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母子相會(4)
九、母子相會(4)
安大娘說道:「你怎麼這麼性急?這個現場還是要布置一下的。」
「你的意思是……?」林魈一下沒有領會安大娘的意思。
「就是不要讓人看到這個現場想到有別人下手了,而應該把矛盾引到他們自己內部。」安大娘說,望著林魈,希望她明白。
林魈雙手一拍,頓時大悟:「好,我讓那個姓劉的屍體消失得無影無蹤,把其他人就埋在店子的後院中,你就帶著所有的有用的東西離開,這樣是不是會就會讓人懷疑是劉公子貪財殺死同伴,畏罪而逃?」
「嗯,你果然機智過人。」安大娘吹噓了一下林魈,接著說,「我不相信他們這些人不會搶奪民財?他們身上除了軍事布防圖,肯定還有其他寶貝。我們一個個都搜一下。」
她們逐一搜查了他們住的三個房間和每個人的身上,果然發現了二百兩黃金和一幅寫滿了「鵝」字的捲軸。
「這是什麼?為何隨身還要帶著它?」林魈不解地問道,隨手就要把它撕了。
「不懂了吧?這是前朝大書法家王羲之的《百鵝圖》書法,價值連城。這麼跟你說吧,在當時,王羲之的一個『鵝』字真跡,就抵得十兩黃金,到現在至少是五十兩黃金,一百個『鵝』字,那就是五千兩黃金了。估計這是送給哪位達官貴人的。」安大娘說。
「你怎麼知道這麼些東西呀?」林魈一臉不解地望著安大娘,彷彿要把她看透。
「你忘記我父親是幹什麼的了?」安大娘說,頗有一點得意之色。
「知道,知道,你就是文曲星的女兒,要是男兒身,早就是第二個文曲星了。」林魈有點佩服,又有點嫉妒。
「據我父親說,這幅《百鵝圖》書帖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安大娘說。
「什麼故事嘛,快點講呀。」林魈有點性急。
「和王羲之同時代還有一個叫王藍田的人,王羲之一直看不起他,還經常捉弄他。王藍田死了娘,正在守孝,王羲之前去弔孝,走進了靈堂,王藍田正大聲哀哭,遠遠地看見王羲之,就要起身莊重行禮答謝,不料王羲之突然不置一詞,轉身就走,又一次狠狠地得罪了王藍田。」安大娘接著說道。
「怎麼樣了?」林魈還是等不及。
「沒有想到風水輪流轉,王藍田晚年時,地位提高,權勢在王羲之之上,剛好又做了揚州刺史,極有可能管轄會稽這個地方。而王羲之恰好是會稽的郡守,王羲之擔心王藍田會加害自己,於是花了一段時間,用大篆、小篆、隸書、楷書、行書等各種字體寫了這幅一百個「鵝」字的書帖。王羲之一向愛鵝,「鵝」字寫得特別好,所以這一百個「鵝」字,宛如游龍驚鳳,絕不相同,各有神妙,堪稱逸品。然後派一參軍,帶著書法和書信,去攀附朝廷某位權貴,希望把會稽郡劃歸越州管轄,而不是劃歸揚州管轄。不料此消息外泄,參軍在路上被人算計。他住在一個酒店,不知不覺就昏睡過去了,等他醒來,字帖和書信都被掉包,而參軍渾然不知,結果就把假的字帖和書信送到了權貴手中。那個權貴一看字帖是贗品,而信中卻說希望把會稽郡劃在揚州的轄區。那個權貴大怒,就寫了「如君所願」四個字作批複,並讓僕人把原物和批複帶回。王羲之看到參軍回家,大喜,可是一看到字帖、書信和批複,大驚失色,連忙掛印辭官,離開了會稽,不久就鬱鬱而終,這事最終成為天下人的笑柄。可是這幅字也不知所蹤,沒有想到今天卻在這裡出現,你我當是三生有幸啊。」
「對你來說,那是寶貝了。」林魈說道,「那就留下吧。」
「你要把那些人的傷口處理一下,最好弄成劍傷,因為那個姓劉的是佩劍的。」安大娘說。
「我知道了,把其他五個死者的狗頭全部用劍斬斷,然後放在廚房燒成灰燼,就看不到咬傷了,只能看到劍刃的斫痕。」林魈並不笨,一下就想出了辦法,「有了這幅字和這些黃金,劉的貪財謀命就完全在理了。」
「好,順便把夥計、店主還有客人的屍體也丟一兩具到江里吧。這樣情形就會更複雜了。」安大娘說。
兩人分頭行動,半個時辰就全部完事。她們回到安大娘睡的房間好好地睡了起來。
不知睡了多久,林魈一下搖醒了安大娘,說:「是時候離開了,要不就被別人發現行蹤了,趁著夜色我們離開吧。」
她們走出店門,外面一片寂靜。天外還有稀疏的明星,一陣陣涼爽的風吹起她們的衣襟,她們彷彿要飛升起來。不一會,她們就爬上了東頭的山林,一頭扎進那片茂林中,隱沒在蒼蒼茫茫的暮色里。
孤傲峰的絕崖頂,高聳入雲,雲霧繚繞。
安洪來到這裡好些日子了,師父沒有叫他練習拳法仙道,只是讓他感受環境氣氛,說是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有仙氣,都有道法,師法自然,就是修仙入道之始。
他每天在這個絕崖頂遊盪,閑看師兄們練拳吐納,覺得自己一無所獲,心裡很急。
其實他也不是真的沒有收穫,因為他確實感到了這個地方的奇特。
這個地方本來是個彈丸之地,可是安洪從來沒有走完過,感到這個地方總會隨著他的步伐而被放大。
他也沒有了時空之感,不知道東西南北,因為太陽和月亮總不是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升降。
更重要的是他在這裡不知道過了多久,算算只有十多天,可是心裡卻又感到過了許多年。
昨天安洪凝視著一朵美麗的花,聽到了它綻放的聲音,他入迷了。
岩木隱叟不知從哪來到了他身邊,問道:「安洪,有什麼感受?」
「孤高絕世,不為人知。」安洪道。
「你是說,這朵花開在偏僻處,沒有人知道它的美麗?」師父道,「如果很美,又開在熱鬧的地方,勢必難以長久保全。其實它有自己的美麗,它在等自己的美麗。」
「嗯。」安洪有點似懂非懂。
師父又問道:「那你覺得這個地方有什麼不同?」
「與人間不同,沒有邊際,沒有時間和方位感。」
「嗯,不錯。其實這不是它的真實情況。這個峰因為高,一般人叫它絕崖頂,其實叫如意頂。」師父說,「其實只要你自己能把自己放小,把慾念縮小,你的心才會大,才會如意,你才會看到真實的世界。你把自己看重了,你就飛不起來;你認為自己了不起了,你就不能進步;你太記掛著情感了,你就做不到自由無礙。」師父說完不見了,安洪卻獃獃久立,冥思苦想。
每天體會環境,感悟一切,想要禪悟,確實苦惱不堪。
昨天晚上,他又一個人來到了屋外。明月高照,好像一個銀色的臉龐慈愛地俯瞰大地,陣陣微風吹來,帶來高遠的清爽之氣。彷彿覺得身邊的一切都有了生命。
他的四肢百骸,彷彿浸泡在月色中,宛如飛升於太空之中。
不覺間,他又凝視那朵花了,那朵花在夜色里就像一塊潔白的玉石。他想無所想,思無所思。
突然他又看到那朵花在開放,一點點地慢慢舒展花瓣,悠悠地伸長花蕊,原來那花是有靈氣的!
那花吐出綿綿的氣息,含著香氣,徐徐地沁入他的鼻孔,他的全身各處打開了無數的氣孔,自然而然地吸入了晚間的各種氣息,都是芬芳溫和的氣息。
這時,他感到自己不要動,不要想,不要看,但卻看清了一切,聽清了一切,感受到了各種以前沒有感受到的東西。石頭的表面有了動靜,其實它也是有生命的,也在放出濁氣,吸入清氣,表面也在輕輕起伏,它也在和周圍一切交流溝通。安洪聽到了石頭裡面細碎的物質運動的聲響,聽到了它的生命。
安洪頓時感到時間停滯了,自己不存在了,已然融入了周遭。那朵花又彷彿和自己連在一起,花在呼吸,自己也在動,花在氣體吐納之間不斷顫動,而自己好像也在微微抖動。突然一顆夜露從樹上掉下來,墜在花心上,他分明覺得掉入了自己手心,然後輕輕地從手掌隱沒到皮膚中了,沁入身體,四下循環。
如此放鬆,如此舒坦,如此虛無,他覺得一切都是自己了,自己就是一切了,一切都在自己的意識當中,但自己卻沒有想任何東西。
突然,空中好像有什麼掠過,他沒有睜眼,下意思地手一伸,一隻大鳥落在手心。那隻大鳥想掙脫,可是怎樣也飛不起來,只可憐巴巴地看著安洪,哀哀悲鳴。
安洪意識到自己的手上突然有了很大的吸引力,難道是自己的氣能增強了?他輕輕地一抬手,一股氣流從掌心噴涌而出,把那隻大鳥託了起來。那隻大鳥在安洪頭上盤旋了幾周,再點點頭,就慢慢地消失在黑暗中。
這一切,都是他閉著眼睛看到的!他興奮極了,但是他馬上壓制住了這份情緒,他想到了和自然冥合,一狂喜,必然失去自然之本心,也就會失去這種能力,這種氣法。
剛剛平和心胸,他就嚇了一跳,後面遙遠的地方,突然有一個炫目的火光破空而來,雖然他閉著眼睛,也能感受到那東西強烈的勁道和灼人的熱力。那東西越來越快,與閃電同速,就在安洪的身邊呼嘯而過。可是不成想,那些石頭、草木和那朵花,都突然劇烈動了起來,攪得安洪忍不住一張口,倒吸了一口氣,那個亮點就猛然回頭,隨著氣流,一下鑽入了安洪的口中,安洪剛要封住喉嚨,可是那東西造就溜進了安洪的食道,到了肚子里。
那東西有個雞蛋那麼大,一下在安洪肚子里,發出金光,照的安洪全身透明。那東西在裡面旋轉起來,安洪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瞬間離開了地面,升騰到高高的空中,旋轉起來,越轉越快,轉得安洪不能控制,彷彿置身洪流漩渦當中。不,還厲害百倍千倍。他感到自己全身燥熱,霎時膨脹,好像要爆炸一樣;又霎時收縮,好像要凝聚成一顆丸子。
那個東西在他身體里衝撞,一下把他投到左邊山峰,一下又把他丟到右邊山坳,一下砸在地上,一下沖向半空。他難受極了,覺得身體各部位、各器官都被扭曲了,都被移位了,都被摧折了,都被碎裂了。
他覺得自己要死了。他痛恨那個鬼東西溜進了自己的肚子。他感到那個東西還在繼續撐大自己的身體,在身體里左沖右撞。他又感到自己的身體好像要被燒灼了,就要爆裂了!
他痛暈過去了,可是身體還在不停旋轉,到處亂撞。突然一個黑影從遠處射來,一手對著安洪急速張開,安洪的身體就慢慢停了下來,懸浮在空中。安洪身上的光漸漸消退了,安洪的身體也慢慢落到了地上,那人再向空中一招手,空中突然就下起了一場雨,將安洪淋個透濕。不一會,安洪就醒了,他發現夜已深沉,自己好累,剛才的一切好像都是在夢中一樣。他閉著眼睛,慢慢走回了住處,身體一挨著枕頭,就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