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決裂
然而一路奔跑著實不容易,顧流年抱著的玩具熊太大,拖累了兩人的行程,陸虹霓自作主張將他扔了,這一下,顧流年不願意了,哭喊著非要回去找,於是就有了現在街上眾人看到的一幕:
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子在地上打滾,旁邊的女子滿臉的無可奈何,眾人紛紛議論:“這女子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男子的媽啊?”
圍觀群眾越來越多,傅風白的車子被擋住,他按了無數次喇叭,嘈雜的人群沒有人聽見,他隻好棄車而行,撥開人群給自己找一條通道。
然後,意料之中卻又出乎意料的看見了那兩個熟悉的身影。
彼時,他們的“偶遇”,閣樓之上的人看的一清二楚。
“好戲,就要上演了!”
在陸虹霓的印象中,這一位出現在眼前的人,寧願毀掉自己的訂婚儀式,也要抓住顧流年,是以看到他,她唯有護著身邊的人連連後退。
當然她不知道,傅風白如今怎麽還會殺顧流年呢,他才剛剛與蘇月梧在一起,他甚至還想為了討好她,將這顧先生救回去呢。
她說過,顧流年雖然不是她的愛人,卻是她的信仰,這種感情,大概就像是他和傅傾心一樣,雖沒有風月之情,亦無血緣關係,但彼此的心似無行之中牽連在一起,那是同樣的刻骨銘心,喜憂相隨,不容置喙。
隻是,也有不一樣的,蘇月梧曾經明明白白的說過她是喜歡過顧流年的,這一點讓他耿耿於懷好久,當然,如今他相信,蘇月梧的心裏一定隻有他傅風白。
他大每上前一步,陸虹霓就後退一步,他又擠出一個笑容,伸出手:“你放心……”
“死人啦,死人啦……”他的話還未說完,顧流年忽的露出驚恐的神色,雙手緊緊的抱著頭。
陸虹霓大驚失色,迅速的去捂他的嘴,那些消息如果走漏了風聲,萬老板一定會追到天涯海角,都時候他們估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她的緊張與掩飾,讓本來以為顧流年隻是在說著瘋言瘋語的傅風白眉頭一皺。
越被掩飾的,往往就越是事實,他的心中籠罩一層不好的預感,凜冽的上前一步,隻看向驚恐的顧流年:“乖,跟我說說,誰死了?”
“沒誰,沒誰!”陸虹霓又去捂顧流年的嘴,一雙手不停的發抖,以至於她根本就捂不住對方。
那顧流年隻是惶恐又無知的哭喊:“漂亮的姐姐,好大的水,要被淹死了,還有槍……我被打了,好疼啊……”
他許是想起自己中槍的傷心事,突然停止了話語,放聲痛哭起來,陸虹霓眼見止不住他,定了定神,索性不再掩飾,陡然向傅風白跪了下來:“白爺,你放我們走吧。”
傅風白一凜,上前抓住顧流年的胳膊:“把你剛才說的話再重複一遍,我就放你們走。”
“好多的血,好大的水……”顧流年卻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了,像是聽懂了他的話,又似乎沒有聽懂。
而傅風白惶然一驚,無暇顧及他們,迅速轉身。
與此同時,閣樓觀望的人微微一愣,回過頭:“萬老板,好像跟預期的不太一樣,沒想到這陸小姐如此膽小,什麽都不敢說,還是那個癡傻的人說了一些沒什麽用的信息。”
“我相信傅風白的本事,他一定是可以猜的出來的。”萬老板笑起來,眼神深邃。
“那……咱們真的要將這倆人放走嗎?”
“讓他們走唄,就憑他們兩個,還能逃得出我的視線嗎?”他說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萬老板卻也沒有低估傅風白的本事,他果然很快就找到了線索。
很多的水,不是黃浦江,雖然它總是被人用來做威脅,但其實,它並不是一個可以沉屍的地方,他有太多的碼頭遍布,還有無數的漁民,江裏若有屍體,早就被打撈出來了。
他花費了很長時間,尋到了一處深澗,流水湍急,無人問津。
不出多長時間,下人就打撈出了幾乎潰爛的屍體,衣服早已經被流水衝的不見,那麵容也根本看不清楚。
傅風白提著一顆心,捏著白色的布幔,輕輕往下拉去,無法辨認的麵容,卻叫人越來越窒息,那被衝走的衣物,被水泡爛的肌膚都顯示不出這人的身份,卻唯有一件物品,無法衝走與消散。
無名指上一枚刺眼的銀色戒指,在流水的衝刷下,反倒是更加明亮。
傅風白隻覺腦袋“嗡”的一下炸裂了。
那年傅傾心十八歲生日,她私自將自小戴在身上的長命鎖給重新打造,變成了一枚戒指。
那長命鎖是很小的時候一家人在山上為總是多病的她求來的,來之不易,寓意不凡,至少在傅家人眼裏這枚鎖保佑了她往後多年的平安無邪。
而成年後的她,竟一頭紮入愛情的幻想之中,將全家的那份心意,一點一滴的消耗殆盡,為此,傅風白與她冷戰了好幾天。
說起來也是巧合了,十八歲的傅傾心遇上了唐少初,將長命鎖改成了一枚戒指,而後,她的人生,便開始了風雨起伏。
傅風白的青筋暴露,眼眶仿如溢出血來:“給我包圍仙樂斯舞宮!”他的語氣決絕而凜冽。
“白爺,您先看看……這個!”傅棠及時上前去,伸出手。
傅風白的瞳孔猛然放大,如五雷轟頂。
流水潺潺,遙遠空靈,而經年大夢,終於還是要醒來了。
蘇月梧被雷聲驚醒,她從床上惶然坐起來,推開窗,今夜狂風大作,帶著雨絲,不斷的吹到她的身上。
她連忙又關上窗,披上外衣,傅風白還沒有回來,是否是工作太忙了?
她想了想,穿好衣服下樓,拿起一把傘,走到門邊的腳步,又頓住,笑著搖了搖頭:“他何曾需要我去送一把傘?”
又轉過身往樓上走,剛剛上了第一個台階,大門陡然被打開,她回頭,看到全身濕透的傅風白,那周身散發的寒意,讓她心中忽的一涼。
她緩步走上前去拉住他的胳膊:“你怎麽淋著雨回來了?”
傅風白側目,毫無表情的看著她,嗓音低沉沙啞:“傅傾心死了。”
蘇月梧猛然一顫,鬆開了他的胳膊。
“她是被你殺死的?”眼前的人,說出來的話語恍如一把刀,瞬間剜透蘇月梧的心。
她向後退了一步,眼睛左右的看,卻無一處是焦點,淩亂的動作,隻表現著她的心慌。
“你為什麽要殺她?”傅風白站在原地,看向她,亦是眼神空洞。
蘇月梧的雙唇有些發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為了顧流年?”傅風白的臉色蒼白,嗓音沙啞的厲害。
深澗裏,傅棠遞過來一把手槍,這手槍幸免於難的沒有落入水中,槍膛中,六顆子彈少了兩顆,癡傻的顧流年說,他中槍了,好疼。
而在那手槍的末端,一枚緋紅色的玫瑰花形狀的紐扣,掛著些許絲線,纏繞在那槍柄上,曾經,她還在傅家未曾離開的時候,那掉落了兩個細小花瓣的紐扣早已經在她的衣衫上搖搖欲墜,可是她不肯扔掉,用針線將它重新綴了上去,那時候傅風白還十分鄙夷,認為她不必如此節省,她隻是搖搖頭不說話。
那件衣衫曾經被傅風白稱讚過,所以任何新的衣服都取代不了,那時候大概她還不知道,自己的心早就動了。
女人的心性,有時候就是這樣的難以捉摸,卻也明了易見。
隻是,曾經的愛意,變成了今日的證據。
窗外電閃雷鳴,蘇月梧依舊未做回應,傅風白突然上前去,抓住她的肩膀,眼裏閃爍著些許光芒:“隻要你說不是為了顧流年,我就相信你,我不怪你。”
蘇月梧怔怔的望著他,眼裏荒蕪一片,謊言一旦開始,就無休無止。
明明就知道,那些被硬生生塞到遺忘角落裏的碎片,早晚有一天會被血淋淋的剖出來,是以她眷念流連,隻是不願意錯過一分一秒的平靜時光。
而這一天,來的這樣快。
她卻忽然想要終止,留在心底的烙痕,無論如何掩蓋,永遠都是一道傷,阻礙在兩人之間。
她望著傅風白,艱難開口:“對……不……起!”
傅風白眼神裏的光芒陡然暗了,隻剩下無盡的深淵,他的手慢慢抓緊,將她的肩膀捏的生疼。
“為什麽,你連騙我一下,都不願意?”他聽不見自己嗓音的沙啞,亦是看不到的自己那早已經緋紅的雙眼,隻感覺到一顆心在無望的沉淪,被淹沒在驚濤駭浪之中,窒息的將要死去,卻逃離不出。
“你可以……用我的命,去抵償她的。”她望著他的眼睛,絕望的決絕。
“你以為我不敢嗎?”傅風白的眼神陡然凜冽,他鬆開了她的肩膀,向後退了一步,握住一把槍,舉在了她的麵前。
這把槍上麵有傅傾心的氣息,也還掛著那凶手落下的一枚紐扣。
他的槍口對準了她,一道驚雷激起閃電,哢嚓一聲,在窗欞留下一閃而逝的刺眼痕跡,但聽得呲呲幾聲電光流竄,大廳頂頭的燈瞬間熄滅。
漆黑的雨夜,仿佛置身寒冰之中的人,或許已經看不清彼此的麵容,而傅風白那舉著槍的手依然清晰的印刻在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