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重要之物

  「我們需要談談。」


  白河看著安昔,她本想隨便搪塞過去,但他的眼神實在是認真。安昔嘆了口氣,投降似的放下手裡的東西,面向他坐端正,「你真的要聽?」


  白河嚴肅地點了點頭。


  「好吧。」安昔將綁架事件的始末告訴他,還有她和弗洛卡的爭執,「事情大概就是這樣……我還是不覺得自己的判斷有問題,搜索沙切爾的事情我本來就幫不上什麼忙,不如做些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話說出口,她的表情輕鬆了不少。


  「既然你不覺得自己錯,那為什麼還要走神?」白河一句便點到了關鍵。


  安昔啞口無言,良久苦笑,「大概是因為我還沒跟弗洛卡吵過架吧,他的表情真的很有攻擊性。」她頓了頓,撫上指間的戒指,「而且,不知不覺間我已經習慣了依賴他。」


  不是事事都需要他照顧,而是一種心理上的依賴。好像只要想到他在背後支持著自己,她就能做什麼都昂首挺胸,完全不用顧慮其他。


  「是么,可我看到的卻是截然相反的情況。」


  「與其說是你依賴弗洛卡,倒不如說是他依賴你。」白河眯起眼睛,似乎在回憶通過白泱的視角觀察到的細節,「他無時不刻不在關注你的位置,與其說是保護你,不如說他很害怕你突然消失不見。」


  安昔訝然望向他。


  「你可能沒這麼覺得,但弗洛卡本來就是個氣質很凌厲的人,只是在你的身邊才會柔化下來。」他指向實驗桌上的反應裝置,「他總是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而你的存在就是催化劑或者緩衝劑,能緩和這種不協調。」


  「這層意義上,沙切爾也是如此,他們都很喜歡黏著你。」白河冷靜地分析道,「所以我認為,他和你爭執不是不能理解你,只是因為你的『漠不關心』而不安。」


  他的話音落下,安昔以詭異的表情注視著他:這孩子什麼觀察力啊!她怎麼從來沒這麼感覺過!

  那個弗洛卡會依賴她?打死她也不信。


  但她的心卻情不自禁地雀躍起來,怦怦直跳。如果這是真的,她可能忍不住立刻飛奔去找弗洛卡,然後在他的臉上重重地親一口。


  「你這個安慰我給滿分。」安昔微側過臉,怕被他看見自己此刻的表情,「但情感和理智,我還是必須做一個選擇。」


  「可選擇的標準是什麼?」白河半垂下眼眸,「如果這次沙切爾真的出事了,你能原諒自己嗎?」


  安昔再次語塞,壓抑著的慚愧之情終於全然顯露,她的不安其實正來源於這個最壞的猜測。但她能怎麼辦,又不能像孫悟空一樣變出個□□,同時進行兩件事。


  「我們其實可以想個盡量兩全的方法。比如制定一個精細的時間表,輪流檢測實驗數據,我值班的時候你就能去找沙切爾。」白河提議。


  安昔也曾想過這樣做,理論可行,但實際操作太難,首當其衝的就是白河本身的問題。


  「我可以盡量不睡,這樣人格就不會換回去。」白河顯然也想到了這點,目光有些閃爍,「到了規定的時間我可以給白泱施加一些暗示,他下午本來就容易犯困,我很容易出來。」


  「但你們的身體撐得住嗎?」


  這其實是一件很對不起白泱的事情,而且細思極恐,只是這時候的她還沒有深入地思考過這對兄弟的問題。


  白河點點頭,「只是幾天的話,沒問題。」


  「突變期是72個小時,從今天中午12點開始,現在已經過了6個小時,還有66個小時。」既然他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安昔再推辭反而顯得矯情,「這段時期,每過一個小時就要測量一次實驗細胞的數據,測量的方法我已經教過你了,絕對不能出一絲差錯。」


  白河頷首記下,神情嚴肅。


  「謝謝你,白河。」安昔鬆了口氣,握住他的手真誠地說,「我不知道要怎麼謝你。」


  「咖,咖啡錢報銷就好了。」白河紅著臉抽開手,倒是露出幾分少年青澀的樣子,看得安昔忍不住笑了起來。比起白泱,他實在是成熟得不像個青少年。


  他乾咳了一聲,又恢復了少年老成的模樣,「希望你不要錯過真正重要的東西,安昔。」


  那一瞬間他的眼神里雜糅著太多感嘆,安昔沉默了兩秒,抬手搓亂他的頭髮,「叫姐姐,沒大沒小的傢伙……」


  兩個人排完班已經是晚上八點了,安昔拿出手機撥通了弗洛卡的電話。還好,沒有什麼狗血劇情出現,響了兩聲后弗洛卡接通了電話。


  「你在哪裡?有點事我想當面和你說。」


  「超市周邊。」


  他的語氣依舊聽不出喜怒,但從回答的速度來看應該沒有那麼生氣了,安昔鬆了口氣。


  「那你在那裡等一會兒,我馬上就過來。」


  安昔脫下實驗服,奔向營地唯一一間超市。走得太急,她出了門才發現外套沒拿,但初秋的晚上說涼不涼,倒也無所謂,況且她還是用跑的。


  弗洛卡等在路燈下,斜倚著圍牆站著。


  看見他的剎那,安昔反而放慢了腳步,慢慢地挪到了他的面前。


  「不用記錄實驗數據了?」他淡淡地開口問。


  安昔深吸一口氣,握緊雙手彎下腰,「對不起,我錯了!」


  弗洛卡一愣,她意外果斷爽快的道歉反倒顯得他有些蠻不講理。他看著她低垂著的頭,心裡泛起一股陌生而複雜情緒,伸出手,又收回來,他將目光不自然地從她身上移開,「你沒有錯,是我鬧脾氣了。」


  這肯定不是他原來的措辭,但這套外星語言翻譯系統實在是非常「智能」。


  安昔的嘴角情不自禁上揚,抬起頭。


  弗洛卡偷瞥了她一眼,不自然地乾咳了兩聲,拎著她的后領口將她身體提直。


  安昔向他彙報了自己的解決方案,話既然都講開了,弗洛卡自然也做了讓步。當天夜裡,兩人將超市周圍所有可能的去路都調查了一遍,還找到了喬諧描述里那間用於□□他的房間,但始終沒有關於沙切爾去路的蹤跡。


  時間接近午夜,安昔必須要回實驗室替白河了。


  「弗洛卡,我們一定會找到他的。」安昔走開兩步,又因為擔心轉身奔向他,牽起他的手,「沙切爾不會拋下我們,就像我們不會拋棄彼此,一定會有解決辦法的。」


  弗洛卡平靜地和她對視,淺茶色的眼睛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安昔在同樣的月光下咧嘴一笑,「作為我們當中唯一的地球人,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罩著你們的。」


  弗洛卡勾了勾嘴角,突然提起手捂住她的耳朵,然後說了一句話。


  「你說什麼?」安昔疑惑地眨著眼睛。


  弗洛卡鬆開手,轉身走遠,背對著她擺擺手充當道別。只剩下安昔愣愣地站在原地,抱著滿懷猜測心亂跳個不停——啊啊啊,又是這種流氓招數!


  她忿忿地咬咬牙,朝著實驗室走去。


  排除始終查不出沙切爾在哪裡這點,無論是治安部還是弗洛卡和安昔的私人調查都還算順利,喬諧所描述的事件通過證據一句句還原,證明他沒有撒謊。


  到了第三天,也是安昔實驗最關鍵的最後一天,忙著兩邊事情的她其實已經相當疲憊了,每天的睡眠時間幾乎只有實驗觀察間隔里零碎的幾個小時。


  可就當她拖著遲鈍的身體來到醫院茶水間找咖啡的時候,卻被個意料之外的麻煩人物堵住了門。


  「有事?」安昔倒著咖啡,頭也不回地問道。


  「你對白河做了什麼?」白池這次倒是沒有歇斯底里地大叫,顯然在營地里的這些日子她的情緒穩定了不少,只是緊皺的眉頭依舊十分不悅。


  安昔的動作頓了頓,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綁在實驗台上解剖了,新鮮的肝臟茶要不要來一杯?」


  白池一怔,顯然沒有立刻理解她的「幽默」。


  而理解之後,她的臉上便不可抑制地浮現出憤怒的神情,「你別想瞞我!他已經什麼都告訴我了。」


  「那你還來問我什麼?」安昔挑眉,□□極大程度地緩解了她腦部的各種不適。


  「辭退他,安昔。你這樣只會毀了他,不止他,你會同時毀了他和白泱兩個。」白池的語氣依舊強硬,「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是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吧。」安昔看著她,未曾退讓,「到目前為止白河都做得很好,我很滿意。所以除非他主動請辭,不然我是不會同意讓他離開的。你也該收收你那過度的保護欲了,白池,談個戀愛吧,分散分散你那多餘的注意力。」


  她說完,端起咖啡走向門口,但白池依然沒有退讓。


  「安昔。」白池懇求似的看著她,「我不會害自己的弟弟的。」


  安昔俯視著她,「我也不會害我的助手。你有問過白河他想要的是什麼嗎?讓開,白池。」


  「你不要逼我……」


  安昔附在她耳邊,危險地壓低聲調,「你知道這世上有多少種致命毒素可以人工合成嗎?」


  白池打了一個寒顫,竟是再也說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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