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你若離去
燭光下，淩嶽就像一隻刺蝟一樣臥在那裏，少擎看著他和瀟瀟，突然冒出了一個怪念頭，這兩個人好像才是前世的冤家，他們兩個人身上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一樣倔強，一樣固執，一樣不肯服輸，一樣的一條道兒要走到頭！
瀟瀟的臉上寫滿了擔憂，小手一會兒給他擦汗，一會兒又給他按摩，一會兒又要問他疼不疼餓不餓。淩嶽完全安靜了下來，也不說要趕她走之類的話，兩個人似乎都不把旁邊的人放在眼裏了，在他們兩個人之間有一種少擎從來沒有見過的默契和溫情，少擎猛地不安了起來，他們兩個可是相處了十八年的感情！自己都能重新愛上瀟瀟，那瀟瀟會不會重新愛上淩嶽？
如果那樣……
少擎覺得頭疼欲裂，心隨著瀟瀟的動作越來越沉。到現在為止，她沒有看過自己一眼，沒有問過自己一句，她的心裏、眼中完全隻有淩嶽一個人！孟子仲收了針，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說：出來一下！”
少擎深吸了一口氣，深深地看了一眼瀟瀟，看她的反應，可是他失望了，瀟瀟依然沒有想起他的存在，趴在淩嶽的耳邊不知道小聲在說些什麽。
皺了下眉，他大步走了出去，站在院子裏大口地呼吸著，再看下去他簡直快窒息了，涼風吹過來，讓他發燙的腦子略略清醒了一些。情況怎麽樣？沉默了半天，他才轉身問道。不怎麽樣，很麻煩。孟子仲搖搖頭，神色冷竣。當日的血咒孟子仲都沒有過這樣的臉色，少擎的眉越發皺得緊了。
必須找到司空軒！孟子仲嚴肅地說道：他是司空家唯一會解這毒的人！少擎歎了口氣，轉身看向了屋內。風薄涼地吹過，珠簾輕響。瀟瀟已經趴在床頭上睡著了，燭光輕搖著，把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天邊漸漸拉出了一條白線，又要天亮了，可是天亮之後，他們的命運又將走向何方？少擎突然產生了一種深深的疲憊，對於權勢，對於愛情，對於一切，都疲憊了起來。
下了朝，少擎把政事扔給淩雲，直奔了天龍宮。
淩嶽被安排在偏殿，還沒進門，瀟瀟的歌聲便鑽進了耳朵，這是一首他從未聽過的小調：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長，會麵安可知。這是一首情詩，瀟瀟在給他唱情歌？少擎的心似是被重物重重地砸了一下。
回想一下，自那天淩嶽倒下後，五天了，瀟瀟幾乎沒和他說過一句話，也不肯和他單獨呆一會兒，晚上就在淩嶽的榻前支了張軟榻，守在這裏，端茶送水，擦臉擦腳她都自己來，自己怎麽勸她都是一言不發，再看看現在她臉上的柔情，難道自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二哥，好聽嗎？我再唱一首給你聽好不好？瀟瀟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很細很軟，有掐一下便會滴出水來的溫柔，自己從來沒有領略過的溫柔。
他輕輕地掀起珠簾，看著屋裏麵。淩嶽依然是有時昏迷，偶爾蘇醒一下的狀態，瀟瀟坐在床沿上，把他的手捧在自己的雙手裏，輕輕地揉搓著，好半天，突然又低下頭，肩膀一聳一聳的，似是哭了起來。二哥，你不要嚇我，我欠你這麽多，怎麽還？”
你來了。孟子仲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少擎收回掀著門簾的手，輕聲應了聲。瀟瀟連忙鬆開了握著淩嶽的手，站了起來，茫然地扶著床柱，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少擎心裏微歎了一聲，索性掀開門簾走了過去，俯身看了看淩嶽的臉色，問道：一直沒醒過嗎？嗯。瀟瀟輕聲答道，往旁邊挪了挪，少擎的目光轉向桌上，飯菜原封不動地擱在桌上，早已涼透了。
你沒吃早膳？瀟瀟沉默著，他隻好揮手吩咐道：重新做了端上來。宮女立刻上前把涼了的飯菜端了下去，少擎牽過瀟瀟的手，說：你跟我出來一下。瀟瀟低著頭，乖乖地跟著他走到了院子裏。拉她坐到自己的腿上，心痛地撫摸著她的小臉，說：為什麽又不聽話？你二哥的事我一定會負責到底的，你不要太自責了，你看看你自己，不肯吃東西，若孩子有個什麽差池，讓我怎麽辦？”
瀟瀟低頭一言不發，雙手不停地絞著一方小手帕，少擎把她的手捉住放在唇邊，剛想吻一下，她卻突然推開他的懷抱，走到了一邊背朝他站著。你到底怎麽了？少擎沉住氣走到她身後，壓低了聲音：是不是在怪我沒有第一時間進去救你？瀟瀟連忙搖了搖頭，語氣慌亂地說：我，我要進去看二哥。瀟瀟，你這樣不理我，不肯和我說話，總有個原因，你不能這樣不孟不白地把我丟在一邊！
如果你反悔，你想和你二哥在一起，我不是霸道的人，我不會強留你在我身邊，你大可放心，我沒有…
…我要進去了！瀟瀟慌亂地說道，快步往裏麵走去，侍女連忙扶住她，珠簾重重地放下，把少擎又隔在了屋外。
畢竟是她一起長大的哥哥，為她受了傷，這樣表現也正常。孟子仲一麵用帕子擦著手，一麵走出來，額上密密都是汗。
不是我著急，你也看到了，五天了，今天第一次肯開口和我說話！便是要叛我的死刑，把我踢出局，也不能這樣莫名其妙的冷淡於我。少擎沮喪地坐下去，手握成拳重重地砸在桌上：若是我喝了那杯毒酒倒好了，不用現在這樣煩心，我真不知道要怎麽做才好了。”
我了解你的心情，不過你現在除了等待，我看沒有別的辦法，你得讓她自己理清自己的心思，異色門的人回來沒有？司空軒有沒有消息？孟子仲沒有，他似乎是平空消失了一樣，我連最偏遠的山村都派人去尋了，四處張貼了榜文，依照常理，瀟瀟有難，他應該會出來搭救的，可是前些天那麽驚險他都不肯出來，我真懷疑他還在不在人世。少擎的語氣裏充滿了無奈，抬頭看了一眼孟子仲說：宣雅真的不知道嗎？她和司空軒的感情一向很好，她一點蛛絲螞跡都尋不到？”
她說著人去尋了，也沒回話。孟子仲聽到她的名字神色便淡了下來。你們還僵持著？少擎從太監手裏接過剛沏好的茶，喝了一口，茶葉濃了些，他的眉皺了一下，問道：怎麽放這麽多茶葉？太監連忙跪下去小聲回道：回皇上的話，是皇後娘娘親手沏的。哦？瀟瀟肯泡茶給自己？
少擎驚喜地抬頭，隻見瀟瀟扶著窗棱站著，輕咬著下唇，眉頭輕蹙，皺著小臉，一副憂愁樣兒。她親手沏的茶！少擎的心情突然就好起來，也不管茶太燙，又喝了一口，對著孟子仲說道：看來你說的是對的，她是覺得欠了她二哥的。孟子仲的眉挑了挑，沒回話，少擎放下了茶杯，喜滋滋地就往窗戶前麵走去。
今天晚上回房睡嗎？握著她的小手，少擎溫柔地問道。我想守著二哥。瀟瀟縮回手，輕聲說道。一股失望湧上心頭，少擎不甘心地勸道：你也要回去洗洗，換身衣裳吧？那你先去，我再等會兒。瀟瀟鬆了口，回答道。
好吧，這也算是兩人的關係緩和了些吧？少擎在她額上輕吻了一下，向孟子仲打了聲招呼，便帶著人往正殿走去。你真要這麽做？他孟白過來又要發脾氣了。孟子仲走到窗前，看著少擎的背影輕聲問道。瀟瀟抬手抹了下滑下來的眼淚，輕聲說：你也說了，司空軒不肯出來，二哥的毒解不開，他這樣躺著，我怎麽可以扔下他自己快活過日子，少擎是皇帝，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
過不了多久就能把我忘了，可是二哥不能沒有我。那這樣也太匆忙了些，對少擎也不公平。孟之明勸道：你再好好想想。”
越拖下去，隻會越痛苦，我隻會動搖，會舍不得他，孟大哥你知道我有多愛他，現在我心已經要痛死了。
瀟瀟捂著嘴小聲哭起來：可二哥不能一輩子跟著我們呆在龍騰啊！他得回去，我得陪著他回去。藥效差不多了，你過去看看吧。
孟子仲搖搖頭，苦笑起來。瀟瀟點點頭，讓侍女扶著自己往少擎的房間走去，她親手給少擎沏的茶裏下了昏睡藥，少擎會好好地睡一覺，然後她會帶著二哥一起回北郡，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償還二哥的情。
屋裏點著淡淡的熏香，這是他們兩個都喜歡的太陽花的味道，在相守的這幾個月時間裏，每天晚上他們都會相擁在一起，聞著這香味兒，沉入夢鄉，可是這香味兒，從孟天起，她便再也聞不到了！
瀟瀟難過地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把那香味吸進鼻子裏，刻進腦海裏。他熟悉的呼吸聲從榻上傳過來，瀟瀟讓人都退了下去，關上門，自己慢慢地摸到床邊上，坐下來，手探到他的臉上，慢慢地摸著，他的額頭，他的眉毛，他的唇。
淩魔頭，我要走了呢，你以後要好好的，不要亂發脾氣，不要這麽愛生氣，對不起，我第一次給你沏茶就往茶裏給你下藥，我是個壞女人，你就恨我吧。孟大哥說你會睡到孟天中午，那時候我已經出了皇城了，淩魔頭，我不是想拋棄你，可是做人就要這樣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