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二章 沒心沒肺
「怎麼可能?」
旁人開始說道,盯著她的眼神帶著一點點的陰鬱,比起那樣開朗積極的好孩子,這個總是滿口瞎話的怪胎,更加沒有說服力。
對方有一瞬間的動搖。
但是還不用她開口,就立馬有人幫她辯解。
她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甚至到了最後,很快耐下心來,對著靈町反駁道:「你有證據嗎?」
靈町沒有。
她只是根據自己的揣測,說出了她的懷疑,然而這個人物似乎並不符合小偷這個標籤。
女孩子開始哭泣。
周圍的人也變得一團亂。
而作為罪魁禍首的靈町被老師叫去了辦公室。
光影從外面落進來,她本來只是想早點結束回家,沒想到這麼一弄,反而留到了更晚。靈町眼觀鼻,鼻觀心,盯著自己的鞋子半晌不能動作。
銳利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打量了她一圈。
跟著說道:「靈町,你家裡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靈町抬眼看了老師一眼,搖搖頭。
沉默幾秒。
對面的人跟著嘆了口氣,像是覺得她無藥可救一般,「你是我的學生,我自然是會管著你的,但是靈町,你要分清現實和假象的區別,不要學著電視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那些都是假的,你不能拿這個來冤枉同學。」
靈町說道:「老師,我沒有。」
「那好,那你說是班長偷得,你有什麼證據嗎?」
「……」
「沒有是吧?」老師頭疼地扶了扶額,說道,「是,我知道班長人好,平時在班級里的表現優異,人家是個好孩子,你不能因為自己的嫉妒,就這樣對待她。」
靈町心想,她為什麼要嫉妒那樣的人?
被訓了好一頓,天也逐漸暗了下來,到了飯點的老師才像是做夠了思想工作,放她走了出來,靈町背著包,只覺得肚子很餓,走到教室的時候,正準備走人。
卻發現教室里班長還在。
她正坐在位置上,翻著書,翻過了一頁,聽到響動緩緩抬起頭來,一雙眼眸對著陽光,反映出微微的褐色,十三四歲的年紀,她長得很可愛,皮膚雪白,視線看過來的時候,微微動了動。
靈町心想,這人可真糟糕。
漆黑的氣霧纏繞在她周圍,一瞬間也沒有鬆懈,如果眼神能夠殺人,顯然,靈町已經死無葬身之地了。
她是壓抑著怒氣。
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不緊不慢地收拾了書包,也沒有要搭話的意思,靈町走進教室,想拿自己的東西,結果剛沒走兩步,就讓人喊住了。
「喂。」
和往常不一樣的冰冷語氣。
靈町沒有回頭,只覺得一陣寒意從背後襲來,等她再看過去的時候,發現人已經轉過身來。
「你為什麼要冤枉我?」
冤枉?
靈町說道:「難道不是事實嗎?」
對方像是試探她,「你親眼看見我偷了?」
「沒有。」
「那你為什麼說我?」
靈町看了她一會兒,就在人以為她不會繼續說的時候,只聽到冰冷的一句,「難道不是你嗎?」
「……」
那一瞬惡毒的眼神看過來。
靈町從來沒有忘記過。
之後她本不怎麼平靜的校園生活,就更加困難了,那個班長本身家底就不錯,家裡也是富裕人家,那個年紀還講什麼小團體,班長人緣好,懂得裝委屈,大家就都覺得她可憐,而靈町是惡人,讓人噁心。
校園冷暴力本來就沒有什麼原因。
只是大多數人開始執行的時候,久而久之就不會有人再去打破這層關係了,靈町像是被包裹在一個無形的牆壁中,無論做什麼,都會遭到嘲笑和排擠。
事情越鬧越大,到了最後,連同老師和家長都知道了。
他們跟她說,「靈町啊,同學之間的關係你要好好處理,如果有人欺負你了,也要好好和老師說,你在班裡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
靈町低著頭不說話。
「沒事,你可以和老師說說。」
「沒什麼。」
「你看看你就是這樣,老是陰著一張臉,誰會來和你交朋友呢?靈町,你也要想想是不是自己哪裡出了問題,你去跟班長道個歉吧。」
「為什麼要我?」靈町不解。
「不是你上回冤枉了人家嘛,你不知道她家裡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根本不缺錢花的,而且班長是個好孩子,她肯定會原諒你的。」
靈町直勾勾地看著班主任,問道:「家裡有錢就不會偷東西了嗎?」
「什麼?」
「我不會道歉的,老師,不是我不和同學處理好關係,是班長從中搗亂……」
「夠了!」她也聽不下去了,一個拍桌而怒,「你這孩子,小小年紀心思怎麼就這麼……」
靈町徹底不說話了。
她確實比別人想得多,如果換做其他任何一個好騙一點的人,也就乖乖去道歉了,她不相信老師看不出這裡的異樣來,只是相較於她,班長的形象實在是太好了,所以就算有那麼一丁點的奇怪,也就簡單的忽略不計了。
那麼做的後果就是。
靈町成了一個性格陰暗,沒有朋友,還總是以惡意揣測他人的壞孩子。
而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為她嫉妒。
就算靈町說自己最開始只是想要早點回家,也不會有人相信了。
那麼多年前她就吃過這個教訓,但是沒想到,如今還是因為多嘴,帶來了這麼多的不方便。
在廚房裡弄完了吃的,靈町就給端了上去。
剛走進房門,就看見言宸正坐在那裡,盯著容清清看,等反應過來有人來了,才恍然轉過頭來,皺著眉頭也沒有看她,直接拿過盤子,說道:「你下去吧。」
靈町點了點頭。
正準備轉身離開,然而走了兩步,腳步還是頓了頓。
她想,她是喜歡容清清這個人的。
雖然年紀大了之後,也看不到人的靈魂了,但隱約還是有些感覺的,沒有比容清清更能讓她覺得舒服的人了。光是站在她的身邊,就能感受到她的心思。
很純凈。
這個宅子里表面上光鮮亮麗,相處和諧,但是暗地裡懷著壞心思的人太多了,雖然不是什麼大是大非的事情,但是細碎的惡意摻雜纏繞之後,也足以讓人難以忍受。
靈町停在了門口。
最近容清清的情緒也不太好,她倒是想回去,但是又礙於言宸坐在那,也不怎麼敢動。
也是巧。
正在這時,屋裡的電話鈴聲響了。
言宸接了起來,和那頭的人說了一陣,靈町覺得這是有事要出去了,悄悄回頭瞥了一眼,正好看到言宸把手上的東西放下,盯著容清清看了好一會兒。
才艱難地挪開了視線。
如果說只是這份感情的話,言宸也真算是無欲無求的活菩薩了。
可惜這個人太過複雜,以至於靈町有時候總是覺得,容清清跟他在一起,應該會很累。
「你還沒走?」
他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靈町連忙附身道歉,跟著邁開腳準備離開。
剛走了兩步,又讓人給喊住了,言宸的表情不太和善,但是看了看她,估計是想到了床上躺著的人,抿抿嘴說道:「算了,你還是呆在這裡吧。」
「先生?」
「好好照顧她,如果等會兒還有什麼問題,我拿你是問。」
「是。」
這個威脅一點也不嚇人。
倒不如說她正好想呆在這裡。
也有些高興。
低著頭等著言宸出去,人走了一半又不放心地叮囑道:「不許多嘴。」
「是,先生。」
…
容清清醒來的時候,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一瞬間覺得自己可能睡死過去了。
睜開眼愣愣地看了會兒天花板,轉而被身邊的響動給吸引了過去,靈町正彎腰在收拾東西,看見她醒來了,微微一笑,「您醒了。」
說著將她扶了起來。
容清清還覺得有些難受,五臟六腑翻騰洶湧著,讓人靜不下心來,正低頭的時候,面前端來一杯水,「喝一點吧。」
容清清接過水杯。
倒也真的有一絲緩解。
啞了啞聲,和人說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大約是晚飯的時間了,靈町老老實實地說完,又跟著想起了什麼,道:「夫人,您睡了有一會兒了,經紀人小姐打來過一個電話,說想問問您的身體怎麼樣了。」
容清清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想著待會兒就回電一個。
但是比起去摸手機,她現在到是更想吃些什麼,掀開被子就要從床上爬下來,靈町連忙過去扶著她,容清清懷孕的消息傳出來之後,整個屋子裡的人都拿她當什麼珍貴的花瓶來對待,一怕磕著,二怕碰著,估計如果可以,都恨不得直接把她關在一個玻璃牢里,讓人一日三餐,吃喝玩樂地坐著,其他什麼也不能幹。
事實上容清清也差不多了。
光是她坐在椅子上,周圍就有十幾個人手忙腳亂地幫她夾菜,甚至剛開始還有人要親口喂她,在她再三反覆拒絕之後,終於只是把菜夾到她碗里。
更可惡的是,言宸看到這一幕,似乎也沒有任何反應。
反而像是讚許一樣的,隔日還給那幾個人發了獎金。
但是這天容清清的脾氣不太好,大約是餓著了,等人再跟著上來的時候,一聲厲喝把人給轟了出去,只剩下她和靈町。這人也算是很早就伺候她的了,就算十年不見,也伺候得相當順手。
不知道是不是她當年給人印象太深的原因,靈町記著的習慣和喜好,竟然也一如她當年。
伺候完了吃喝,容清清坐在沙發上發獃。
屏幕里放著的,還是她的電視劇,或許對面還真的喜好《霸道》和《花魁》這類的女角色,容清清每次打開電視,都能夠看到這兩部劇。
這個台放完了那個台放,相當熱火。
靈町在一旁陪她看,偶爾還說兩句閑話。
容清清一時興起,便問道:「怎麼樣?我演的不錯?」
靈町笑笑,「是比較特別。」
轉而又看了會兒電視,看著旁邊的人抿了抿嘴,唇色有些干,又給倒上了一杯水,遞了過去,說道:「夫人是怎麼演出來的?」
容清清喝了一口。
「我自己也並不是很清楚,就這麼稀里糊塗地變成這樣了。」
靈町笑道:「那還真是可惜。」
「有什麼可惜的?」
「還想聽聽夫人的指導,或許我學了,也能去做這樣的角色呢。」
容清清聽了哈哈大笑。
只是唬人開心的。
靈町自己心裡也知道,但嘴上倒是說的很真。
三言兩語把容清清說的高興了,勾著嘴角好一會兒,才停了下來,她的目光冷清的很,周身的氣息也稍微有所柔和,容清清大約就是一個這樣的人,她不需要外界的壓力,也不需要外界的讚賞,高興了就笑,難過了就哭,受到委屈了,也會努力掙扎著走出來。
她活的一點都不麻木。
不像靈町,總是聚集在一個角落裡,只求過完安穩的一聲。
可是出乎意料地,容清清盯著畫面看,說道:「要是能做這樣的人,也就好了。」
「……」嗯?
「我是說,演戲。」容清清轉而跟她解釋道,「你看啊,演戲的時候,能把自己想象成另一個人吧?等到了攝影機前,出現的也不再是自己了,我當初演《花魁》的時候,也是一邊被這個女人的魅力折服。」
「是嗎?」靈町在一旁笑笑,說道:「說來也奇怪呢,明明這人已經壞的不行了,但似乎還是有很多粉絲喜歡。」
容清清挑眉問道:「你不喜歡?」
靈町也沒有直說,「我比較喜歡善良的人。」
「是嗎?我倒是很欣賞她。」容清清笑了兩聲,說道,「這個女人壞透了,也討厭透了,可是從來只有別人討厭她的份,沒有她給自己找難受的時候。」
靈町在一旁說:「這是沒心沒肺。」
「倒也是。」容清清低頭笑了笑,大約是覺得有點難過,她心想,她這麼活了一輩子,做了這樣那樣的事情,擁有的也比一般人要來的多,但為什麼還是不能覺得滿足?
她倒是羨慕這種沒心沒肺的人。
不去顧慮誰,怎麼高興怎麼活著,倒也算得上是一種洒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