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第二日一早,陸在望便從鄭勢那得知,謝存一大早就獨自回了京。
陸在望不解道:“如此著急,是京中有事?”
鄭勢搖搖頭:“京中無事。”
陸在望覺得有些不對,可鄭勢是個悶葫蘆,素日一板一眼,很難從他麵上看出端倪來,她正想回房,鄭勢卻道:“小侯爺。”
陸在望回過身。
鄭勢道:“殿下回京之事陛下已經知曉,可殿下遲遲沒有進宮覲見陛下,以疫症推脫,陛下多有不滿。”說完便直直的看著陸在望。
陸在望恍然,登時有些不大好意思。
鄭勢雖有勸誡之意,卻未曾表達對她的不滿,隻是將事情原本的說給她聽,陸在望若是懂事,自然知道如何做。
她朝鄭勢一點頭,“殿下在哪?”
鄭勢指指隔壁。
陸在望站到門口,聽見裏麵有人聲,便後退幾步,站在二樓欄杆處等著。樓下大堂皆是趙珩帶來的護衛,瞧著像一尊尊黑麵煞神,掌櫃和小二都縮在櫃台後,大氣不敢出。
趙珩來後驛站便叫他封住,此時也並無其他客人。
陸在望閑著無聊,便和鄭勢閑扯起來:“殿下身邊,原還有個護衛,叫李成,你應當認識?”
鄭勢道:“李大人並非殿下護衛,而是南軍千機營副使。”
陸在望道:“哦……這我倒不知道,我先前在殿下身邊見李大人見得多,原來他也是將軍。他看我像看個大禍害,能瞪兩眼絕不隻瞪一眼,我今日聽見你說話,才想起已許久沒見過他。”
陸在望以為他還得悶不吭聲,誰知他倒接話道:“李大人並無惡意。”
陸在望看他一眼,他又繼續解釋:“軍中將士都很尊崇殿下,李大人尤甚,他是不願有人私下說殿下閑話,才對小侯爺多有衝撞。”
陸在望聽他語氣古怪,疑道:“你是怕我去告他的狀?”
鄭勢默然不語。陸在望便歎口氣:“原來你也覺得我是禍害。”
鄭勢道:“屬下並無此意。”
恰好此時房門打開,走出幾人,這幾位應當都是趙珩身邊親信,陸在望瞧見最後那人便神色一震,脫口道:“嗷喲,李大人。”
李成淡淡看她一眼,陸在望忙幹笑道:“許久不見。”
她一麵說一麵對著鄭勢橫掃眼風,這廝還真是一點不帶提醒的。李成沒搭理她,陸在望剛背後編排完人,多少有些心虛,便諂媚道:“李大人和殿下一同回京的?城門上一見,我竟沒瞧見您,恕我眼拙,眼拙。”
李成心道這人還是如此沒眼力見,他本不想回應,如今卻不得不拱手道:“見過小侯爺。”
陸在望也還禮:“見過李大人。”
她原本還想寒暄寒暄,可裏頭傳來趙珩的聲音:“還不進來?”
一行人極有眼力見的給她讓出路來,李成果然又憋悶的瞪她,陸在望賠笑道:“勞駕。”閃身進了房間,門在她身後關上。
屋裏,趙珩坐在桌旁,手裏捏著封密報,淡淡道:“在跟誰說話?”
陸在望道:“李成大人,我先前……”她正說著,他卻偏過頭,以拳抵唇咳嗽起來,臉上泛起微微的紅。
此時敲門聲響起,他叫進,鄭勢端著托盤,盤中是一碗藥湯:“殿下,藥熬好了。”
陸在望道:“殿下病了?”
鄭勢將藥碗擱在桌子上,趙珩皺眉輕斥道:“多事。”
鄭勢木噔噔的看向陸在望,她便道:“你擱著吧。”
待鄭勢走後,陸在望才走到桌前,伸出兩指,極自然的貼在他額頭上。
趙珩眼睛一抬,見她眉間蹙起:“是有些發熱。”又嘀咕道:“昨晚不是還好端端的?”
他對上陸在望的眼睛,眸中忽然起了些許戲謔:“原本是好好的,隻是你夜裏扯被子,害我生生凍了一夜,今早起來便不好了。”
陸在望呆了呆。
她還有這毛病嗎?
可她看趙珩似笑非笑的樣子,倒是更像是逗她玩的,便還嘴道:“殿下有手有腳,竟不知道搶回去嗎?殿下沒搶,生生凍著,這非常人所能為,多半是腦子缺根弦,這怪不著我。”
他聞言一挑眉,手中信件在她頭上一敲,輕笑道:“膽子大了。”
陸在望不予置評,將那碗藥汁推到他麵前,“喝藥。”
“太燙了。”他不伸手,移開目光:“擱一會再說。”
陸在望倒覺得他老大不小,還愛耍小孩子脾氣,藥都不肯喝,便伸手拿著湯匙在碗裏來回的轉,散著熱氣。趙珩見她低眉順眼坐著,很是乖巧,覺得此情此景倒是頗為順眼。
便和聲問道:“你來是有事?”
陸在望這才想起來意,抬眼正色道:“我是來問殿下,何時回京?”
趙珩道:“你身上大好了?”
陸在望道:“那不要緊,總歸死不了。可是陛下還在宮中等著,這事不能拖,哪有比陛下召見更要緊的事情?”
趙珩道:“你倒勸諫起我來。”又問:“誰告訴你的?”
陸在望信口就來:“我自己悟出來的。”
他尾音上調的哦了聲,饒有興趣道:“可還悟出別的什麽?”
陸在望道:“倒是有,可都是些瞎話,不作數。”
趙珩淡淡道:“但說無妨。”
陸在望看向那碗墨黑的藥汁,湯匙仍舊磨著碗沿,沙沙的響著:“武將回城,曆來都得先進宮朝見陛下。……雖是有我耽擱了殿下的事,可殿下在找到我之後,也該快馬回京,可殿下沒有,為何?”
趙珩順著她的話:“為何?”
陸在望湊近些,低聲道:“因為殿下不高興。陛下使喚您做馬前卒,今兒南征明兒北戰,卻讓某些人縮在京城,坐享其成。”
他道:“妄揣上意。”
陸在望毫不畏懼,接著說:“可殿下即便憋悶,也還是會奉召回京。若北焉知山戰事告急,殿下還是會去。滯留城外,不過是使小性子。可難免惹得陛下猜忌,朝臣也要說您挾權以重,尤其是太子,平白讓人抓您小辮兒,不劃算呢。”
趙珩乜她一眼:“使小性子?”
陸在望將那一碗溫熱的藥推上前:“不喝藥,也是使小性子。”
趙珩看也不看,言語間難掩輕狂之意:“不喝如何?說我攜權以重,又如何?”
陸在望耐性將藥碗推到他手邊:“再擱就失了藥性。”
趙珩沒去端藥,反倒問她:“攜權自重……那麽在你眼裏,我是忠臣,還是奸佞?”
陸在望道:“喝完我就說。”
他微微挑眉,陸在望坐在那頗為無辜的和他對視著,最後還是他敗下陣來,端起碗一飲而盡,碗底擱在桌上,咯噔一聲。陸在望便道:“都不是吧。”
趙珩打量著她:“敢糊弄我?”
陸在望趕忙搖頭,可趙珩顯然不打算輕輕放過,她隻好說道:“太子是中宮嫡出,占了禮法,您覬覦東宮,在因循守舊的朝臣眼裏,就是亂臣。太子於政事上過於溫和,他心係百姓,若天下太平,他會是中興之主。可戰事四起,北梁南元虎視眈眈,中原將傾。這種時候,顯然您掌權會比他更合適。”
“殿下守邊土,固江山,可也爭權奪勢,攪弄朝堂。因為殿下忠於晉,而非陛下。這樣一來,是非黑白,各人各有定論。”
他笑道:“我問的是你,何來旁人?”
陸在望便道:“那就是忠。”
他不滿意:“敷衍。”
陸在望改口:“佞?”
他淡淡道:“再說一遍。”
立時諂媚起來:“殿下英明神武,說什麽都對,做什麽也都對。”
他又道:“油嘴滑舌。”
陸在望沒轍,岔開話題,指著他麵前東西問道:“這是誰來的信?”
趙珩目光低掃,看見桌上密報,神色變得有些意味深長:“是件趣事,想知道?”
陸在望點頭。
“前日夜半,陛下觀天象,看到夜星滑墜。第二日召見觀天台正使,正使言,此乃除舊布新之相。”
他興味道:“你說,這誰為舊,誰為新?”