉蔓知道此時此刻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便什麽都沒說,隻是用力握住了何雯的手。


    過了好一會兒,何雯才重新睜開眼睛,看了眼對床笑得幸福甜蜜的準媽媽,眼底滑過一抹羨慕,然後壓低聲音說:“我確實沒信心一個人能養好他。”


    她以前以為自己可以,她的父母祖輩好幾個孩子不一樣養大了。但這段時間經曆了這麽多,看到了周圍這麽多的例子,她已經沒有信心了。連朱洪江他們那樣的婚生子,還有親戚叔伯,周遭都是熟人,他小時候也沒少被人罵沒爹的野孩子,那她的孩子呢?肯定會被人罵野種,沒人要的野孩子。


    還有這次住院,別人都有愛人父母公婆照顧,兄弟姐妹探望,她呢?隻能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躺在病床上,連喝杯水都隻能求助於人,如果葉蔓不來,她連口飯都沒得吃,可能又隻能請好心人幫忙。


    而這樣的事不會隻有一次,生產,別人有親人關懷安慰照顧,她卻要拖著虛弱的身體操心孩子。還有以後孩子的成長過程中,隨時都可能會有意外,沒有任何人能跟她分擔這個責任,萬一哪天她出了意外,孩子怎麽辦?她怎麽辦?

    葉蔓用力握住她的手說:“何雯,你聽著,你沒有錯。你首先是你自己,何雯,然後才是女兒、母親、妻子這樣的角色,這些所謂的義務、責任都該給何雯讓路,你才是最重要的,獨一無二的,你得先讓自己過得幸福,快樂,才有能力帶給身邊的人幸福。何雯,你還年輕,以後孩子還會回來的。”


    何雯一把撲進葉蔓的懷裏,失聲大哭起來,像是要將這段時間以來承受的壓力和痛苦全部都發泄出來。


    葉蔓輕撫著她的背安慰她。


    等她冷靜下來後,葉蔓輕聲問道:“明天給你辦理出院手續,找個車子,咱們換個醫院,去周邊的某個市怎麽樣?”


    既然決定不要這個孩子,那早點打掉,對何雯的身體傷害最小。奉河市雖然不小,但何雯從小在這裏長大,親戚朋友同學老同事眾多,萬一被人看到,回去不知道怎麽傳,最好還是找個陌生的地方。


    葉蔓已經替她考慮得很周全了,誰料何雯卻搖了搖頭說:“不用這麽麻煩了,就在奉河吧,麻煩你幫我叫一下醫生。”


    “你確定?”葉蔓看著她。


    何雯擠出一個很勉強的笑容:“我想很清楚了,沒關係的,葉蔓,謝謝你。”


    葉蔓點點頭:“那我去了。”


    孩子已經兩個多月了,不適合藥流,隻能人流。


    醫生征詢過何雯的意見後,將日期定在了明天。


    確定好人流的時間,何雯便催葉蔓回去,不用一直在醫院陪她。


    葉蔓確實有很多事要忙,何雯這裏也不需要一直有人照顧,她便又塞了一袋奶粉給隔壁床的那個阿姨,麻煩他們幫忙照顧照顧何雯。對方拿了東西,歡天喜地地答應。


    葉蔓這才離開,回到店裏,鍾小琴匯報完工作,欲言又止地看著她。


    “你想問何雯的事?”葉蔓揉了揉額頭問道。


    鍾小琴點頭:“她……她沒事吧?”


    這件事鍾小琴既然已經知道了,那也沒瞞著的必要。葉蔓扯了扯嘴角說:“沒事,明天手術,我去陪她,這個事不要往外傳。”


    鍾小琴連忙點頭:“我知道了,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葉蔓輕輕搖頭:“不用了,你留在這裏,工作上有什麽急事打我電話。還有……小琴,你要是談了對象謹慎點,這種事吃虧的都是女孩子。”


    鍾小琴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羞澀地說:“我,我知道了,我不會的。”


    “那就好,有什麽生活上的煩惱,也可以跟我說,女孩子多愛自己一點。”葉蔓也不好多說。現在的性教育趨近於零,年輕姑娘對兩性關係並不了解,很多對懷孕流產對身體的傷害並不清楚,稀裏糊塗就鑄成了大錯,再後悔已經晚了。


    鍾小琴靦腆地點點頭,眼神閃躲,都不敢看葉蔓了。


    葉蔓擺擺手,讓她出去。


    次日,葉蔓去醫院陪何雯。


    半個小時後,何雯被推出了手術室,送回病房。


    人、流手術是小手術,通常不用住院,休息一會兒,當天就回家。何雯也是這個意思,但葉蔓堅持:“你再在醫院裏住兩天,我已經給了徐阿姨工錢,托她這幾天照顧你,你想吃什麽,需要什麽,盡管跟她說。咱們先把身體養好再說,不差這兩天的時間,也不差這點錢。”


    小產其實是一件很傷身體的事,但很多姑娘年輕的時候不懂事,被某些私立醫院滿大街無痛人、流的小廣告誤導,說什麽沒有傷害,就信以為真了,做完手術就活蹦亂跳地走了,根本不把這當回事,甚至要不了一兩年又二進宮,半點不吸取教訓。等身體變差,甚至是不孕不育了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那時候後悔就晚了。


    何雯不知道說什麽好,眼睛含淚看著葉蔓:“謝謝你。”


    葉蔓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出了院也要好好補補身體,不要碰涼水,休息一陣子。回頭我讓人給你在新廠旁邊租個房子,出院後,你就住那邊去。”


    不然何雯回去,這種事肯定瞞不過家裏人,那前麵的一切就前功盡棄了。


    何雯點頭:“好,我都聽你的,你去忙吧,我這邊沒什麽事了,我能自己照顧好自己。”


    葉蔓又給她留了一百塊錢這才離開。


    ……


    何雯這一出事,原定的招工計劃肯定不能讓她做了,她這手術完怎麽也要休養個十天半月的。


    葉蔓當著何雯的麵沒表現出來,實則心裏很著急,根據鍾意發回來的電報,生產線已經在運輸途中了,過不了多久就能到奉河了,工廠,工人必須得先準備好。


    何雯這種時候肯定不能讓她每天冒著三十多度的高溫到處跑。


    葉蔓想了想,還是決定讓龐勇能者多勞。


    她找到龐勇,說何雯的身體出了點狀況,住院休養一陣子,讓他負責招工和廠子開業的事。


    龐勇一聽何雯生病了,很關心:“她身體好些了沒?工作上的事,你讓她別操心,我來就是,開店那邊的很多工作都杜恒那小子在負責,我幾天過去看一下進度就行了,這邊的工作交給我,沒問題。”


    葉蔓點頭:“那龐哥你辛苦了,先頂一段時間,等過陣子就讓她接過這活。”


    “沒事。咱們這次購買了兩條生產線,老廠那邊過來一百多人,先招兩百人吧,你看怎麽樣?”龐勇說起了正事。


    葉蔓估算了一下差不多:“可以,不過除了工人,會計、采購等崗位也需要配齊。這些比較重要的崗位,盡量從長永縣那邊來的老工人中挑,相對來說要信得過一些。”


    龐勇接過長永縣調過來的職工名單,掃了一圈,心裏有數了:“我明白了。”


    葉蔓笑著說:“龐經理,這陣子就辛苦你了。”


    新廠的事有龐勇負責,非常順利,葉蔓不用再額外操心了,她將精力花在了下半年的發展計劃上。


    但這個事還沒完成,出去找空調的常安全打了電話回來:“廠長,我在永梁市這邊找到了一家不錯的空調廠,這個牌子叫清夏,他們廠的空調製冷效果不錯,質量也不錯,就是價格有些談不攏。”


    永梁市離奉河市差不多有上千公裏了,葉蔓沒聽過這個空調牌子。


    不過既然常安全說不錯,那想必質量應該還可以。


    “他們要多少價?”葉蔓詢問道。


    常安全說:“跟咱們從飛雪那兒拿的同款產品,他們出貨價要1600元每台。”


    “不行。”葉蔓當即說道,“這個價格,咱們出給經銷商,沒多少賺頭了。


    雖然還有一百塊的毛利潤,但還要扣除掉運費,人工費,倉儲等成本,利潤實在是少得可憐。而且空調的銷量又不像電視機、洗衣機那麽高,做不到薄利多銷。


    所以太便宜,他們相當於白幹,給人打工去了。這種事葉蔓怎麽可能答應。


    她揉了揉額頭問道:“你有沒有跟他們說,咱們冬天可以采購相應數量的空調?”


    常安全無奈地說道:“他們也不答應。可能是咱們兩個地方相距太遠,咱們老師傅家電名氣又不夠大,他們不大放心吧,不想簽這種合同。”


    該使的辦法他都使過了,就是沒將價格談下來。


    葉蔓聽完後沉思了幾秒問道:“還有其他廠家嗎?”


    “有的。”常安全這一路跑了十幾家空調廠了,有時候一天都去兩家,幾乎除了睡覺的時間,不是在見廠家就是去見廠家的路上。


    其他這些空調廠,有的規模太小,產能很低,沒法供應他們的需求,有的質量不行,還有的不但產品差,價格還死貴。他這趟出去一個多星期,長了不少見識,看到了許多七七八八的產品,很多他都不理解,這樣質量的廠為什麽還能存在。


    對比來對比去,還是清夏空調最合適,就是價格超出了他們的預期。


    葉蔓聽完後沉思幾秒說:“這樣啊,你讓我再想想。這個價格肯定不行,你再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將價格談下來,這已經快到夏天的尾巴了,請他們讓一點。”


    常安全點頭:“好,我再試試吧。”


    一天後,他又給葉蔓回了電話:“葉廠長,我跟他們談到,一次性拿一萬台的貨,價格1500元,你看行不行?”


    葉蔓擰起了眉,一萬台,一次的貨款就是1500萬元。他們老師傅賬上可沒這麽多流動資金,即便有也不可能全消耗在進空調上,洗衣機生產線馬上就要回來,這邊生產銷售都得花錢。


    所以肯定要從經銷商他們那裏拿錢。


    但老師傅家電的經銷商大部分都在小縣城,銷量跟不上,是沒辦法一口氣吃下這麽多台空調的,那就要積壓老師傅家電的大筆資金。


    思考許久後,葉蔓問道:“不能少一些嗎?”


    常安全苦笑:“他們不同意,五千台的出貨價是1600元,一萬台的出貨價是1500元,就這個價。我找了人,也行不通。”


    葉蔓理解常安全的難處,人生地不熟的,能找的人也有限,想找到有分量說得上話的,短期內肯定不可能。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但這終歸不是個辦法。


    見葉蔓一直沒作聲,常安全說:“廠長,要不咱們今年別做空調了,這馬上就到秋天了,空調的銷量將逐漸下滑。”


    “但還有秋老虎,天氣真正涼下來得到十月以後去了,而且咱們省最南部,以及安省那邊,夏天的時間更長,相應的,他們空調的銷售周期更長。這批空調並不是沒有市場。”葉蔓冷靜地說道。


    空調是有季節性,但那也是要分地域的,接近熱帶的省份,一年夏天的時間要長得多,他們空調的銷售高峰期也要比其他地方更久。


    常安全琢磨了一陣:“也是,那我再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說通他們。”


    葉蔓也不為難常安全,她直接說:“你跟對方談談,我們一次性拿兩萬台空調,能不能1400一台?同時,還要送一批零配件給咱們,保證質量。”


    “兩……兩萬台?”常安全懷疑自己耳朵出現了幻聽,“廠長,你是說要拿兩萬台吧?”


    葉蔓肯定地說:“沒錯,就拿兩萬。要是沒有這麽多,一萬五也行,但價格要下去,不能超過1400元每台。”


    常安全愣了好幾秒才說:“這,這麽多,咱們能賣出去嗎?而且這個錢,先付一半的定金,那也要一千多萬,可不是小數目。”


    要換了個人說這話,常安全都要懟回去了,這不是瞎胡鬧嗎?但葉蔓從來不做這種沒把握的事,可讓他相信又很難。


    葉蔓心裏隻是有一些想法,還沒確定,因此也沒先將話說得太滿:“你先問問他們那邊同意不,要是同意了,你盡快回我個電話。”


    常安全迷迷糊糊地掛斷了電話,愣了好久,還是決定先去找廠家談價格。


    翌日,他給葉蔓打了回來,強調道:“廠長,他們那邊答應了,但要求,簽了合同之後,先付一半的定金,等交貨時再付尾款。”


    “沒問題,我知道了,這事辛苦常經理了。”葉蔓笑著說道。


    常安全沉默了一會兒道:“廠長,我能問問這批貨怎麽處理嗎?”


    這可是好幾千萬的資金,一個弄不好就要搞得老師傅家電資金鏈斷裂。


    本來他們老師傅家電發展得挺好的,穩打穩紮,就是慢一點,但盈利很好,完全沒必要冒這種風險。


    葉蔓知道他在擔心什麽,索性給他說了實話:“你還記得嗎?飛雪空調廠外排著長隊等著拿空調的商家?這麽多人,你還擔心消化不了兩萬台空調嗎?”


    常安全目瞪口呆:“這……這不大好吧?咱們去飛雪家門口將人家的經銷商拉走了。”


    葉蔓反問:“為什麽不好?他們自己不出貨,讓商家幹等的。我這也是幫他們解決麻煩,省得各地的商家一直堵在廠門口,多不好看,也浪費大家的時間,還讓有需求的消費者們用不上空調。咱們此舉,可是幫了大家的大忙。”


    好像挺有道理的。常安全意識到自己被葉蔓的思維給帶偏了,趕緊繞回正題:“飛雪空調廠那邊到時候肯定對咱們有意見。”


    畢竟是到人家家門搶食。


    葉蔓覺得常安全這人啊道德感太強了。做下屬挺讓領導放心的,他一般不會生出什麽二心,但有時候就是過於迂腐了點。


    她反問:“他們有意見又能怎麽樣?是他們自己放棄了這塊市場,怨不得咱們。而且得罪他們又如何?你覺得不做這事,咱們明年就能從他們廠裏順利拿到空調嗎?”


    常安全說不出話來了,今年這麽多經銷商拿空調都這麽困難,就更別提明年了。


    葉蔓見他不作聲,遂一錘定音:“就這麽辦,我們這邊先下單,收了商家們的錢,你那邊再跟清夏空調簽合同。我要強調兩點,一,質量必須得有保證,二,交貨日期不得超過8月15號。合同簽訂後,廠裏的車隊就出發。”


    “好,那我等你的消息。”常安全沒再說什麽。


    掛了他的電話後,葉蔓打給了龐勇,讓他和朱建新回來一趟,商量點事。


    過了一會兒,兩人就滿頭大汗地回到了辦公室。


    龐勇先灌了一大杯子水,然後拿著扇子邊扇風邊問葉蔓:“這時候把咱們叫回來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嗎?”


    葉蔓點頭:“對,坐下說。常經理那邊傳回來消息,空調有了著落,但數量比較多,我們吃不下。我準備將多餘的空調賣給在飛雪空調廠門口排隊等貨的商家,你們看怎麽樣?”


    龐勇拍手叫好:“這個法子好。他們都排隊半個月了,還沒貨,咱們這也是幫大家解放嘛。我支持。”


    就隻差把不懷好意寫在臉上了。


    朱建新也說:“廠長這方法好,我可以去那邊跟商家們聯係。”


    見兩人都很積極,葉蔓不由笑了:“你們倆分工吧,一個負責經銷商那邊,讓他們盡快下單將貨款交上來。一個負責跟飛雪空調廠門口的商家聯係,出貨價格跟咱們的經銷商一樣。讓他們提前付款,然後再拿貨,先把錢收起來,沒收錢的一律不算,咱們不賒賬。”


    朱建新對這個事特別積極,他瞅了一眼龐勇的腿,笑嗬嗬地說:“龐哥這腿才好沒多久,不宜到處奔波,就讓我去吧,經銷商這邊麻煩龐哥了。”


    龐勇摁了一下他的頭:“你小子想去看飛雪空調廠的樂子也別拿我當借口。”


    朱建新摸了摸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這不是挺煩那日本人的嗎?順便去惡心惡心他們。”


    葉蔓看了兩人一眼:“建新去也行,低調點,咱們不是去拉仇恨的,咱們是去辦事的。這筆生意要是成了,咱們這次可以賺好幾百萬。到時候給你和常經理記首功,重重有賞。”


    朱建新訕訕地說:“廠長,這……我這去不拉仇恨是不可能的。”


    肯定會得罪空調廠,畢竟是從他們廠門口將商家給拉走了,空調廠的人多沒麵子啊,肯定不爽他們。


    葉蔓笑盈盈地說:“事情辦成之後,你拉仇恨也沒關係,我是怕你去太高調,他們有了防備,事情黃了。不管你怎麽弄,先將單子搞定,其他的都隨你。”


    得了葉蔓這準話,朱建新徹底放心了:“好,廠長,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把這事,辦得漂漂亮亮的。”


    ……


    八月初,天氣異常炎熱,每天大清早,火辣辣地太陽就爬了起來,炙烤著大地,地麵滾燙,仿佛要冒煙了。


    就是這樣熱的天氣也絲毫阻擋不了生意人的步伐。


    飛雪空調廠後門的路邊排了長長的車隊,綿延兩三裏地。怕拿不到貨,司機們吃睡都在車上,前麵稍微挪動一點,他們也趕緊跟著挪車。


    上個月還好,車隊好歹還三兩天頭往前麵挪一挪。但到了這個月,已經一個星期沒動過了。


    商家們都等得心浮氣躁,這樣下去,浪費時間不說,關鍵是還耽誤大家賺錢啊。這麽熱的天氣,正是空調最好賣的時候,也是空調商家最掙錢的月份,結果呢,就因為沒貨,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大把大把的鈔票從指間溜走。誰心裏不是滿腹怨言?


    隻是周邊幾個省份就飛雪空調的名氣最大,產能最高,其他廠,要麽是規模特別小,產能很低,要麽是質量不好,口碑不行,根本找不到取代飛雪空調的產品。


    好的產品無論在什麽時候都是稀缺貨,所以哪怕飛雪空調遲遲不出貨,他們也隻能等著。


    這一天,車隊尾巴上的鄧老板從貨車上下來,打了一盆冷水洗了把臉,抬頭看著天空的火辣辣的太陽,無奈地歎了口氣:“這鬼天氣,什麽時候才能涼快下來。”


    前麵車子的姚老板聽了這話,笑著說:“要天氣涼快下來,咱們才要頭痛呢,誰買咱們的空調?咱們也別等了,直接打道回府得了。”


    鄧老板抱怨:“這有差嗎?前麵排了那麽多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輪到咱們呢。很可能天氣都轉涼了,也排不到我們,我們還是隻有空手而歸。”


    可不是,姚老板跟著歎氣。依這種速度,他們九月恐怕都拿不到貨,今年還賣什麽空調啊。


    隻是店麵已經租了,工人也請了,車子也買了,這麽多成本砸下去了,要現在回去,這些損失從哪裏來?所以哪怕希望渺茫,他們也不願放棄,仍舊在這裏等著。


    “算了,別說這些破事了,先去吃飯吧,希望吃過飯回來,車隊能往前挪一挪。”姚老板將毛巾擰幹,搭在車窗上,招呼鄧老板去路邊的小攤吃麵。


    兩人攜伴去了小餐館,點了一份排骨麵,坐下剛開動,忽然一隻碗放在了兩人中間的位置上,緊接著一個男人坐了下來。兩人側頭看去,不認識的陌生麵孔。


    “新來的嗎?”姚老板搭話。這小餐館現在幾乎被他們這些空調商家給包了。


    朱建新拿起筷子夾了一大捆麵條,呼哧呼哧地吸進嘴裏,然後才抬頭笑看著二人:“不,我是來賣空調的。”


    “賣空調?”姚老板和鄧老板對視一眼,趕緊遞上煙,“這位兄弟,你是空調廠的?咱們借一步說話,隻要你能給咱們弄到空調,我們重重有謝。”


    朱建新兩口扒完碗裏的麵,擦了擦嘴,掏出名片遞給兩人:“重謝就免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老師傅家電那邊負責經銷商工作的副經理,鄙人姓朱。”


    姚老板和鄧老板拿著名片低頭看了一眼,都覺得有些莫名。


    老師傅家電嘛,他們知道的,生產洗衣機和彩電的廠家。


    “你們老師傅家電生產了空調?”鄧老板狐疑地問道。


    朱建新擺手:“沒有。我們老師傅家電前陣子也是從飛雪空調廠這邊拿貨的,後來也拿不到貨了,沒辦法,隻能另外想辦法了,現在我們找了一批新的貨,產品型號和價格都在上麵,你們看看,有興趣,大家一塊兒去拿貨。”


    鄧老板和姚老板拿起他遞過來的紙條看了看,價格竟然跟飛雪的出廠價差不多。


    別說這個價了,就是貴一點,隻要能讓他們盡快拿到貨,他們都非常樂意。


    “你們這貨可靠嗎?”姚老板將信將疑地問道。


    朱建新拍著胸口說:“我可以跟大家保證,你們要不放心,開車跟著,一塊兒去拿貨,這總行了吧?”


    好像是真的。


    姚老板和鄧老板嘀咕了兩句,問他:“那地方遠嗎?”


    朱建新知道兩人感興趣了,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兩位老板,光咱們要的這點空調,太少了,得多組織一些人,大家一塊兒開車去提貨。我對諸位老板不是很熟悉,要不,你們幫忙聯絡一下,願意加入的,就先把貨款定金交給我,大家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去我們老師傅家電總部交定金,簽訂合同。等數量統計下來後,咱們組織車隊,一起去提貨,保準讓大家在八月中旬就拿到貨。”


    “朱副經理,你沒騙咱們吧?”兩人還是有點不大相信,畢竟嘛,他們這些商家在廠家麵前處於弱勢地位。空調廠根本就不鳥他們,更別提這麽好說話了。


    老師傅家電雖然沒飛雪空調廠曆史悠久,口碑好,但今年名氣很大,說是雲中省家電行業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都不為過。朱建新這麽平易近人總讓他們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朱建新瞥了兩人一眼,直接把以前老師傅家電在雲中日報上的廣告頁拍在兩人麵前:“你們不信我,報紙上的電話總不是作假的吧?兩位老板可以打電話到老師傅家電核實此事。”


    兩人對視一眼,還真拿電話打去了老師傅家電。


    鍾小琴接的電話,她向兩個老板證實了朱建新的身份。


    掛斷電話後,姚老板和鄧老板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異常熱情地說:“朱副經理大老遠跑來一趟,怎麽能吃碗麵就完了呢?走,咱們請你吃飯,邊吃邊說。”


    大清早,誰耐煩跟這些老板喝酒。朱建新一手拽一個,將兩位老板拉回凳子上:“吃飯什麽時候都有空,今天咱們先辦正事,麻煩大家去找相熟的老板們,咱們統計一下這個姓名,拿貨的數量,然後將定金交了,合同簽了,咱們爭取明後天就出發,將貨給提回來,這樣還能趕上夏天的尾巴,再出一批貨。”


    姚老板和鄧老板對視一眼,都很意動。誰耐煩請廠家吃飯,他們招待朱建新的目的,最終都是為了貨。如今不用請客送禮,不用陪笑臉,省一筆錢都能辦成事,誰不樂意?


    “行,那我們就去了?”鄧老板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像以前,他們可都是要對廠家的領導說盡好話的,驟然碰上朱建新這樣的幹脆利落好說話的,還真不習慣。


    兩人都是安省那邊的人,要是他們知道,老師傅家電對經銷商的各種優待,那肯定大跌眼鏡。


    朱建新樂嗬嗬地拍了拍兩人:“就辛苦兩位老板了,我等你們的好消息,事情早點定下來,咱們的店裏也能早點上貨啊!”


    “對,朱副經理說得對,那咱們這就去了。”兩人抓起朱建新帶來的那張紙條和名片,連麵都不吃了,直接跑回了車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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