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昔日重來

  房子是母親留下來的。


  原本是大雜院里的平房，多年之前政府進行棚戶區改造，大雜院拆遷之後，分到了現在這套房，房子還沒有進行裝修，從這一點來看，他搬進來的時間不會超過三個月。


  班浩傑幼年命運多舛，不到兩歲父母就離異，對於父親，只是知道有這麼個人而已，從小到大，電視上見到美國總統的次數都比見過他多了幾倍，據說父親早已再婚，多年以前就在馬來西亞定居，七歲以後，班浩傑再沒見過他，過了這許多年，大街上走個對頭都不一定能認出彼此，至於那邊的親戚更是形同陌路，基本就不認識。


  母親因肝癌離世的那年，班浩傑剛剛上初中，失去雙親之後，他就一直跟著外婆生活。


  長到17歲，外婆年邁逝世，姨媽舅舅雖然一直對他不錯，但少年正當時的年齡，不願意久居他人屋檐之下，從此便獨自生活直到如今，非得悲情一點的話，說是個孤兒也不算過分。


  原本他一直居住在外婆的房子里，但外婆去世三年多后，那舊屋終於也要動遷，恰好母親留下的這套房開始交付，也算解決了住處的難題，他已經二十歲出頭，姨媽舅舅們數次商討之後，徵求了他的意見，把外婆的舊屋要成了貨幣補償，原來的老傢具都搬到了新房，拆遷款到賬之後一分為二，一半給了患病在床度日艱難的三姨媽，另一半全部給了班浩傑。


  木楞楞呆坐在電腦之前，班浩傑深刻的回味這一切，然後站起身，認真並仔細摩挲著這些舊東西.

  熟悉的顏色，划痕，磕印，歲月留下的使用痕迹.假如不是親眼見到，它們可能永遠也不會在記憶里出現，看見了，卻又是無比的熟悉。


  所有的迷惑與疑慮，都在這審視的過程中逐漸消除，它們都已經湮滅在時光車輪之下，即使有人來開這種國際玩笑，也絕不會做得如此真實。


  時光倒流？穿越？再回到從前？

  望著鏡子里倒映出驟然年輕的相貌，班浩傑又有了昨夜夢裡飛起來的感覺，原來這飛跟暈，感受真的相差不大。


  茫然失措間，頭腦一片空洞，不知道該干點什麼，夢遊般回到卧室一頭扎倒在床，心裡默默告訴自己：


  「睡一覺，睡一覺可能這一切就都回去了」
……

  不知過了多久，嘭嘭的敲門聲驚醒了班浩傑。


  打開房門，一個穿著網通制服的工作人員，手裡拿著一張施工單跟他確認

  「你好，一小區13號樓三單101，是這吧」？

  班浩傑點頭確認，那人掏出鞋套穿上，走了進來。


  「跟我說一下電腦放那裡，網線插頭留在哪個位置」。


  木然的指著熟悉的位置，跟對方交待清楚之後，班浩傑呆坐在方桌旁邊，默默的看著他勞作，茫然的問：

  「師傅，今天星期幾？幾月幾號，一覺睡糊塗了我」。


  那人奇怪的看看他，出口成章。


  「呦，不知今夕是何年啊，那可真不容易，今兒星期天呢，十月二十五，離著萬聖節差不了一禮拜，歡迎您來地球，哈哈」。


  布線工作進行的很快，前後也就半個小時，電腦已經可以正常上網，在施工單上籤完字，網通施工員告辭而去。


  窗外陽光明媚，屋裡面有些燥熱，思緒平緩之後的班浩傑渾然不覺，只在思考一個問題：十月二十五，今天我生日啊。


  坐在電腦前，快速瀏覽了一遍幾個主要門戶網站的主頁。


  林林總總的標題新聞大同小異，他此時再沒有半點懷疑，這都是已經發生或者正在發生的事情。


  腦袋裝的卻是許多年後的信息。


  班浩傑眼睛一點一點的亮了起來，書到用時方恨少，他此時特別痛恨自己的無知。


  自己都知道些什麼？股票啥時候有波高點來著？亘古霸業一轉是幾月？高級地圖放開有什麼活動？

  不對！


  思緒猛然頓住，心臟劇烈跳動了一下，帶動的全身激靈靈打了一個冷顫。


  亘古十一月才上線，現在是十月底，差著六七天，根本還沒開服，哪來的一轉？現在韓國的開發公司還沒被收購，國內的遊戲公司正在代理運營。


  面容剎那間激動無比，心頭滾燙一片直逼窗外翻滾的熱浪，說別的東西可能知道的真不多，但作為骨灰級職業玩家，這遊戲幾乎是他人生的組成部分，每一次變動都封存在腦海，真要扒拉著說起來，掰著手指頭一樣一樣點，事無巨細可稱是如數家珍。


  亘古霸業，不是一天建好的羅馬城，成長的過程也可謂是一波三折，眾生皆苦，沒有誰能獨善其身，物競天擇，都講個天時地利人和，有低谷方能襯托出巔峰，這遊戲日後能在萬千網游中一家獨大，自然有它不可複製的際遇和成功之處。


  熬的過艱難的才是成就，壯烈犧牲的都叫歷史。


  問題是，現在就是歷史，是通往輝煌的歷史！

  班浩傑此時才意識到，它完全可以預見到的將來，成為了自己從未擁有過的人生機遇。


  驚喜？恐慌？期待？害怕？

  多種情緒似乎都有，摻雜在一起說不出是喜還是悲，儘管反覆告訴自己要冷靜要冷靜，班浩傑還是禁不住的一陣陣發抖。


  不管不顧的閉上眼睛，努力回憶多年遊戲的點點滴滴，腦子裡先回想最初的某件有深刻印象的具體事件，由點連成線，逐漸的，線編織成網.……

  一張跨越多年歲月的遊戲發展脈絡圖，漸漸浮現在腦海之中。


  彷彿沉睡了良久之後睜開眼，班浩傑起身找來了紙筆，腦袋裡的東西要具體再具體，好記性不如個爛筆頭，書寫的過程，也正是一個梳理記憶的過程。


  於是，方格本上出現一排排散亂沒有邏輯的文字：

  錯位，二次更新？魚掛，萬人斬……

  時間悄悄的溜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慘白的燈光照耀下，班浩傑時而冥思苦想，時而埋頭疾書，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鬆開筆抬起頭時，才發現窗外已經露出魚肚白。


  從下午到凌晨，十幾個小時過去了……

  身體的各個關節都傳來陣陣的僵硬與酸痛，強烈的飢餓感如同潮水一般傳遞到大腦，令人產生一種馬上就要昏厥過去的恐懼。


  昨天早上到現在，水米未曾沾牙，如果算上保衛紅葉城的那天下午，三十多個小時只吃過一碗泡麵.

  三十多小時？能確定？真的不是九年？


  不管怎樣，九年後塞到肚子里那碗紅燒牛肉麵，現在都已經起不到任何的作用，虛汗都下來了，再不吃點東西，可能就直接餓死在九年前。


  這話聽著怎麼就這麼彆扭呢？

  心裡嘀咕著動作不停，憑著依稀模糊的舊記憶，班浩傑手忙腳亂的翻著櫥櫃，放電話寫字檯最下層的抽屜里，找到了餅乾和速食麵，撕開包裝袋，食不知味的往嘴裡塞，心裏面有些患得患失.

  「支持不住了，得去睡一覺，醒了不會又回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