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黑衣人

  安昔恢復意識的時候,自己正躺在樹下的草垛里。她不能肯定自己身在何處,但一定不在醫院,甚至已經出了火種。黑衣人蹲在不遠處的溪邊,背對著她,這讓她萌生了絲逃跑的念頭。


  她維持住平穩的呼吸,悄悄坐起身。儘管她已經做得夠小心了,黑衣人還是冷冷地出了聲,連頭都沒有回。


  「你應該清楚你跑不過我的。」


  安昔索性轉起身拔腿就跑,但正如黑衣人所警告的,她才跑出幾步,就被一道黑影結結實實地擋在了面前。黑衣人伸出手,遞給她一塊濕毛巾,指了指她的臉。


  這個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安昔遲疑地接過濕毛巾,臉上有和喪屍交戰時濺到的血跡,黑衣人周身的氣勢柔和下來,她立刻轉身又跑,直接被攔腰扛起。


  「你讓我回去!」


  她掙了兩下,終於還是急了,將毛巾往他臉上一甩,開啟魚骨頭趁他麻痹脫身,將槍抵在了他的頭上,「我的朋友們還在那裡,就算會死,我也不要一個人苟且偷生!我感謝你的好意,但請你讓我回去。」


  「是為了你的朋友,還是因為有特別的人還在那裡。」黑衣人即使被槍抵著,聲音也沒有絲毫的慌亂,反而質問起安昔。


  這個人到底對她有多了解。安昔微怔,「是,所以我更加不得不回去。我答應過他,只求共生絕不獨活。」


  「那他做得到嗎?」黑衣人的聲音突然間顫抖起來,似乎在生氣,伸手握住安昔手上的槍,毫無顧忌,「如果你死了,他會陪你一起死嗎?」


  安昔拚命地往回扯槍,終於忍不住罵道,「你神經病嗎?」


  她揮手砍向黑衣人的側頸,黑衣人一晃閃開,兩人纏鬥起來,但安昔顯然不是他的對手。黑衣人用右手將她禁錮於胸前,安昔使出無賴招數張嘴想咬,他卻將左手擋在了她嘴前硬生生接了她這一口。


  安昔想起初次見面時對他手的懷疑,趁機一拽,將他的右手手套揪了下來——果然,那是一條機械手臂,精細的仿生結構但沒有義肢的外殼,泛著金屬光澤。


  也就是說,他是為了保護她的牙才讓她咬的這麼一口。


  「你到底是誰?」安昔的心一顫,答案呼之欲出,她扔了槍握住他的斗篷,踮腳拉住他的兜帽。


  黑衣人用左手拉住她,「你一定要知道嗎?」


  他的聲音突然間高了一些,似乎之前只是故意壓低,那就更和她記憶里的聲音一致。


  安昔的手一用力,拉下了他的兜帽。


  灰綠色的短髮,俊美而略顯蒼頹的容貌,偏長的劉海遮住他的眼睛,還有左額那道猙獰的傷疤。安昔顫抖著手撥開那劉海,那雙淺茶色的眼眸亦如初見,在陽光下泛著如同星海般的光澤。


  「……弗洛卡?」


  安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還摸著他的臉,「這怎麼可能,你不是在火種嗎?」


  黑衣人,或者說是「弗洛卡」伸出左手捂上她的手,那眼神比她記憶力的任何一個都深沉和陌生,讓她有一瞬間又懷疑起了自己的眼睛。這個人是弗洛卡,但又不是弗洛卡,至少不是她認識的那一個。


  「是嚴黎送我來的,我是三十年後的弗洛卡。」


  他忽然笑了笑,笑里的無奈和寵溺倒是似曾相識,伸手將她勾進懷裡。就三十年這個時間跨度來說,他的容貌改變並不大,看起來也就三十幾歲,可瑪星人的體質果然還是與地球人類不同。


  埋首於她的頸間,安昔竟感覺到几絲濕潤,嚇得動都不敢動,「弗洛卡?」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緊緊地抱著她,「我好想你。」


  安昔有些手足無措,只能任他抱著。轉念一想,心卻是突然一沉,如果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真的死了?怎麼死的?」


  這種感覺很奇妙,害怕也有,但更多的反而是好奇。


  弗洛卡鬆開她,但並沒有哭,「確切的細節其實我並不知道。探索醫院時我們被喪屍群衝散,等我在院長辦公室找到你,你已經死了……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安昔有些失望,但還是搖頭安慰他道,「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的問題。」她摸摸弗洛卡的右手,「這條手臂怎麼了?做得倒是挺精緻的。」


  「我有一段時間很失控,沙切爾砍的。」弗洛卡收回手,似乎並不想讓她看到自己這一面,「嚴黎替我做的義肢,這是第四版,很好用。」


  安昔露出疼惜的目光,但以弗洛卡的脾氣自然不會接受她的同情,她只能轉移話題,「你說是嚴黎送你來的,他怎麼做到的?」


  「那是你沒有見過三十年後的世界,你和嚴黎的計劃成功了。」弗洛卡輕撫著她的長發,「da,hsa與se三家滅亡,剩下的火種不得不與df聯合作戰,打到第十年的時候,我們建立了一個新的國家。三個月前,人類終於打敗了喪屍,我也真正地獲得了解脫。」


  「嚴黎發明了那台機器,他告訴我只有百分之十的成功機會,但我也沒有什麼可害怕的。能再見你一面就是我最後的心愿,這一次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安昔聽著那風起雲湧的未來,內心複雜,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雖然從時間線理論來說,那只是未來可能性的一種,但弗洛卡終究實現了他統治世界的目標。


  「對不起……」


  「沒事的,你做了應該做的事情。」安昔知道他想說什麼,連忙打斷道,「我說的絕不獨活只是為了求共生而已,如果你戰死了我也不會尋死,那樣的話你的死就沒有價值了。你能實現我們的夢想我很高興。」


  當然,她要是沒死就更好了。


  「跟我走吧,安昔。」弗洛卡握住她的手,「無論這個世界變成怎樣,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可以保護你,我們可以一起生活下去。」


  安昔一愣,「那其他人呢?」


  「我從沒有在乎過什麼人類存亡,安昔。」弗洛卡的目光幽深——那目光她曾經無數次見過,但從未留心也不知道含義,直到他此刻說出來。


  原來他們的夢想從來沒有統一過。


  弗洛卡原本要的是這個世界,後來要的是她,她死了之後又變成了這個世界。而她想要的是延續人類,讓每一個倖存者都活下去,讓這個世界變回它原本的模樣。


  這是她的夢想,作為一名地球的科學家。


  「但我做不到,弗洛卡。」安昔笑得像哭了一樣,她終於理清了一切,「我要回去了。」


  「去哪裡?」弗洛卡拉著她的手。


  「火種0066,醫院。」安昔注視著他,她知道自己說得有多殘忍,但還是只能掰開他的手,「你的安昔已經死了,我必須要保護我的弗洛卡。如果我的死是必然,至少我知道這個世界還能發展下去,我並沒有遺憾。」


  她不知道那個「安昔」為何而死,但一定有她的價值,不得不死的理由。


  弗洛卡反而收緊了他的手,聲音暗含著怒氣,「你以為我還會讓你回去送死嗎?」


  「我必須回去!」安昔彎腰重新撿起那把槍,目光堅定,「哪怕要與你為敵。」


  弗洛卡神情驚詫,目光中流露著悲傷,但作為一名戰士意志力是怎麼也不可能輸給安昔的。他的目光一凜,也認真起來,「我也將拼盡全力阻止你。」


  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會有與彼此為敵的這一天。


  安昔先動,弗洛卡緊追其上,過於敏捷的身手只需一招便能禁錮住她。安昔原本打算故技重施用魚骨頭電麻他,但還沒等她出手,弗洛卡卻更快地制住了她的雙手。


  「別忘了,這東西是我送給你的……」


  「咻」,一顆子彈擊中了弗洛卡的腿,兩人同時一愣,全然沒意識到這周圍還有第三個人存在!空氣彷彿在一瞬間凝滯,弗洛卡反身擋在了安昔面前,將刀飛向那子彈射來的方向。


  「呼,真是千鈞一髮。」


  那樹上落下一道人影,躲閃得有些狼狽,但竟然是一個熟人。又高又瘦的身材,英氣的長相,利落的單馬尾,雖然是名女性卻有種如武士一般的凜然氣質——火種0378的前營長:邱其風。


  她將長.槍往肩上一扛,眯了眯眼睛,「居然都是熟人,我還以為是有人要欺負安昔呢。」


  安昔率先回過神來,目光複雜地看了即使受傷也本能擋在她面前的弗洛卡一眼,激活了魚骨頭。弗洛卡踉蹌了一下,還是倒下了,半跪在地上。


  「你不能……」他艱難地吐字,竭力擺脫麻痹。


  「邱營長,麻煩你幫我打暈他。」安昔強忍著愧疚向邱其風請求,「一會我再向你解釋原因。」


  邱其風驚訝地看著他們,雖然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但出於信任還是幫了她這個忙,「你們倆這是發生了什麼事嗎?我聽說你們現在還是df的領導者,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安昔揉了揉臉,將陷入昏迷的弗洛卡拖進樹叢,用他教自己的隱蔽法將他隱藏起來。又將他擲出的刀拔回,小心地放在他的手邊。


  「說來話長,謝謝你的幫忙邱營長。」


  邱其風在一旁苦笑,「不,我早就不是什麼營長了。」


  「邊走邊說吧。既然在這裡遇到了,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安昔竭力擠出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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