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地下房
第110章 地下房
泠琅驚疑地同江琮對視一眼。
被敲響的是臥房門, 門外是小廳,寂生正在地上睡著,怎麽會放陌生人進來?
她按住欲起身的江琮, 手往矮櫃上一抹, 將匕首收進袖裏,隨即輕手輕腳地走上前,試探著問了聲:“誰?”
門後傳來一道怯怯聲音:“阿琅, 是我……”
泠琅一愣,將門一拉,隻見依稀夜色中,一個孤零零的單薄身影立在那, 肩膀正微微發抖。
是阿落。
“怎麽了?”
阿落囁喏道:“我,我想你跟我來一下……”
泠琅沒有遲疑,立刻邁出門去, 走了兩步, 看清了牆角正不聲不響坐著的寂生。想必他第一時間發現來者是阿落, 才沒有發聲製止。
她朝他點點頭, 以示無事。
那廂, 阿落牽著泠琅的手,小心翼翼地往自己房間走去,沒幾步路的距離,卻行得十分緩慢。
泠琅感受到對方冰涼濡濕的手, 心裏更是疑竇叢生。
進了房間, 阿落將門一掩,在昏黃光線下吞吞吐吐半天, 最終拿出了一樣事物——
泠琅看清後, 頓時啞然。
她說:“啊……阿落, 你……從前沒有過嗎?”
阿落搖頭,頭埋得很低。
泠琅有些心疼,她一把拉過對方,細細講明了這是什麽,又找來一些幹淨布巾裁剪,叮囑了完畢後,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經過一片漆黑的小廳,還不甚踩了寂生一腳,但無需放在心上。
進了門,江琮還沒睡,他看著她,無聲地問詢發生了何事。
泠琅搖搖頭,三言兩語把他敷衍了,又湊上去環住他腰身。
山夜清寒,她隻穿了單衣,身上已經有些涼。江琮輕輕覆上她的手,十指相纏,沉默中的親密無間。
泠琅緊貼在他身上,鼻尖要耳垂,下巴要放肩膀,手要也要隔著衣服按一按腹上肌肉。她像個初得樂趣的孩童,見不得心愛之物歇著,一定要上手靠近才高興。
雖然從前也差不多,但今天過後,這種行徑隻會愈發理直氣壯,肆無忌憚。
江琮很清楚緊抱住自己的人在想什麽,他撫弄著她手腕,心中漫不經心地想,該如何把度量掌握在最精妙。
這個貪心的女孩兒,口口聲聲說喜歡,那語氣跟喜歡一塊糕點沒什麽區別。被輕易嚐盡的糕,還有什麽值得惦念的?
雖然他自認能讓她吃盡後依然惦念,但事關重大,他幾乎不敢自信。
他是展現了全部底牌的賭徒,即使處在垂死的境地裏,也想掙紮試圖博取最後的果實。
江琮一下一下撫摸著放在自己腰間的手臂,用的對方最愛的力道和角度,他像個精於此道的工匠,潛默無形中,已經對她喜好爛熟於心。
果然,不出一刻,耳後呼吸便變得綿長遲緩,少女開始犯困了。
江琮也閉上眼。
山中夜靜,連夜鴉都少鳴,就在這萬籟俱寂的安然時刻——
他安撫著的那隻手,忽然毫無征兆地往下滑。
江琮身體一僵,耳邊傳來泠琅含含糊糊的夢囈,她好像在質疑。
“怎麽是這樣的?”
“跟白天不一樣啊。”
還反複確認了幾下,她才索然無味地收手,翻了個身,自己沉沉睡去。
於是這一夜,除了驚慌失措的阿落、被一腳踢醒的寂生,又多出一個遲遲無法安寐的人。
那個人當然不是泠琅,她睡得很好,醒得很早,醒來看到沉默著注視她的江琮,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妙。
她想像往常一樣湊上去,對方卻微咳一聲,避開了。
“夫人不是說今天要做大事?”青年輕聲,“一切小心。”
泠琅覺得他有點怪,她點點頭:“怎麽眼下泛青,沒睡好嗎?”
江琮微笑道:“是有一點。”
泠琅跳下榻,開始自顧自地穿衣服,熹微晨光透過窗欞,落在少女流暢美好的腰背上。
肩後一雙薄薄的蝴蝶骨,隨著抬臂的動作顯現又下落,好似真有一隻蝴蝶棲息於上,讓人忍不住想輕輕捉在手心。
江琮將臉轉到一邊。
泠琅換好衣服,回頭說了聲“那今日好好休息”,便兩步邁出門,晨間古怪被她全數拋之腦後。
她先去找阿落,對方比起平日還要更蒼白孱弱一些,縱使如此,仍舊需要上山采集東西,去獻給阿部。
哪裏長著野果,哪種草藥堪用,泠琅已經對周邊一切都很熟,她讓阿落歇著,自己替她去。
即使對方百般拒絕推脫,她還是花了兩個時辰往返,帶回了一筐滿當當的菌菇。
摘東西可以代勞,送東西卻不行。阿落背著菌子,一邊說自己沒事,一邊順著石子路,往阿部的房子去了。
在她離開後,泠琅也出了門,去的卻是另一個方向。
棚屋青灰,茅簷低小。在簷與簷之間的路上,她再次和藍古不期而遇。
藍古沒有再那麽魯莽地上前,他神情怪異地站在原處,甚至帶著幾分謹慎地打量著少女。
泠琅找的就是他,她停住腳步:“怎麽?”
藍古說:“狡猾的漢人。”
泠琅覺得好笑,她故意說:“我隻是個柔弱的女人,怎麽會狡猾?”
藍古果然又躊躇起來,他過了片刻才說:“那就是你的丈夫,那個人非常狡猾。”
“他也隻是個瘸子罷了。”
“瘸子?不要以為澤布人沒有見識,他一定也會武功,不然我怎麽現在胸口還在難受。”
泠琅不動聲色:“也?”
藍古警告道:“給我老實點,無論你們從哪裏來,在澤布隻能聽阿部的話……”
泠琅打斷他:“你剛剛說的‘也’,是什麽意思?”
藍古眼珠一轉,那可稱愚蠢遲鈍的麵容上竟然也有若有所思的時刻,他問:“你想知道?”
泠琅沒有說話。
藍古又興奮起來:“那是幾年前,一個漢人遭受了洪水,澤布收容了他。”
“澤布收了我們的金子和狼皮才肯敞開大門,你說的這個人,他憑什麽留下?”
“因為他會武功,教給了阿部和一些村人,借此換取機會。”
怪不得阿部有那樣的身手,如果是常羅山親自傳授,倒還說得過去。
泠琅問出了最想問的話:“那他現在在哪裏?”
藍古卻忽然閉口不言。
泠琅換了個問題:“他叫什麽名字?”
藍古隻用眼睛上下打量她。
泠琅耐心道:“他是不是和阿落一起來的?”
藍古笑了:“你想知道的太多了。”
泠琅也笑:“我覺得這裏很好,想多了解一點,不可以嗎?”
藍古先是一愣,隨即傲然道:“澤布當然好,我們……”
泠琅不想聽他廢話,她早就發現,這個人的腦子簡單到令人發指,她隨便編個什麽他都會相信。
尤其,當他用那種黏著濃稠的目光上上下下看她的時候。他們太輕視女人,導致缺少應有的防備。
真是太可笑了。
泠琅微笑道:“你也看到了,我的丈夫是個不中用的殘廢,但你們這裏的男人身強力壯,我覺得很好。”
藍古簡直喜從天降:“他確實……我們……”
泠琅柔聲道:“但我不知道如果留在這裏,該住在哪裏呢?我幾乎沒在村子裏見過別的女人。”
藍古迫不及待道:“她們都住在一起,一個特定的地方。”
“哦?”
“平時不能見到她們,但我可以帶你去外麵看看,那個房子很大、很安全……”
“什麽時候?”
“明天。”
“現在吧,”泠琅懶懶地說,“我已經迫不及待,要甩掉我那個丈夫了。”
藍古暈頭轉向地轉身帶路,泠琅跟在後麵,走過一幢又一幢棚屋,他好像在特意繞開人多的地方,一路上,幾乎沒有被其他村人發覺。
澤布的村寨其實很大,因為處處都是叫人不適的視線,泠琅還沒怎麽轉悠過,她打量著四周,一眼看見了某幢木質的兩層樓。
它佇立在一眾低矮棚屋中,十分顯眼。
泠琅問:“那裏嗎?”
藍古看了一眼:“那是阿部的房子。”
泠琅暗暗記下,同時腳步不停,繼續穿梭過一條又一條巷道。
終於,藍古在一道灰牆外止步,他隔著牆,指著裏麵辨認不清的建築:“就是這,這是澤布最安全的地方,即使狗熊闖入,都無法攻破。”
泠琅點點頭:“不能進去看看嗎?”
藍古搖搖頭:“平時不能隨便進去……有人看守。”
泠琅說:“那你想想辦法。”
藍古的辦法就是,攀上牆壁觀察片刻,然後低頭說:“沒人看著,可以直接進去。”
泠琅覺得他真是個不折不扣的蠢貨,她施施然繞過牆,抬頭一看,卻愣在了當場。
牆後麵,隻是一棟極其狹窄的石屋,雖然堅固,但頂多隻能容納四五個人。
她質疑道:“這也太小了……”
藍古卻搖頭,他走上前,拉下插銷,推開了那道沉重的石門。
泠琅注意到,插銷是按在門外的,她凝視著門後麵露出的黑暗,心中猛地一沉。
藍古說得對,女人們住在整個澤布村最為安全的地方,即使狗熊入侵,也難以傷害她們。
如果地底下都不能稱作安全,那世上就沒有安全二字可言了。
泠琅站在那一線黑暗之外,沒有進入,也沒有離開。她聞到屬於幽深之處的腥潮氣息,冷而重。
像一聲聲無人可聽聞的歎息。
她問了一句:“阿落以後也會在這裏麵嗎?”
藍古驕傲道:“當然。”
泠琅忽然話鋒一轉:“你之前說的那個漢人在哪裏?我想見見他。”
藍古說:“你不能見他。”
泠琅輕聲,“那關於他,你能說點什麽嗎?”
藍古大笑:“之前那個和尚也像你這般到處打聽,怎麽,你們其實是來尋找他的嗎?”
“我並不認識他。”
“好吧,他來的時候摔傷了身體,行動很不方便,長得也算高大。”
“他用什麽武器?”
“兩個纏繞在一起的棍子,非常奇怪,我沒見過幾次。”
“他叫什麽?”
“怎麽又問這個,都說了不能告訴你……”
泠琅盯著他,慢慢地說:“是不能告訴,還是你們本來也不知道?”
她喃喃:“看來,他已經死了。”
藍古沒有否認。
泠琅繼續說:“他和阿落一起來,傳授了你們族長武功後,因為某種原因死去,隻留下了阿落一個人。”
“怪不得這麽些天都沒有找到他……身形八尺,絡腮胡子,這種極易混淆的形貌,竟然連白鷺樓都看錯……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她長歎:“隱瞞這麽久,生怕打草驚蛇,居然多此一舉了。”
藍古聽不懂她在說什麽,正要問詢,卻見少女微微一笑。
“實不相瞞,”她溫聲說,“我們之前在陳縣,聽說有人在賣兩根奇妙的棍子,一截金,一截銀。如今看來,是你們派人出去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