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是日,金風淅淅,玉露泠泠,朱勝非備下宴席,又有戲子搭台彈唱,於花園處設屏吩咐伶人小姐一會子在一旁倒酒,叫那六個唱的,一起樂工,雜耍步戲都排練起來。


  已時陸續賓客到來,畫院同友,張擇端、許重、柳意芳,同科進士,張邦昌;另有同結交皇長子耿南仲、李邦彥、吳敏等。


  七人中,李邦彥外表最為俊爽,風姿尤美,且官位最高。此人一來,卻讓朱勝非心中暗自吃驚不已。


  知道這位人稱「李浪子」,實為官家的社徽組織中社徽小分隊中的成員之一,官拜尚書右丞,而他不過是一小小畫院翰林,什麼歪風竟是將他吹來?

  幾人各種心懷鬼胎,倒都是極會交際之人,見李邦彥都對朱勝非客客氣氣,自然更是無不適好。這廂便是金爐添獸炭,寶篆燕龍涎。春台堆異品,杯中泛香醪。那廂芳娘同萍娘,悄悄躲於假山後觀望,道是一片少女心,未是料錯來人客。


  幾人飲酒聽曲,尋歡作樂,竟也至天光大亮,吳嬌娘讓呈上梅花湯餅用罷才散。


  朱勝非揉著額頭,讓月枝沏嚴嚴的茶來,連飲了兩杯才舒了口氣,吳嬌娘趕緊讓他去內間,用早就備好的香湯沐浴梳洗。待他出來,讓丫頭都下去,夫妻倆同睡在床上,才問道,「官人怎麼請了那人前來,聞得門上來報,竟是送了五星分資,並有六方帕子,另有極美的玉瓶一對。奴不知詳情,這可如何回禮?」


  「我也不知,突然來訪,好似有話與我細談,還約了明日去他家飲酒。」朱勝非瞧了瞧還睡得正香的圓圓,輕輕摸了摸她的臉蛋,「因是他來,也不敢多問。方才我坐在裡間,左思右想,只怕要另尋他法。要知道言之一句,幾經人傳,便失之本真,恐昏頭錯判斷。」


  吳嬌娘不由奇道,「怎麼突然又變卦了?再說我們也沒別的辦法了吧。」


  「唉,世事無常,誰能預料?」朱勝非摸了摸圓圓的頭髮,「我說這樣,你帶著圓圓去拜訪下皇子妃?從爹那裡選幾樣泊來的精巧之物,我以你的名子給她下拜貼,幾年的交情了,她應該不會拒絕才是。」朱勝非抓了圓圓的手,輕輕放在嘴裡咬了一口,唉呀,這口感。


  被吳嬌娘一巴掌打在肩上,「自個兒姑娘怎麼下嘴了啊!」瞧見連個牙印都沒有,只有點口水,不好意思道,「昨個兒等你好久都沒回來,睡的時候還想你呢。別吵她,讓她多睡會兒。」


  「早應該把圓圓抱來一起睡了,這幾天對我親多了。」朱勝非覺得自家圓圓哪兒哪兒都可愛,看著那圓嘟嘟的樣子就牙痒痒的厲害。


  「這幾年咱們也算是孝敬了她不少了,她又不知道我們另有目的,你要帶著孩子們去給她請安,哪裡有不見之理。到時候你見機行事,坦言問下她皇長子別的兄弟如何,料她也不會全無了解!」朱勝非說著便躺下來,與圓圓歪在一處,皇長子當了這麼多年,說不想當太子,名正言順的當皇帝,誰信!不一會,呼聲大作,倒把圓圓吵醒了。吳嬌娘見女兒氣得給夫君了兩下,趕緊把她抱到外間去哄。


  果如非所料,吳嬌娘雖是先去拜見皇子妃朱璉之母朱張氏,說想給娘娘請安,過了兩日便有太監帶轎來領。


  新聘的管家和安忙將其迎進來,讓丫頭趕緊去通知主母,一壁奉茶上禮,一壁說些話來淘這宮中來人開心。這太監姓陳,收了人家的禮,又是皇長子妃請去見的家人,自然也會做人,給足了時辰讓他們收拾打扮。


  吳嬌娘正幫著梳妝,這進皇宮也是她頭一回,丫頭們也都慌慌忙忙的。


  「杜氏董氏你們倆看著娘子小哥,都穿一樣的就行了。」兒女們都生的好,尤其是圓圓,隨便打扮下就愛人的不行,她是不操心的。


  朱意遠這段日子不能跟姐姐一起睡了,委屈的很,難得看到奶奶爹爹還有娘都不跟他搶姐姐,高興壞了,連奶娘給他梳頭拉痛了頭皮都沒有發脾氣,還拿荷包里收的乳糖獅子拿出來給姐姐獻寶。


  全天然無污染,看起來挺可愛的,朱圓圓看在是小弟弟滿眼期盼得望著,才咬了一顆放在嘴裡。順便給他一個親親,把那小子樂壞了,也要親親姐姐,卻被朱圓圓嫌棄他滿嘴口水,兩人在榻上便嬉鬧了起來。


  吳嬌娘每次看到眼前這一幕,便覺得此生已足,也不再糾結髮髻了,她打扮得合適就行了,她此番去,又不是真的去巴結皇長子妃的,她是去打聽消息的。


  搖搖晃晃地轎子坐著,朱圓圓跟朱意遠兩個都在偷偷打量這宏大的宮殿。


  「你們倆個,都要乖知道嗎?一定要跟著娘,不許亂跑,也不要多說話。娘讓你們幹什麼就幹什麼?知道了嗎?」吳嬌娘漸漸只聽得到轎夫們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不禁有些緊張起來,拉過一雙兒女囑咐起來。


  朱意遠被一臉嚴肅得娘有些嚇到了,緊緊拉住了朱圓圓的手。娘好凶,娘怎麼這麼凶,娘從來沒有這麼凶過……倒是朱圓圓畢竟膽子大些,本想抱下弟弟,可惜手太短弟太肥,只好自己半坐在胖小子的身上,「不怕,到時候姐姐牽著你。」


  「嗯。」朱意遠抱緊姐姐,覺得姐姐特別好,姐姐又香又乖,還特別漂亮,比夫子專門讓他描摹的牡丹花還漂亮。


  一行人經過幾道宮門檢驗,才行至內庭區東部。


  朱璉年輕的時候懷了個哥兒,誰能想到長到兩歲竟是沒保住。後來爹又送了她的庶妹朱慎說是幫她固寵……她挺起胸,讓人請朱吳氏並一雙兒女進來。


  吳嬌娘朝著坐在正位上的朱璉斂裙低首,深深拜了拜。


  「快快請起,自家親骨肉,以後用不著行大禮。」朱璉見吳嬌娘大自己十幾歲,竟是秀麗端方,與自己相差無幾。


  只見她戴著金編珠狄髻,遍插翠鈿,斜插一朵金珠並頭花,排瑩梳兒后押,那眉似初春柳葉,臉如三月桃花,細腰纖纖,舉止溫柔,著一身紫丁香色路州妝花眉子襖兒,淡黃展光十色線挑的寬闌裙子,實在是保養有方。


  吳嬌娘忙又叫兩個孩子給朱璉請安,朱圓圓雖有些不願意,但兩個孩子不用下跪,還是要大行楫禮,這點禮數還是要有的。看著兩個玉女仙童的孩子朝自己拜禮,朱璉高興壞了,忙親自一手牽了一個,讓他倆坐在自己身邊,又讓宮女拿了點心水果給他們吃。


  這娘娘好親切,朱圓圓借著自己是孩子就東瞧西望,見宮女有事來報也不用下跪,未曾口稱奴才。看來宋朝不興跪禮啊,這膝蓋有福了,不用像還珠格格一樣要做個什麼跪的容易……


  兩人寒暄問暖了一陣,朱璉並只留下了心腹宮人在此侍候,見此,吳嬌娘便言道,「臣婦不善言辭,若是冒犯,還請娘娘原諒則個。」


  朱璉自然知道她無事不登三寶殿,點頭應允。「都說一筆寫不出兩個朱字,你有什麼事願意與我商量,自然是極好的。」


  「娘娘真是寬厚大量,其實是我家官人,眼見皇長子早已加冠,卻不曾理過朝事。前陣子聽聞殿下身有微恙,心中牽挂,不知道皇長子和兄弟是否如今都安康了呢?」吳嬌娘小心瞧著朱璉的臉色,見她臉色未變,只輕輕撫了撫自己的髮鬢,便又續道,「昨日官人不過是擺下小宴,未料右丞李爺爺李邦彥竟然到訪,實在是讓我等不甚惶恐,十分擔心怠慢了貴客。」見朱璉臉色微變,眼睛連眨幾下,又低眉不語,便更加放緩了語氣慢慢道,「不知道這位資政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與殿下可曾見過面?」


  朱意遠吃點心吃的正開心,而朱圓圓聽著親娘說那些話都覺得難過。


  天吶,上天保佑她千萬不要加入到宮斗中去,不然就憑她這個智商,估計就像電視劇里只會出場一集的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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