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個要走,一個要留
“叮咣!”
匕首彈出,狠狠的刺入梧桐樹。
打手猛然頓住,望著手裏空空如也,還未反應過來。
忽的一聲慘叫,引得一眾行人矚目,但見傅棠已經被踢到了十米開外,而踢他的那位……正是緩緩起身的蘇蓁蓁。
女孩抹著嘴角一絲血跡,目光冷徹的看著眼前的人,又回頭望見滿身傷痕的顧流年,眼神忽而凜冽如炬,快速的上前,飛起一腳,那打手慘叫一聲,撞到樹上,血流滿麵。
而女孩似乎並不打算罷休,她抬手拉住對方的衣領,按著他的頭,將他再一次猛烈的向樹上撞,接連狠勁的撞上幾次,那打手已經完全沒有了聲響。
其他幾人眼見這情景,腿下一軟,連忙流竄,然而女孩快速移動幾步,擋在了他們的麵前,一腳踢起地上遺落的匕首,冷眼看著他們。
幾人被擋住去路,見識了她的本領,不敢硬拚,唯有低聲下氣的求饒。
女孩冷笑一聲,絲毫不理會他們的求饒,她快速旋轉匕首,隻是一眨眼間,這幾人的手指被齊齊削斷,頓時慘叫連連,倉皇流竄。
處理完這些人,她回頭,一聲不響的看著傅棠。
傅棠這下終於明白那日宅中說起她殺害家中下人,絕無誇張之詞,且不說這個女孩子到底哪裏學來的這麽狠戾的功夫,單單說,她為什麽總是要在先受過欺負之後功夫才能覺醒呢?
彼時他還隻是以為這個女孩子不願意輕易展示自己的功夫而刻意做出隱瞞。
不過當下這個光景不是細想的時候,感受到危險,他後退了兩步,擺出打架的姿勢,這些年跟著自家爺,多少也學了一些防身之術。
“帶我回去!”女孩忽然厲聲開口,並無打架的意思。
他一怔:“回哪去?”
“傅家!”女孩說完,回頭看了顧流年一眼,眼神有稍許的停頓,然而隻是片刻,她便別過臉,一個傾身鑽進了車。
傅棠收起疑惑,一瘸一拐的帶著她回到傅家,兩個人剛剛走到門外,忽聽內裏一陣嘈雜,隱約聽到傅傾心的叫嚷,他不敢進去,倚在門外聽了片刻。
這對兄妹幾乎每隔兩天就會吵一架,吵架的內容也都大同小異,無外乎的是傅傾心又到警察廳裏麵賴著不走,唐廳長呼叫傅風白去撈人,傅風白在警察廳被那些小警察笑話,回來就要收拾這個罪魁禍首。
按理說,整個上海敢笑話傅風白的人不多,但是唐少初以及他帶領的手下那一幫子小警察絕對是一個不要命的存在。
裏麵爭吵的很是激烈,他正在側耳傾聽,忽然大門被猛然推開,害的他的身體不受控製的向裏麵倒去。
大廳裏兩人一愣,望著這一站一躺的兩個人,目光皆是愕然。
隻不過是上了一天的學,怎麽倆人都是鼻青臉腫的?
“蓁蓁,你來評評理,我為什麽就不能喜歡唐廳長了?”傅傾心見她踹門而入,像是找到了救星,上前一把拉過她,她此時似乎忘記了對方昨日的反常,也好像不再把其當回事。
“你可以喜歡。”女孩冷聲道。
“你聽到沒有?”傅傾心聽罷一笑,向傅風白翻了一個白眼。
“但是人家不要你,你喜歡也沒用,趁早收住免得以後傷心。”女孩又道。
這一下,輪到傅風白翻白眼了:“聽到沒有?”
傅傾心嘟起嘴,不知道如何回應,一轉頭,想要抱怨自家同學也不幫著她說話,話還沒有開口,卻見女孩甩開了她的胳膊,幹脆利落的上前兩步,取出一個信封,放到傅風白麵前的茶幾上。
傅風白沒有伸手去拿,隻是微微一抬眼:“這是什麽?”
“錢,以及,引薦信!”
“何用?”
“錢是我住在你們家的租金費用,引薦信,是胡少司令推舉我在傅家做家庭教師的證明。”
“家庭教師?”另外三個人一臉蒙。
這個家裏又沒有孩子,誰要她教?
“所以,我帶來了錢,不要工資,我倒給你錢!”女孩看出大家的疑惑,簡單的解釋了一句,這意思很明顯,家庭教師,隻是住在傅家的一個理由。
什麽理由無所謂,但這放理由的人,倒是有些來頭。
傅風白一擺手:“既然是胡少司令引薦的,傅某必當好生照顧蘇小姐。”
本就要監視著看她究竟有何目的,她卻自己主動留下來了,並且不打自招的將自己背後的主使人泄露出來,真是傻的無可救藥了。
傅風白的嘴角微微上揚,望著那信箋又道:“傾心,你帶蘇小姐上樓吧,蘇小姐這一臉的傷,大概又被人打了吧?”
“哎呀,還真是,一定又是上回那些流氓,真該死!”傅傾心點頭,再一次伸手拉住女孩,未注意到身後傅風白的臉瞬間黑了。
走了兩步,她卻還是有個疑問:“蓁蓁,你怎麽認識胡少司令啊?”
女孩的腳步頓了頓,一雙眼睛恍如利刃,盯的傅傾心心裏發毛。
但聽得這女孩一字一句:
“我不是蘇蓁蓁!”
……
兩道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傅風白輕聲咳嗽了一下,一位長衫白發的老者從書房走出,向他略略施禮,點點頭,低聲道:“那姑娘的確有問題。”
“袁先生,她是不是腦子不太正常?”傅風白起身,為他遞上一盞茶。
“根據老夫多年行醫經驗,這個症狀,其實不能單純的歸類於腦子不正常。”袁先生縷了一下胡須,微微皺眉:
“這種問題在洋人那邊,被稱之為人格分裂,簡單來說,就是她一個軀體裏,有著兩個人格,就像兩個獨立的人一樣,他們彼此也許知道對方,也許不知道,他們會因為一個契機而相互替換著出現,每一個人格都有自己的思想,都是完整而獨立的人,其中經常出現的大多數為主人格。”
“原來如此。”傅風白點點頭,目光微聚:“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那個讓他們相互替換的契機,就是昏迷或者睡覺。”
“是,白爺是想幫她治病嗎,讓她消失一個人格,變成正常人?”袁先生側目,問完之後,又悠悠的歎了口氣:“人格分裂,通常為幼年時經過重大打擊而衍生,基本沒有治愈的可能性。”
“我沒有這個興趣。”傅風白站起身,望向窗外:“現在我相信她的主人格真的隻是學生了,但是……”
但是那另一個,恍如暗夜中的精靈一般出現的人格,來曆卻沒有這麽簡單,至少,她背後有胡不歸那隻狐狸撐腰的。
既然疑惑已經揭曉,那麽這一回就徹底無需再留了,還是要盡早解決掉,免得留下後患才好,傅風白微眯著眼睛,深邃的目光向遠處瞥去,暗暗露出狠厲之色。
翌日清晨。
蘇蓁蓁穿上藍色的粗布裙,從樓上走下來,她的麵上閃現著質疑與困惑,更多的是不安。
在她的右手邊,依舊拖著一個箱子,走到樓下,深吸了一口氣,義正言辭的告訴坐在大廳裏看報紙的傅風白,她要離開。
傅風白一口茶嗆到鼻腔,咳嗽了幾聲,若不是要維持他冷淡的神情,他此刻真想一盞茶潑到對方的臉上,然後破口大罵:“你有病啊!”
然而,他轉念一想,對方好像的確不算正常。
他已然想明白,她的兩個人格,一個要走,一個要留,要走的這個反應是正常,要留的那個,別有用心。
他不再做聲,隻是向傅棠使了一個眼色,順便捏了一下手中腕表,傅棠怔了一下,再次向他確定,但見他的目光清冷,傅棠知道沒有挽回的餘地,唯有點點頭,偷偷拿上一把匕首,為了以防萬一,又順帶著扯上一條麻繩拴在腰間,立馬跟著蘇蓁蓁走了出去。
蘇蓁蓁見好不容易得到了自由,下意識的加快腳步。
小跑了一陣,才剛剛走到傅家的大門,忽與人相撞。
還沒有抬眼,臉上就被挨了一巴掌,這是一個衣著華麗的女子,穿著當下最為流行的洋裝,大擺的紫色公主裙,戴一頂白色紗邊帽。
傅棠連忙躬身上前:“陸大小姐,您怎麽過來了,白爺待會兒還要去銀行呢,沒空招待您……”
“那我與他一同去。”陸虹霓眉眼一瞥,撫了一下被撞歪的帽子,眼光自蘇蓁蓁麵前掃過:“你們家下人行事太魯莽,趁早趕走!”
“這個……”傅棠輕聲咳了兩聲:“這位蘇小姐不是下人,是……白爺的客人。”他頓了一下,刻意將白爺兩個字加重了語氣。
“嗯?”陸虹霓冷著眼打量了一下蘇蓁蓁:“什麽樣的客人?”
“常住的那種。”
“什麽?”陸虹霓提高了嗓音,眼裏充盈著怒火:“竟然有此事,白爺在哪裏,我要進去找他。”她立馬炸了鍋,提起裙擺便要上樓。
剛剛抬腳,肩膀陡然被人按住,一回頭,正對上蘇蓁蓁的目光。
“你打了我,就這樣算了嗎,你憑什麽打人?”蘇蓁蓁揚起頭,怒目看她。
這一聲怒吼,讓傅棠驚訝的看了她一眼,但見她臉上雖然氤氳著怒氣,但眼底依舊透漏著清澈。
他確定這是白日裏的學生蘇蓁蓁。
既然現在是蘇蓁蓁,那她就不會功夫,她竟然如此膽大的去冒犯陸大小姐,許是不知道陸虹霓的身份,但她也差不多是活夠了。
提起活夠了三個字,傅棠下意識的摸了摸腰間的匕首與繩索,默默了搖了搖頭。
“你撞了我我還不能打你了?”陸虹霓一撇嘴,滿眼的輕視。
“我方才聽到腳步聲已經停下,明明是你撞的我。”蘇蓁蓁不甘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