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知她的存在
傅太太激動的拉著蘇蓁蓁的手,見她的身體僵硬,溫和的撫摸她的頭發,淺笑道:“那時候我們約定,以後一定要相互照應彼此的子女,後來我們兩家流散,又聽聞你父母離世,這些年亦尋不到你的消息。”
傅太太說著,眼圈又紅了,而蘇蓁蓁終於鬆了一口氣。
“現在好了,你竟然以這種方式來到了我的麵前,這一定是你父親在天有靈把你帶過來的,蓁蓁,你放心,這門婚事啊,包到我的身上了,有我在,風白一定會娶你的。”她又道。
蘇蓁蓁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而且提到了嗓子眼。
“吩咐下去,今日我與少爺小姐一起在正廳用餐。”蘇蓁蓁心神不寧之時,又聽到傅太太的聲音。
她覺得事態發展的有些出乎意料,這如果按照陸虹霓看過的那些戲本的發展,就算是自己當真與傅風白看對眼了,此時這位母上不應該是怎麽看她都不順眼才對麽?
而現在的情況偏偏反過來了,她怎麽看傅風白都不順眼,可是他的母親竟對自己一見如故!
蘇蓁蓁想了想,眼見傅太太不算嚴厲,遲疑了一下,欲將自己在傅家真實的處境與她詳述一番,沒準這傅太太念在舊人的麵子上,還能放她走呢。
然而她剛剛開了個頭,就被傅太太打斷,對方起先隻道她是害羞,後來見她急切辯解,又道即便是她如今當真對傅風白無情,感情也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她就認定了她。
基於蘇蓁蓁控訴的傅風白綁架她,傅太太則表現的不以為然,當今亂世,哪裏是講道理行得通的。
“這就是偏見!”蘇蓁蓁氣惱,解釋與告狀均沒有用,他們一家子人,就相信了傅風白看上了她。
這種情形,用傅棠的話來解釋,他們家白爺活了這三十年,從來沒有對一個女孩子這般留意過,大家不多想就不正常了。
還有一句,傅棠沒有說出來,傅風白也從來沒有對一個有潛在危險的人手下留情過,她是第一個。
晚宴開始,傅家的主人不多,下人各自有規矩,一家三口,傅太太,傅風白與傅傾心,加上蘇蓁蓁,也才四個人,坐在正廳偌大的飯桌前,零零散散。
傅風白眼見傅太太牽著蘇蓁蓁,差點閃了腰。
“這麽喜慶的事情,就我們幾人,未免太冷清了些。”傅太太笑著搖了搖頭:“但是時間太緊迫,我隻是叫了些平日裏一起打牌的太太們過來,叫蓁蓁與他們見上一麵,等你們正式訂婚,咱們再大辦。”
她的話剛說完,門外傳來陣陣嬉笑,一群華貴的婦人簇擁著走了進來,原本寂靜的庭院,一時間恍若熱鬧街市。
其餘三人愣了愣,白日裏沒聽說還有這麽一出啊。
這些太太們的目光無不落在蘇蓁蓁的身上,上下左右的打量,似乎要把她看穿,一位體態臃腫的紅裙婦人扭捏著上前幾步,笑道:“這便是傅太太的兒媳了,這一身,看上去……倒也沒什麽過人之處啊。”
她的話引來一陣嗤笑,傅太太頭也不抬,嘴角微微一揚:“她是江南絲綢四大家之首蘇家的後人,也剛剛從同澤女高畢業,林太太竟說無過人之處,莫不是你們家那半個字不識一個的小姐很過人嗎?”
林太太赧著臉後退了一步,小聲嘀咕著女子無才便是德,其他太太們見傅太太將這句玩笑話當了真,也不敢再調笑。
大廳一時間沉默了片刻,忽然又有人道:“蘇小姐既然是蘇家後人,想必女紅是極為熟稔吧,可否讓我們大開眼界啊?”
這話一出,其餘眾人立馬應和。
傅太太胸有成竹的笑起來:“我知道你們不服氣,蓁蓁,你且露一手。”
她似乎篤定這件事情對於蘇蓁蓁來說是小菜一碟,而被點名的蘇蓁蓁卻是沒回過神。
她方才聽聞那句江南絲綢世家,已然愣住,她就是一個普通人家出生的,母親無業,父親雖然的確叫做蘇漠,但隻是個工人。
難道說,這位傅太太其實是認錯了人,她根本就不是什麽故人之女?
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真的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嗎?
在傅傾心的呼喚中,蘇蓁蓁終於神遊歸來,耳邊傳來傅傾心低聲的話語:“媽最為好麵子,今日到場的又是她一貫喜愛攀比的那些闊太太們,不管如何,你且不要駁了她的麵子。”
蘇蓁蓁略一歎氣,暗暗回應:“我不會刺繡。”
“啊!”
“我當真不會,而且這種場合,你們不覺得陸大小姐比我撐場麵嗎?”
“她沒頭沒腦的,媽甚是不喜。”
“我也沒什麽頭腦。”
“可你比她好看啊。”傅傾心一臉的認真。
蘇蓁蓁甘拜下風,又看向傅風白,今日的傅風白出奇的老實,任何反應都沒有,他就這樣把難題丟給了她。
也許還巴不得她出醜。
“我……下去準備一下。”麵對傅太太殷切的希望,她唯有用了緩兵之計遁走,倉皇來到後院不住的徘徊尋找解決的辦法。
在後院徘徊了十幾個來回之後,她陡然停住,一拍腦門,恍然大悟:“我為什麽要為了他們的麵子著急啊,跟我有什麽關係?”
想通了這個,她當下輕鬆了起來,悠閑的看了看,這個時候下人們都到前廳伺候去了,看守的人少了很多,正是逃走的好機會。
一不做二不休,她向著一處比較矮的院牆跑過去,及至跟前,拍了拍手,後退兩步,運足了氣力,出發!
咦,為什麽動不了?
忽覺衣領被人抓住,她一怔,驚愕回頭,立時垂頭喪氣。
“傅風白。”她沒好氣的道。
“那一個你會不會刺繡?”傅風白抓著她的衣領冷聲道。
“哪一個我?”蘇蓁蓁反問。
傅風白望著她頓了一下,深邃的目光似乎要把她看穿,這樣盯了半晌,又微微垂眼,鬆下她的衣領,輕聲道:“你不知道她的存在?”
“誰的存在?”蘇蓁蓁聽得心裏發毛,驚恐的左右看了看:“你不要嚇我啊。”
“算了,讓她出來或許更麻煩,你既然不會刺繡,就回房間吧。”傅風白說著轉身,暗暗的丟下了手中的磚頭。
“喂。”見他離開,蘇蓁蓁連忙從後麵叫住他。
“還有事?”
“你要把我關到什麽時候,你若是看我不順眼,索性殺了我,反正在你的眼中,一條人命還不如草芥吧?”她說的淡漠卻又淒涼,一改方才的頑劣。
傅風白的腳步頓了頓,回過頭:“我問你,那日你如何叫陸虹霓回去的?”
“我隻是說你喜歡素色衣著,叫她回去換一個發型,購置幾件淡雅的衣服再過來,她便信了。”蘇蓁蓁回應。
傅風白怔了怔,微抬眉眼,看著她的臉,慢慢的靠近了一步,但見眼前的人連連後退,他忽的伸手倚在牆上,將她困於臂彎,冷聲道:“你如何知道我喜歡素色衣著?”
“猜的,你家廳裏掛的都是淡雅的畫作,料想審美亦是如此。”蘇蓁蓁說著,眼見麵前的人離自己太近,下意識的將頭向後歪了歪。
明月投下來斑駁的影跡,花樹在微風中搖曳,空氣中傳來陣陣幽香,傅風白一聲不響的盯著蘇蓁蓁。
商海馳騁之人,入目玲琅珠光寶氣,已是許久無人真正的去探究過他喜歡什麽,一個明明什麽都不缺的人,因為一句話,心中泛起波瀾,即便那隻是無心之言。
彼時,名副其實的花前月下,一個心中有些許的震撼,而另一個,則是一臉的惶恐。
蘇蓁蓁整個身體都在往後移,貼著牆麵靠的筆直,她伸手在傅風白的眼前晃了晃:“原來你以為我可以讓陸小姐對你死心才留下我的是嗎,我沒有這個本事,你讓我走吧!”
“你若是能讓她徹底對我死心,我便放你走。”傅風白聽她開口,回過神來。
“這……我為什麽要答應你?這不算一個對等的條件。”蘇蓁蓁立馬拒絕。
“可是我看她聽你的話。”傅風白道:“若想走,就辦成此事。”
“我欠你的啊?”蘇蓁蓁火氣上來,眼見傅風白依舊用臂彎環著自己,讓她不得自由,她咬了咬牙,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奮起一腳,自對方身下一踹。
傅風白吃痛,略微彎腰,蘇蓁蓁借著這個機會,連忙轉身往牆上跳。
然而卻未留意到發梢竟不知道什麽時候纏繞到傅風白胸前衣扣上去了,她此番跳躍,立刻被吃痛著拉了回來。
此時傅風白還在彎著腰,本是無暇顧及她,卻不想這個丫頭太笨,沒翻上牆還摔了回來,並且好死不死的往他的身上傾倒過來。
“咣當”一聲。
兩人摔倒在地上,準確來說,是傅風白摔倒在地上,蘇蓁蓁摔在了他的身上。
基於上一次二人摔在一起的時候,兩方嘴唇正好對到了一塊,這一回,蘇蓁蓁提早做了準備,在朝下摔倒的瞬間側了頭,啃了一嘴的泥土。
“寧願親土都不肯親我,我有這麽惡心嗎?”傅風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萌生出這樣的想法。
然而對方痛呼著正要起身,卻發現自己的發絲還在他的紐扣上纏繞著,她繞了幾圈,都沒有辦法解開。
“趕緊把它弄開啊。”頭發被纏繞限製了她的動作,她隻好著急求助傅風白。
“太緊了,弄不開,我使點勁。”傅風白低頭用力拉扯紐扣,企圖把它扯掉。
他這般拉扯,連帶著扯到了蘇蓁蓁的頭發,蘇蓁蓁立時大呼:“疼疼疼,不行不行,快停下。”
“是你讓我用力的,現在你又叫疼。”
“你不會小心一點,合著疼的又不是你!”
此時,花園的入口處,傅太太帶著一群太太們,聽到這番對話,一個個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