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談判（中）
「父親。」方少遊走進書房對那個坐在椅子上，卻依然給他山一樣感覺的男人，說道：「什麼時候的回來的啊？」
方正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他對著身前的椅子一指，示意方少游坐下，說道：「客套話就免了，說出你的來意。」
方少游只好開門見山的說道：「我是為了妍兒的事情來的。」
方正沒有說話，只是繼續看著自己的兒子，用眼神示意他繼續。
「我希望您能夠認同妍兒的愛好。」方少游盯著書桌前馬踏飛燕的銅像，說道：「讓她保留她房子里的收藏，讓她能夠在周末的時候回家打一局英雄聯盟。」
方正冷哼一聲，說道：「你知道我對遊戲這種垃圾東西是什麼看法，你和她都知道。」
方少遊說道：「是的，從小您就在不留餘力的向我們灌輸遊戲等於毒品這個概念。但是現在我並不覺得您說得對。」
「嚯。」方正揚了揚眉，緩緩的說道：「在教育你之前，我給你一個機會說服我。」
先打一波情親牌！方少游坐直身子，用儘可能溫和的語氣說道：「妍兒到我們家已經十幾年了吧。」
「十二年。」方正道。
「對，十二年了，那時候我好像還不滿六歲。」方少游有些感慨，「您還記得她剛剛走進我們家的時候嗎？」
雖然知道方少游想玩動之以情這一套，但是方正臉上依然露出了一絲笑意，他說道：「妍兒膽子特別小，從進屋子起就一直躲在婉兒身後不肯出來，剛住進來的幾天連睡覺都是婉兒陪著睡的。」
「是啊。」方少游也笑了，他也想起了那個把大半個身子都縮在母親身後，只露出小半個腦袋來緊張而又好奇的看著周遭陌生的一切的方少妍，「妍兒已經來我們家十二年了。您對她一直以來的表現滿意么？」
「你要是有她一半出息，我就高枕無憂了。」方正毫不留情的說道。
「我……」方少游面色一囧，隨即快速的說道：「妍兒的出色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她學習優秀，體育也很擅長，而且從小就很獨立自主，從來沒有給家裡添過半點麻煩。」
說著說著，方少游抬起頭，第一次直視著方正說道：「說到底，她其實一直很在意我們的目光，特別是您的目光，所以她才會這麼努力，才會小心翼翼，力求盡善盡美的活著，她並不是希望有誰會為她驕傲，而是僅僅希望不會麻煩到您啊！」
「所以呢？」方正問道。
「所以如果僅僅只是小事的話，她是不會不聽您話的。但是她今天卻因為您口中的垃圾遊戲第一次和您吵架了吧？從小到大，您什麼時候見她違背過您的意願？難道這還不能說明她究竟有多喜愛英雄聯盟么？你們一年四季不回家，之前我和她關係也一直不好，多虧了這款遊戲，我才有和她交流的機會，才終於能夠重新了解她的！」方少游的聲調逐漸升高。
「就在前兩周，妍兒有同學來家裡聚會，我是親眼看到她們熱火朝天的討論遊戲，看到那幾個女孩子雙眼放光的打量著妍兒的收藏，看到妍兒發自內心的笑容的！這種笑容，身為父親卻一個月都不回家一次的您是不會看到的！而我既然看到了，那我就不會讓任何人奪走它！」
「那她的學習怎麼辦？沉迷於這種東西的話，難道會對她的其他方面沒有任何影響么？」方正似乎並沒有被方少游的話打動，繼續說道。
拿出證據的時候到了！方少游站起身，將身邊的一個袋子拿起來，然後把裡面的東西一下子全都傾倒在方正的桌子上。
「這是什麼？」方正看著桌子上各式各樣的小本子問道。
方少游驕傲的將一本本冊子攤開，每一本上面都寫著一個大大的「獎」字！他說道：「這是遊戲不會對她的生活造成任何影響的最直接證明！這也是她辛辛苦苦掙回來想要換您一句誇獎的成果！」
將方少妍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獎狀鋪滿一桌之後，方少游才繼續說道：「您也見過那個房間了，知道她喜歡英雄聯盟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事實上，早在一兩年前，她就開始接觸這個遊戲了，只是她的保密工作一直做得很好，我也是最近才發現的。但您看看，她這兩年的獎狀有變少么？」
方正盯著桌子上的獎狀不說話。
「如果英雄聯盟對她很重要，可以讓她感到很開心，而且對她的生活不會有任何消極的影響的話，那您還有什麼別的理由將其從她身邊奪走么？」方少游雙手撐在桌子上，隔著半米的距離與方正四目相對。
此時他該說的都說完了，但是從方正的臉上那是一點端倪都看不出來，兩人靜靜的對視著，彷彿整個書房的上方都聚滿了烏雲，傾盆大雨即將落下。
「這件事先放在一邊。」方正放緩了身子，微微往後一仰。
方少游聞言大喜，既然方正願意緩一緩，那就說明還有商量的餘地，到時候再讓母親過來吹吹風，那妍兒的愛好就有七八成的把握可以保住了。
可還沒等他高興太久，一卷報紙就被扔在了桌子上。
第一道悶雷轟隆隆的從天而降，閃得方少游小臉煞白。
「你先來解釋一下這個吧。」方正盯著自己不成器的兒子，沉聲道。燕大校報，電競版，頭條寫著「Mask方少游強勢帶領金融系挺進季後賽！」
方少游咽了口唾沫，他收回撐在方正桌子上的雙手，頭也慢慢的低了下來。這間書房從來都是方少游的夢魘，無聲的恐懼就像藤蔓一般，沿著牆悄無聲息的生長著，然後慢慢的，蛇行到方少游的腳下，沿著他的腳踝，一點點的纏繞，收縮，最後抵達他的咽喉。
「你在燕大最近的表現我也打聽過了。」方正說道：「我很失望。」
方少游雖然不怎麼曠課，但是也不怎麼聽課，他的全副心思都在英雄聯盟上，所以期中考的成績也慘不目睹，而此時既然方正說他打聽過了，就必然知道了他在學校的一些事情。
方少游像木頭一樣杵在那裡，心想今天父親的主要談話對象可能一開始就不是方少妍，而是自己。可直到父親將那捲報紙扔著書桌上之前，他卻連一絲一毫的端倪都沒看出來！可笑的是自己還以為自己終於在父親面前贏了一回……自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那一套表演，想必在他眼裡都幼稚得可笑吧？
還以為自己拼盡全力終於打倒了大Boss，結果不過是大Boss之前的雜兵么？
「怎麼了，不為自己的行為辯解一下么？」方正說道。
「我喜歡英雄聯盟。」方少游低沉著聲音說道：「不，我熱愛這款遊戲。所以我覺得在英雄聯盟面前，別的事情都可以先放一放。」
「你是在開玩笑么？」方正冷哼道。
方少游的聲音有些澀，有些沙啞，他的嘴裡出乎意料的干，像是含了一大口炙熱的沙子一樣，「我是認真的。」
「所以你想浪費四年的時間來玩一款遊戲？」方正已經隱隱有了怒意。
方少游深吸一口氣，想要把纏繞在自己身上的束縛都盡數掙脫掉，他鼓起最大的勇氣，看著方正的臉，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不止這四年，我想把接下來的十年，二十年都奉獻給英雄聯盟。我想要成為職業選手，想要殺進LPL，想要帶領自己的隊伍征戰S系列賽，想要在萬眾矚目群雄環繞之下拿下奧運金牌！」
方正沒想到自己的兒子居然會想得那麼遠，他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他邊笑著邊站起身，從書桌一旁繞到方少游的身邊，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方少游的臉上。
這勢大力沉的一巴掌來的如此突然，方少游被直接扇了個趔趄，跌坐在椅子上。方正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怒道：「你究竟要幼稚到什麼時候？！到了這年紀還玩這種白痴東西的人，要怎麼繼承方家，怎麼掌管方氏集團？」
「職業選手？奧運金牌？」方正看著方少游就來氣，「且不說你天賦如何，接觸這個遊戲不過短短几個月的你憑什麼在這裡信口雌黃？你知道全天朝有多少個跟你一樣白日做夢的人么？你又知道有多少人帶著這種荒誕的夢把自己的青春全都搭了進去而一無所成么？」
方少游想要反駁，想要告訴自己的父親他不一樣！告訴他自己想要成為職業選手並不是那麼遙不可及的事情，事實上，他曾經就是一個職業選手，而且還佇立在天朝的頂峰！
可旋即，他想起了陳緣的父親，那個一度是國內鍵鼠時代最強ADC，之後卻轉型失敗的可憐人，自己的話，是不是也會有那一道跨不過去的坎呢？他又想起韋樹的話，想起他勸自己不要把自己弄成一個「四不像」，而真正讓他呼吸困難的是，剛剛那一場失敗的比賽還歷歷在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