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七

  「岳家嫂子,你要出去啊!」


  「是呀,出去逛逛,買點東西。」


  甘管家笑眯眯看著主子帶回來的外侄媳婦坐上牛車,原本只有兩分姿色,在莊裡吃好穿好,如今是金步搖曳翠鳴球,玉搔頭掠青拖碧,打扮得比大娘子還精心……醜人多作怪,可惜了了,真是個蠢人。


  外面的風風雨雨,主子們都有成算,也給游馬庄安排的妥當,他可不能拖累大家,為了防止女人小孩子不懂事嘴碎,走露消息,只怕還得讓人跟著她去看看……


  杜氏用手摸了摸臉,冷不丁讓甘管事問了一句,把她的心肝都差點嚇跳出來了。


  岳飛的叔叔確實是有錢有勢,來到應天他的游馬庄,每月都有新衣裳,吃的最差也是二米飯,豆羹,隔三差五就能見到葷腥,游馬莊裡還有醫館、學堂,只要你有興趣就可以去學,還可以跟著男人習武健身。女人不用下地,那都是男人的活,他們練力氣一樣就把活幹了,偶爾去澆澆水,搭把手就行了。


  大傢伙圍在一起做做針線,織織布,有膽子騎馬的,大娘子也會讓師傅教……男人孩子們回來的頭一天晚上,大娘子還會賞酒賞戲耍賞飯,大家一起唱歌跳舞打馬球投壺,別提多美了。


  她喜歡這樣的日子,她絕對,絕對不能讓那個人來破壞她的生活!

  「原來是康王殿下!請恕微臣未能出門遠迎。」朱勝非站起身來,對著康王拱手道。這位皇九子,怎麼會突然來找他……不請自來,莫非他就是新君?可惡,帶著那箱子忐忑了幾日,故意找了點麻煩偽裝在太子跟鄆王面前都毫無反應,他就想著是不是想錯了,不料皇九子自己送上門來。


  趙構擺了擺手道,「朱大人不需如此,我自登其門,還望大人見諒才是。」此人面白唇紅,不蓄鬍須,書生意氣,竟絲毫無中年男人的老像,倒似壯青年般。在心中暗自點頭,果然是有底蘊的老族,保養有術。


  雖說自唐以後,宋以文科舉士為優選仕以來,士族門閥看似被打擊*結束,但其幾代積累下來的財富,遠非世俗金銀,他們所傳承下來的知識才是最為珍貴。


  噢,這位康王居然如此客氣?朱勝非挑了下眉,便讓力平上茶,「殿下言重了,請坐。」


  見是貴客,力平只有拿出大娘子親手制的銀桂酒出來,幾年下來,因大娘子十分討厭喝加了料的茶,家中倒俱是黑瓷白茶,自是不比宮中的,倒是大娘子妙手調鼎,親制的這銀桂酒,色如琥珀,清透無漿,芳味飄渺。


  朱勝非見力平沒端來黑瓷碗,倒是用圓圓特意燒制的單耳薄胎矮透杯上來了,就知道肯定是有意顯擺,拿的是銀桂酒。這臭小子,人家不就是在門房那裡跟他別了兩句話,就記到當下。


  「請!」暗自瞪力平一眼,朱勝非先舉杯沾唇小抿。「殿下,酒名銀桂,入口順滑卻後勁十足,望您慢品。」


  趙構點頭,這杯子有些奇特,他輕輕嘗了一口,立馬被這未曾嘗試過的滋味所美,此酒,實在是他生平僅見。


  「好酒,朱大人有此美相伴,果真是神仙眷侶!」趙構慢慢品完杯中之酒,只覺得心胸大擴,頭清氣爽,自肺腑處傳有暖意至四肢,有力拔山石之勇。


  朱勝非不禁笑得眼眉彎彎,他當然知道這酒好啦,都是圓圓親手調來孝順他的,這皇九子還是有點眼光嘛。


  「只是酒好,量太小了,朱大人還是多請我飲幾杯才是!」


  「好!既然殿下開口,來人啊,打一壺來。」


  「一壺盡不過二兩,還是捧一壇來吧。」


  「不可不可,酒烈酒烈……」


  「好,那就先來一壺,若我沒醉,大人可得奉上一壇為禮。」


  「……好……」


  …………


  力平哭喪著臉跟力安扶著朱勝非入房休息,「這可怎麼得了!等老官人回來,肯定要打斷我的腿!」


  「誰讓你把銀桂酒拿出去獻寶的,活該!」力安沒點好氣,臭小子這脾氣,說他不會看臉色吧,人家眼珠子一轉他又明白,說他懂事吧,這受不得半點小瞧的氣性!

  「殿下,如何?您與朱大人談的如何?」林成守在外面,將趙構送上馬車,安心忙要接過他手中的漆黑小壇。


  趙構雖是酒意上頭,卻十分清醒,但有萬千毫情翻湧而上。他自拿著酒罈,讓安心退下。


  談,那個老狐狸,把自己給灌醉了,瘋言痴語半句實話都沒有。不過也罷,能得此美酒一品,也是人之一大幸事。


  想他趙構為博父皇之歡心,每日苦讀誦書千餘言,連祖宗的騎射之術也不敢落下,唯願父皇能看到他與娘親一片真心,能多多關顧他們一些。


  可惜、可悲!

  他的父皇眼裡,根本就沒有他這個兒子,也沒有娘那個可憐的女人。


  他一掌拍開酒罈封紙,舉壇即飲,世事如此,有何必寂寥傷酒,蕭索煙中,但求一醉!

  「你到底來做什麼!你怎麼能來找我!我當初就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杜梅下了牛車,裝做行人一邊看看望望好一會兒,才走進張家客店,直往二樓丙號房。


  王仁一臉愁苦,「梅娘,我也是法子才來尋你的。你不知道,你們走後沒多久,家裡就發了大水,村裡十戶九空,我老娘也病了……你就看在我之前對你好一場的份上,幫幫我。」


  杜梅卻是不信,一口唾沫便啐在他臉上,「我信你這個王八蛋子才有鬼!哼,我還不知道你,最會偷奸抹滑,你家老娘你幾時看顧過,萬事都只靠你那兩個老實哥哥罷了!」她跳起來一把掐住王仁的耳朵,「你當老娘是那小姑娘不曉事還是腦子進了黃河水,如是家裡發水不假,你不找岳飛來找我是何故?以他岳飛家裡的品格,你但凡報上名門,他豈有不幫之理。」


  她言之有理,切切有聲。


  「這只是其一。其二!你是如何得知我們來到應天的,還知道我與婆婆出來買線的空檔,趁其不備讓小孩子與我搭話!你說!」


  「疼疼疼……」王仁被扯得又疼又慌,他沒想到這個梅娘居然一點兒也不糊塗!


  她杜梅確實是不喜歡吃苦,過不習慣苦日子,但在游馬庄住了這些日子,也不是白白過的。大人小孩子們都愛聽的評書,她也經常看哩。


  「說,你到底是哪裡派來的姦細!故意來找我是想給誰探聽消息?呸,連骨頭都不要的賤-貨!」見王仁想要反抗,杜梅將腿立馬伸出來朝著他的子孫根踢去,王仁疼的八筋皆出,她使出全力打在他的鼻樑上,讓他倒在地上打滾,她便趁這個機會,將王仁放在床上的包袱一把扯著就飛奔而去。


  她抱著包袱坐在轎子上,這才全身發抖,連眼淚都出來了。但是,過癮,過癮!

  大娘子說的對,男人也沒啥好怕的,一樣是兩隻眼睛兩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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