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七十七

  朱勝非一連七天連家門都沒進過,換洗衣物都是讓力平力青等人輪流回來拿的,眾諸位大人都為了這大半年來的靖康事變造成的天下政事影響積極表達「意見」,每日殿上都吵嚷得如同菜市場一般才將令旨一道道發下。


  因自打宋開朝以來,都恩賜士大夫,坦言無罪,所以就連趙構個新任的官家也只有高坐於殿上旁聽。


  「大監,這又到了用飯的時辰了……」鄭尚食悄悄走上來,湊到吉祥面前小聲問道。大家都是新上任的,還沒摸准陛下的脈,輕易不敢大意,都小心翼翼地,畢竟這位官家可是從血海里拼殺出來的,聽說一炮令下去,金人都被炸得血肉模糊。


  吉祥也皺起了眉頭,韋太后自己是宮女出生,謹小慎微,不愛浮華,對於陛下也是拳拳愛子之母,對著他反覆耳提面醒的都是官家的身體……他塑了塑臉,大著膽子從旁邊走過去,在階下大聲稟告,「陛下,請您移步,該用午膳了。」


  反正他這也是按旨辦事。


  吉祥這一聲,雖不是非常大聲,但也通通將那些的大人的話打斷,朱勝非第一個站起來,笑著朝趙構行拜,「微臣也腹中空空,但求陛下賜飯食充饑。」


  趙構抬手免禮,「善,既然如此,大家都暫且休息兩個時辰。」他站起身來,「朱大人就陪朕用吧。」


  「是,遵旨。」坦蕩然跟著趙構走了。


  「朱大人,真是靈敏機變。」不由有人讚歎,就沖這回話的態度,只怕這左相肯定非他莫屬了。


  此言一出,李綱連同他站在一起的四人臉色都沉了下來。


  李綱冷哼一聲,率先走出殿外。


  剩下的人也漸漸散了。


  朱勝非坐於紅木小几旁,見長桌上大大小排列了不下兩百餘道菜,不由嘆道,「若是圓圓在此,定要說浪費了。」


  他朝趙構拱了拱手,「陛下,天下初興,理應節儉,再說飲食講究的色香味俱全,非是排場數量。人之肚腹不過幾許,何用如此。」朱勝非連日來見趙構確實有意讓他任相,此事有利有弊,他自己還沒有想明白,不免想試探下皇帝到底能容忍他到什麼地步。


  不料一聽朱勝非這麼一說,趙構立馬揮手讓人撤下百餘道菜,只留下十菜三湯,親自撿了白米飯。


  「朕早有此意,朱大人言之有禮!」以後還得讓朱大人多多進言,改成他想吃什麼,那幫子人就給他做什麼才行!又不是宴客祭祀,擺這麼多,菜上全了有些他愛吃的都涼了!而且擺得那麼遠,還得讓別人給他夾,那有什麼樂趣!

  鄭尚食看著流水般撤下去一口未動的御膳,臉都青了,雙手只抖,生怕官家接下來就是將他打殺的旨令。


  「……發,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都撤下來了?」他額頭上已經泌出了細汗,強自鎮定問道。


  一侍御脆聲答道,「回尚食大人,陛下請朱大人用膳,朱大人一瞧菜品眾多,立馬進言勸陛下節儉為上,陛下受之,方才讓我們將這些都撤下來。」


  是,是這樣啊,鄭尚食舒了口氣,好忑不是陛下吃不滿意,他點了點,揮手讓她們繼續做事。看來,得去打聽打聽這位朱大人才行,陛下連在吃食問題上聽從他的諫言,可不是說明這才是他的貼心人嘛。


  蛇有蛇道,鼠有鼠行,鄭尚食自有自己的判斷準則。


  這當權的人,就是聽聞之前徽宗的時候,也有過兼聽兼明的時候,特別是官家,為了表現自己理賢下士,就是那些個大臣唾沫星子噴臉上了,也得忍著,有時候還得捏著鼻子認錯。


  可在用膳上就不會了,怎麼著!國家大事上我聽你的,連我吃喝拉撒你也要管嗎?那皇上可不會搭理,可一但連這上面都聽了,這絕對是十分信重的人了。


  不知道這位朱大人愛吃什麼?是偏甜口的還是咸口的?節儉也不是問題啊,反正確實是兩百八十道菜有一大半都是例牌菜,以後看著上十八道菜就行了,如今宮裡正主子就兩位,他哪裡有不使出全力的道理。眼下不是不知道官家愛吃啥嘛!看來這樣試探不行了,得另外換招才行。


  趙構看著菜都擺在了自己眼前,真有心情開始品嘗用起飯來,制藝精道,滋味清淡可口,用了大半,卻突然想起扮作女裝時,連日暴雨,大家不得不龜縮在農家,粗糧餅食菜湯裹腹。大概是下人們瞧著圓圓年幼挑嘴,偷偷給烤了只野雞,她靜悄悄走來分給他一隻雞腿,兩個人躲在漏雨的屋裡直接啃食,那個滋味,真是回味無窮。


  他夾了片水晶雞膾送入口中,雖然不難吃,未免有些失望,那日的烤雞,皮焦肉脆,一口下去肉汁滿口,甚至好像不僅僅是擦了鹽,肯定是塗了什麼別的調料,吞咽下去連整個嘴裡都可以感覺到刺激,像是被熱情的火輕輕舔了一下,全身都會跟著暖和起來。


  不能想了,越想居然覺得眼前的菜無法下咽了。


  趙構閉了閉眼,隨便拿了羊肉羹湯拌了飯,一氣吃盡。


  見他放下箸,朱勝非也跟著停筷。


  「朱大人,陪朕走走,消消食吧。」


  趙構顯然是不打算放朱勝非走了,他不想用李綱,李綱那個傢伙,老成持重,聲威名顯,算是忠誠之士。但有一點不好,就是太堅持己見了,說不好聽點,就是剛愎自用。把這樣的人放到左相的位置上,只怕下面消停不了。


  但朱勝非就不同了,一直以來他的態度就非常曖昧,如果不是他執意要他跟著上京的話,保不準朱勝非又繼續在應天里過他的逍遙日子。


  趙構完全不懷疑,就算是他撤了朱勝非的職,他也只會覺得無官一身輕,絕對不會寫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戌輪台。夜闌卧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這類的詩句,多半是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如果不是國有危難,他一時結緣了朱大人,只怕他也不會知道世間真有此等隱士。


  「朱大人,還請繼續助我一臂之力。」趙構言辭懇切,國人都言之他如同星月出場,一仗打的漂亮又神氣,如同太、祖復生,仙人降臨。他自己心知肚明,若不是有應天軍先行突襲成功,援軍不至,又是水上炮戰……真正將天時、地利、人和這大好局面交給他的,都是眼前此人。


  他以為他圖的是從龍之功,結果到了應天之後,朱大人如同常人般於他相交,閉口不提他到底出了多少力。也從來沒在言語上暗示他應該給予他什麼……


  朱勝非躬身言道,「不敢,不敢,陛下有命,敢不從也。」唉呀,他還沒想好呢。不過他都這把歲數了,就撐個幾年,等到這位剛登基沒多久的皇上找到自己屬意的人選之後,就可以告老了吧。他朱勝非之一生,已經滿足啦,不圖別的,就像圓圓說的那樣,只要天下太平,家人安康,唯願足爾。


  比起在殿上聽他們各執自見,他還不如回家聽圓圓講故事呢,說起來圓圓這編故事的天份真是不錯,等他閑下來,整理編製成冊,以後也是個營生。


  翌日,朱勝非為左相,位列班頭。


  對於官家的選擇,竟無人不滿,畢竟朱勝非從來都是簡在帝心,更何況他御下的應天軍戰功彪悍。文功武德,都稱得上佳。再加上朱大人,不,如今要稱為朱相公了,脾氣溫順,為人善和,甚好相處!


  就連被壓了一頭的李綱都未曾抗議,別人更加是不敢妄言,深怕得罪了宋朝的第一新貴。


  如此一來,吳嬌娘就更忙了,她不但要約束下人,增加門房,與人應酬,還得管理家中生意,時常挑燈夜戰。圓圓看不下去,坦言讓吳嬌娘給她分管一部分。


  「圓圓,你能行嗎?娘不是覺得你不聰明能幹,可娘還沒教你如何……」


  圓圓渾不在意得一揮手,「您就放心吧,我在你跟爹手裡管家,懂事的都知道好好辦事,要是不懂事的,眼下這節骨眼,要來何用!如果連不看僧面看佛面的道理都不懂……」直接就棄之不用好了,當下連個雇傭合同的沒有,也沒有勞工協會,看你不順眼都可以直接開除,她怕什麼!

  反正她保證,絕對不會虧錢就是了~畢竟她有外掛嘛~

  吳嬌娘想想也對,就讓圓圓歷練下受點打擊也好,免得她總是一派天真,她總是忘不了圓圓提出的意中人條件,實在是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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