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生死之門
傅風白一驚，但見唐少初忽然蹲下，雙手在地上摸索片刻，繼而緊蹙眉頭，眼神一凜，在一處幾乎看不見的凹陷之地，用力暗了下去。
頃刻間，三人所站立的地板傾塌，他們幾乎是沒有任何思索的機會便掉了下去。
“這下麵是水，能不能活命，就看你們會不會遊泳了。”在落下的途中，傅風白與蘇蓁蓁聽到了這句話，他們看見腳下湍急的流水，耳邊傳來巨大的浪花拍岸之聲。
看樣子這水流還不小，莫非下麵是黃浦江？
很快，他們的推斷就被推翻，黃浦江並沒有那麽來勢洶洶，眼下那洶湧的水流都匯聚到一個地方，氣勢高漲掀起半人多高的浪花，這說明此處是高地，前麵至少有閘口甚至更高的落差，才會讓水流如此湍急。
想不到唐少初竟會弄如此一條暗道，即便是能從仙樂斯逃脫的人，隻怕不是水性極佳，也不可能有命出去吧？
三人中唯蘇蓁蓁不會水，她被傅風白緊緊攬在懷裏，兩人先是順著水流往前衝著走，過了一會兒，傅風白終於抓住了一條藤蔓，將兩個人的速度降低，又遊動了一番，身影總算停住，然而水流的十分急，傅風白那抓住藤蔓的手不一會兒就被勒的生疼。
與此同時，唐少初也抓著一根藤蔓遊了過來，在他們的麵前晃來晃去。
一時間也找不到如何上岸的方法，傅風白索性苦中作樂，向唐少初一笑:“我還以為你的水性有多好呢，看樣子，還不是要靠抓著東西才能固定！”
“嗬，不抓住這個，隻怕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你回頭看看。”對方白了他一眼。
傅風白與蘇蓁蓁同時轉頭看過去，這麽一看，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這水流如此湍急，是因為他們眼下身處的，是偌大的瀑布頂端，這瀑布看不出有多高，因為那水流落下，出現在眼前的隻有白色的水汽，根本就望不到底。
既然望不到底，那就是深不可測，假如掉下去，就算不被淹死，大概也會摔死吧。
二人沉默了一陣，忽然，傅風白手中的藤蔓吱呀一聲，連帶他們的身體迅猛向下一抖，兩人的心瞬間提了起來，抬起頭，但見藤蔓已經沿著枝蔓斷裂了一半。
“這藤蔓根本容不下兩個人的重量，支撐不了多長時間的，再這樣下去你們都要死。”唐少初自是在旁邊站著說話不腰疼：“傅風白，我勸你把她放棄了，丟下她你還有可能活著出去哦。”
他這般話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對麵沒人接腔，他無趣的搖搖頭，又看向蘇蓁蓁：“你不覺得你現在是個累贅嗎，你會害死他的，不要忘記了，他今日可是為了救你才身困險境，難道這個時候了，你還要拖累他？”
蘇蓁蓁瞥了瞥他：“不用你離間，我們之間自有默契。”
這默契在於，她此刻若是哭哭啼啼的說傅風白你不要管我了，你把我丟下吧，隻會讓原本就焦急的傅風白更加煩惱，而她明知傅風白不會放棄她，就算不是因為她，也會因為另一個人，所以，那樣虛無客套的話，於他們之間自不必說。
“哼。”唐少初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這一眼，卻頗有生死離別的意味。
透過她的身體畢竟還有一個人讓他留念，他曾經真情實感的在那個女子孤獨無助的時候給出關懷與幫助，而當她依舊選擇回到傅風白的身邊，他又默默的站在她身後，再不向前一步。
他不是對傅風白尚有往日情分，隻是不想讓那個女孩子兩難而已。
而今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愛與情，若不消散，隻會擋住了複仇的路，而這條路，他還差一點，就走完了。
那條藤蔓又斷裂了一邊，兩個人的身體再次下落了片刻，晃晃悠悠的在瀑布上空停住，腳下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淵。
“呦嗬，你們真的要做一對亡命鴛鴦嗎？”唐少初吹著口哨，看上去很是開心，然而那一雙眼裏，沒有半點的笑意。
“哼，早晚你的藤蔓也會斷。”傅風白四處望去，周圍都是湍急的水流，完全沒有可以依附的東西。
“無所謂啊，反正要死也是你們先死。”
“可我們本來都能活。”傅風白沒好氣的看著他，在那鍾鼎之下，他本就說了隻要唐少初認輸，就放過他，然而他卻扣動暗門，拉著他們一起送命。
原來這暗道之門不為生，而為死。
“誰說我一定會死，等你們掉下去，我就順著這藤蔓往上爬，總是能夠爬到盡頭的。”唐少初又道：“可知，置之死地而後生。”
“那你不如現在就往上爬，再等小心它也會斷。”
“放心！”唐少初一笑：“這藤蔓承受一個人一時半會兒根本就不會有問題，我都還沒有看著你們命喪黃泉，怎麽能走呢？”
他得意的看著二人，又抬頭看了看他們的藤蔓，不著痕跡的皺了一下眉。
便在此時，但聽得“哢嚓”一聲，傅風白攥住的藤蔓完全斷裂，兩個人的身體頓時毫無依靠，順著水流便要急速下滑，緊急的時刻，兩人沒有半分驚呼，隻是閉上了眼睛。
既然生死有命，那便隻能坦然接受。
“隻可惜……”
忽然，脫離藤蔓的手被攥住，二人惶然抬頭，眼看著唐少初正緊緊的攥著傅風白的手。
三個人都是一愣，傅風白微微露出了笑意，剛要說什麽，而唐少初咬著牙，率先開了口：“別誤會，我隻是條件反射，誰叫我以前在你身邊一直扮演好人呢。”
一隻手承受著兩個人的動作，而另一隻手勒在藤蔓上，他的痛苦並不比傅風白小，他說這番話的時候，雙唇不住的抖動著，幾乎耗費了全身了力氣。
“既然如此，你現在可以鬆手了。”傅風白收了笑容。
“我當然要鬆手。”他眉眼一挑，手上卻沒動，似乎還在等待什麽。
假如此時傅風白說上幾句感動的話，也許便足足讓麵對生死邊緣的人回頭是岸。
然而他什麽也沒說，他隻是凜冽的道：“你的藤蔓，看樣子支撐不了多久了。”
唐少初回頭，但見攥著的藤蔓已經斷了兩條，還有三分之一在連著，而這三分之一，要承載著三個人的力量，是不可能的。
“你不是要放手嗎？”傅風白又道。
唐少初忽的收斂了笑容，悲哀的看了一眼二人:“當然，我巴不得，你們立刻死去。”
他重又笑起來，輕輕道了一句：“再見！”接著，鬆開了手，眼見著兩個人的身軀如殘翅的鳥，闖入深深水流之中，轉瞬就不見了蹤影，他凝望著那深淵，幽邃的眼神，許久不曾動。
下墜的兩個人，緊閉著眼睛，彼此相擁，在死亡還沒有來臨的時候，起碼要保證兩個個人不會現在就失散。
“方才，你說隻可惜什麽？”傅風白的話在蘇蓁蓁的耳邊響起。
蘇蓁蓁一怔，在剛剛藤蔓斷裂的時候，她就以為他們要落下來了，她想說最後一句話，隻是話還未說完，就被唐少初拉住了。
那時候他本想說，隻可惜你不知道我也愛你。
然而此時真的將要共赴黃泉，她忽然不這麽想了，既然將死，為何還要讓他困擾？
“隻可惜最後陪你的不是她。”她答。
然後，在衝擊的水浪中，她看到傅風白開了口，可是一個浪花猛然灌來，她瞬間被隱沒在強大的水流裏，窒息感充斥著整個大腦，她再聽不清楚傅風白究竟講了什麽，甚至他的輪廓，也在眼前漸漸模糊。
天空上有星光點點，幽寂又空靈，湍急的水流化成了身邊一汪清潭，映襯著一輪明月。
蘇蓁蓁猛然坐起來，大喘著氣：“我沒有死！”
她立刻向四周看過去，靜謐的環境空無一人，她一驚，連忙大聲呼喊那個人的名字，一瞬間所有的恐懼與絕望席卷而來。
好在，那個人沒有讓她痛苦太久。
“你醒了，我方才去探路了，我們掉到那個潭水裏麵了，索性我們都沒事兒，所以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傅風白的目光自他的眼睛掃過，立刻便轉移了。
蘇蓁蓁放鬆了下來，輕歎了一口氣：“她沒有出現，讓你失望了。”
“不是。”傅風白連忙搖搖頭：“是我讓她失望了，她不想見我是應該的。”此間難得的風清月明，他點了一堆火，於火光之中，兩個人的麵容在對方眼裏不住的跳動閃爍。
“你想說什麽？”沉默了許久，蘇蓁蓁問道。
傅風白終於張開了幾度欲言又止的口，悲切又沉重的望著她：“真的……有過一個孩子？”
蘇蓁蓁撥動柴火的手抖了的抖，抿著雙唇，微微點了一下頭。
火苗燃燒的嗶嗶啵啵，傅風白的眼睛被煙熏的生疼，他揉了揉，擠出一個笑容：“好，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
蘇蓁蓁不再說話，她故作輕鬆的向四周看去：“這裏有路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